○高皇帝敬天
  高皇帝以天縱之聖,功德廣大,金匱之策,不可勝紀。草莽臣何敢僭竊以入私編,然剽聞一二,不敢隱嘿。其敬天事神,至於禮樂末節,罔不究心。以樂生不娶顓潔,特創神樂觀居之,俾從黃冠之列。贍給優厚,所轄錢糧,例不刷卷,曰:「要他事神明,底人不要與他計較。」常膳之外,復益予肉,人若干,曰:「無使饑寒亂性。」諸武舞執干盾之屬,後易楮甲,以繪兵其上,防微之意,又因以見焉。
  ○正經傳
  上萬幾之暇,留意方策。嘗以尚書「咨以羲和」,「惟天陰隲下民」二節蔡沉註誤,命禮部試右侍郎張智同翰林院學士劉三吾等改正。因通加研校,書成,名曰書傳會選。又以孟子當戰國之世,故詞氣或抑揚太過,今天下一統,學者尚不得其本意而概以見之言行,則學非所學而用非所用。又命三吾刪其過者為孟子節文,不以命題取士。
  當時禮部劄付言書傳曰:「凡前元科舉,尚書專以蔡傳為主,考其天文一節,已自差謬。謂日月隨天而左旋,今仰觀乾象,甚為不然。夫日月五星之麗天也,除太陽人目不能見其行於列宿之間,【「除太陽人目不能見其行於列宿之間」,「行」原作「得」,據明紀錄彙編本改。)其太陰於五星昭然右旋。何以見之?當天清氣爽之時,指一宿為主,使太陰居列宿之西一丈許,盡一夜,則太陰過而東矣。蓋列宿附天舍次而不動者,太陰過東,則其右旋明矣。夫左旋者,隨天體也;右旋者,附天體也。必如五星右旋為順行,左旋為逆行,其順行之日常多,逆行之日常少。如若蔡氏之說,則逆行多而順行少,豈理也哉?若不革正,有誤方來。今後學尚書者,天文一節,當依朱氏詩傳十月之交註文為是。
  又如洪範內『惟天陰隲下民,相協厥居』一節,蔡氏俱以天言,不知『陰隲下民』乃天之事,『相協厥居』乃人君之事。天之『陰隲下民』者何?風雨霜雪,均調四時,五穀結實,立烝民之命,此天之陰隲也。君之『相協厥居』者何?敷五教以教民,明五刑以弼教,保護和洽,使強不得凌弱,眾不得暴寡,而各安其居也。若如蔡氏之說,則『相協厥居』事付之於天,而君但安安自若,而奉天勤民之政畧不相與,又豈天佑下民,作之君師之意哉?今後當依此說。」
  ○平吳仁言
  皇帝聖旨,吳王令旨,總兵官准中書省咨,敬奉令旨,予聞伐罪救民,王者之師,考之往古,世代昭然。軒轅氏誅蚩尤,殷湯征葛伯,文王伐崇侯,三聖人之起兵也,非富天下,本為救民。近覩有元之末,主居深宮,臣操威福,官以賄成,罪以情免,臺憲舉親而劾讐,有司差貧而優富。廟堂不以為慮,方添冗官,又改鈔法,役數十萬民湮塞黃河,死者枕藉於道,哀苦聲聞於天。不幸小民,誤中妖術,不解其言之妄誕,酷信彌勒之真有,冀其治世以甦困苦,聚為燒香之黨,根據汝、穎,蔓延河、洛。妖言既行,兇謀遂逞,焚蕩城郭,殺戮士夫,荼毒生靈,無端萬狀。元以天下兵馬錢糧大勢而討之,畧無功效,愈見猖獗。然事終不能濟世安民,是以有志之士旁觀熟慮,乘勢而起,或假元氏為名,或托鄉軍為號,或以孤兵自立,皆欲自為,由是天下土崩瓦解。
  予本濠梁之民,初列行伍,漸至提兵,灼見妖言不能成事,又度胡運難與立功,遂引兵渡江。賴天地祖宗之靈及將相之力,一鼓而有江左,再戰而定浙東。陳氏稱號,據我上游,爰興問罪之師。彭蠡交兵,元惡授首,父子兄弟面縛輿襯,既待以不死,又封以列爵,將相皆置於朝班,民庶各安於田里,荊襄湖廣盡入版圖,雖德化未及,而政令頗修。
  惟茲姑蘇張士誠,為民則私販鹽貨,行劫於江湖,兵興則首聚兇徒,負固於海島,其罪一也;又恐海隅一區難抗天下全勢,詐降於元,坑其參政趙璉,囚其待制孫撝,其罪二也;厥後掩襲浙西,兵不滿萬數,地不足千里,僭號改元,其罪三也;初寇我邊,一戰生擒其親弟,再犯浙省,揚矛直搗其近郊,首尾畏縮,又乃詐降於元,其罪四也;陽受元朝之名,陰行假王之令,挾制達丞相,謀害楊左丞,其罪五也;占據江浙,錢糧十年不貢,其罪六也;知元綱已墜,公然害其丞相達失帖木兒、南臺大夫普化帖木兒,其罪七也;恃其地險食足,誘我叛將,掠我邊民,其罪八也。凡此八罪,又甚於蚩尤、葛伯、崇侯,雖黃帝、湯、文與之同世,亦所不容,理宜征討,以靖天下,以濟斯民。爰命中書左相國徐達總率馬步舟師,(「爰命中書左相國徐達總率馬步舟師」,「舟」原作「周」,據明紀錄彙編本改。)分道並進,攻取浙西諸處城池。已行戒飭軍將,征討所至,(「征討所至」,「至」原作「謂」,據明紀錄彙編本改。)殲厥渠魁,脅從罔治,備有條章。凡有逋逃臣民,被陷軍士,悔悟來歸,咸宥其罪。其爾張氏臣寮,果能明識天時,或全城附順,或棄刃投降,名爵賞賜,予所不吝。凡爾百姓,果能安業不動,即我良民,舊有田產房舍,仍前為主,依額納糧,以供軍儲,餘無科取,使汝等永保鄉里,以全室家,此興師之故也。敢有千百相聚,旅拒王師者,即當移兵剿滅,遷徙宗族於五溪、兩廣,永離鄉土,以禦邊戎。凡予之言,信如皎日,咨爾臣庶,毋或自疑。敬此。除敬遵外,咨請施行,准此,合行備出文榜曉諭,敬依令旨事意施行。所有文榜,須議出給者。(龍鳳十二年五月二十二日,本州判官許士傑賫到。)
  ○制度
  今士庶所戴方頂大巾,相傳太祖皇帝召會稽楊維禎,維禎戴此以見,上問:「所戴何巾?」維禎對曰:「四方平定巾。」上悅,遂令士庶依其製戴。或謂有司初進樣,方直其頂,上以手按偃落後,儼如民字形,遂為定制。按:洪武二十四年三月二十六日,禮部右侍郎張智同各官奉聖旨:「恁禮部將士民戴的頭巾樣製再申明整理。」智乃奏行:「先為軟巾制度,已嘗欽定,(「已嘗欽定」,「欽」原作「擬」,據明紀錄彙編本改。)而小民往往成造破爛不堪,紗羅用紙粘裏,竹絲漆布混同造賣,有乖禮制,合行申禁。仍前違制者,賣人買人同罪。」如此則當時巾制乃太祖自定,恐非緣維禎與手按也。
  ○公宴節錢
  洪武二十三年九月二十四日,上謂禮部左侍郎張衡、左都御史詹徽等,以有司公宴擾民,今後支與官鈔,布政司一千貫,以下衙門令衡等詳定。十月初八日,衡等遂奏准行移各官司遵守。凡遇正旦、冬至、聖節,筵宴節錢,就於彼處官錢內支給,其無府、州、縣都司、衛所行移附近有司關用。其錢則例:每一節,布政司一千貫(其在城都司、衛所并附郭大小衙門官吏、師生、賜帛耆老俱赴本司筵宴。)府,(其在城都司、衛所并附郭大小衙門官吏、師生、賜帛耆老俱赴本府筵宴。有都司七百貫,無都司有衛六百貫,無衛有所四百貫,無所三百貫。)州,(其在城衛所并附郭大小衙門官吏、師生、賜帛耆民俱赴本州筵宴。有衛五百貫,無衛有所三百貫。無所二百貫。)縣,(其在城衛所並附郭大小衙門官吏、師生、賜帛耆民俱赴本縣筵宴。有衛四百貫,無衛有所二百貫,無所一百五十貫。)無有司衙門衛所。(衛四百貫,所一百五十貫。)
  ○給有司官錢
  二十九年,又賜有司官朝覲每一員給與盤纏鈔一百貫,在任歲支柴炭鈔五十貫,并後定給引錢,為堂食費。於乎!養廉之意至矣。
  ○驛兒屬對
  太祖皇帝一日閱遠方驛夫,見一小兒在其中,問之,兒對曰:「臣父當此役,近日死,臣代役耳。」上曰:「你幾歲?」兒對曰:「七歲。」上曰:「能作對麼?」兒對曰:「能。」上曰:「七歲孩兒當馬驛。」即應聲云:「萬年天子坐龍庭。」上大喜,蠲其役。
  ○龍須
  太祖皇帝嘗進膳,於膳中得髮一莖。召光祿官問之,對曰:「告陛下,此不是髮。」上曰:「是何物耶?」對曰:「龍須也。」上眾自捋聖須,隨手得一二莖,遂叱去,不復問。
  ○歐陽都尉
  洪武中,駙馬都尉歐陽某偶挾四妓飲酒,事發,官逮妓急。妓分必死,(「妓分必死」,「分」原作「聞」,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改。)欲毀其貌,以覬萬一之免。一老胥聞之往謂曰:「若予我千金,吾能免爾死。」妓立予五百金。胥曰:「上位神聖,豈不知我輩平日之侈肆乎?慎不可欺。當如常貌哀鳴,或蒙天宥耳。」妓曰:「何如?」胥曰:「若須沐浴極潔,仍以脂粉香澤治面與身,令香遠徹而肌理妍艷之極。首飾衣妝,須以金寶錦繡,雖私服褻裙,(「雖私服褻裙」,「褻」原作「衣」,據明紀錄彙編本改。)不可以寸素間之,務盡天下之麗,能奪目蕩志則可,只如此就捕,更無他術。」妓問其詞,曰:「一味哀呼而已。」妓從之。比見上,上叱令自陳,妓無一言。上顧左右曰:「榜起殺了。」羣妓解衣就縛,自外及內,備極華爛繪采,珍貝堆積滿地,照耀左右。至躶體,粧束不減,而膚肉如玉,香聞近遠。上曰:「這小妮子,使我見也當惑了,那厮可知哩。」遂叱放之。
  ○勤政
  上勤民之心,振古罕儷。凡得內外封疏,即命左右疏其事,粘之壁間,甲乙治之,裁決如流,壁帖有一日數易者。
  ○示儉
  上每與宮人語,不離稼穡組紃,後宮屏障垣壁,多繪耕織像也。
  ○持志
  上持志兢業,無愧堯舜三王。每夕膳後,自於禁中露坐,玩察天象,有達旦不安寐者。蓋上兼善推測,於天心無不洞然也。
  ○天王堂土地
  姑蘇闔閭子城之濠,(「姑蘇闔閭子城之濠」,「闔閭」原作「閶闔」,據明紀錄彙編本改。)設有東西二天王堂。其西堂東廡有土地祠神,貌甚類太祖皇帝。相傳張氏僭據日,有道者潛塑此像,意謂此土地當屬太祖云耳。道者失其名,蓋異人也。或曰偶肖聖容,初無道者事。
  ○誅李司徒
  張九四之敗,實由其偽司徒李伯昇倒戈也。我太祖皇帝始命勞之以酒,花綵迎賞於京城三日,然後取對九四斬之,以示大義。此固類漢祖斬丁公事,施之尤切當也。
  ○床下義氣
  洪武中,京師一校尉與鄰婦通。一日侵晨,校瞰其夫出,即入門登床。夫忽復歸,校倉惶伏床下。夫入房,婦問曰:「何故纔去又回?」夫曰:「我既行,見天寒,忽思爾熟寢,足露於衾外,恐爾冷,來為加被耳。」乃加覆而去。校忽念曰:「彼愛其妻至此,此婦乃忍負之而與我私耶!」即取刀徑殺其婦而去。少頃,有賣菜翁常供蔬婦家,至是入門,見無人即出,鄰人執以聞官。翁不能明,竟誣伏,獄成。將棄市,校出登場大呼曰:「某人妻是我殺了,奈何要別人償命!」遂白監決者:「我要面奏。」監者引見,校曰:「告上位,此婦人是臣殺了,不干賣菜老子事。」上曰:「如何?」校曰:「婦頗有姿色,臣實與之通姦。其日臣聞其夫說話,臣因念此婦忍負其夫如此,臣在床下,一時義氣發作按不下,就殺了他,臣不敢欺,願賜臣死。」上嘆曰:「殺一不義,生一無辜,可佳也。」即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