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李筌曰:戰者必用間謀,以知敵之情實也。張預曰:欲素知敵情者,非間不可也。然用間之道,尤須微密,故次火攻也。
  孫子曰:凡興師十萬,出征千里,百姓之費,公家之奉,日費千金;內外騷動,怠於道路,不得操事者七十萬家。
  曹操曰:古者八家為鄰,一家從軍,七家奉之。言十萬之師舉,不事耕稼者七十萬家。李筌曰:古者發一家之兵,則鄰里三族共資之。是以不得耕作者七十萬家,而資十萬之衆矣。杜牧曰:古者一夫田一頃。夫九頃之地,中心一頃,鑿井樹廬,八家居之,是為井田。怠,疲也。言七十萬家奉十萬之師,轉輸疲於道路也。梅堯臣曰:輸糧供用,公私煩役,疲於道路,廢於未耜也。曹說是也。張預曰:井田之法,八家為鄰,一家從軍,七家奉之。興兵十萬,則輟耕作者七十萬家也。或問曰:重地則掠,疲於道路而轉輸,何也?曰:非止運糧,亦供器用也。且兵貴掠敵者,謂深踐敵境,則當備其乏,故須掠以繼食,非專館穀於敵也。亦有磧鹵之地,無糧可因,得不餉乎?
  相守數年,以爭一日之勝,而愛爵祿百金,不知敵之情者,不仁之至也,
  李筌曰:惜爵賞不與間謀,令窺敵之動靜,是為不仁之至也。杜牧曰:言不能以厚利使間也。梅堯臣曰:相守數年,則七十萬家所費多矣;而乃惜爵祿百金之微,不以遺間釣情取勝,是不仁之極也。王皙曰:恡財賞,不用間也。張預曰:相持且久,七十萬家財力一困;不知恤此,而反靳惜爵賞之細,不以啗間求索知敵情者,不仁之甚也。
  非人之將也,
  梅堯臣曰:非將人成功者也。
  非主之佐也,
  一本作非仁之佐也。梅堯臣曰:非以仁佐國者也。
  非勝之主也。
  梅堯臣曰:非致勝主利者也。張預曰:不可以將人,不可以佐主,不可以主勝。勤動而言者,嘆惜之也。
  故明君賢將,所以動而勝人,成功出於衆者,先知也。
  李筌曰:為間也。杜牧曰:知敵情也。梅堯臣曰:主不妄動,動必勝人;將不苟功,功必出衆。所以者何也?在預知敵情也。王晳曰:先知敵情,制勝如神也。何氏曰:周官士師掌邦諜,蓋異國間伺之謂也。故兵家之有四機二權,曰事機1,曰智權,皆善用間諜者也。故能敵人動靜,我預知矣。韋孝寬為驃騎大將軍,鎮玉壁。孝寬善於撫御,能得人心。所遣間謀入齊者,皆為盡力;亦有齊人得孝寬金貨,遙通書疏。故齊之動靜,朝廷皆先知之。時有主師許盆,孝寬委以心膂,令守一戍,盆乃以城東入。孝寬怒,遣謀取之。俄而斬首而還。其能政物情如此。又李達為都督義州、弘農等二十一防諸軍事,每厚撫境外之人,使為間諜,敵中動靜,必先知之。至有事泄被誅戮者,亦不以為悔。其得人心也如此。張預曰:先知敵情,故動則勝人,功業卓然,超絕羣衆。
  先知者,不可取於鬼神,
  張預曰:視之不見,聽之不聞,不可以禱祀而取。
  不可象於事,
  曹操曰:不可以禱祀而求,亦不可以事類而求也。李筌曰:不可取於鬼神象類,唯間者能知敵之情。杜牧曰:象者,類也。言不可以他事此類而求。梅堯臣曰:不可以卜筮知也,不可以象類求也。張預曰:不可以事之相類者,擬象而求。
  不可驗於度,
  曹操曰:不可以事數度也。李筌曰:度,數也。夫長短闊狹,遠近小大,即可驗之於度數;人之情偽,度不能知也。梅堯臣曰:不可以度數驗也。言先知之難也。張預曰:不可以度數推驗而知。
  必取於人,知敵之情者也。
  曹操曰:因人也。李筌曰:因間人也。梅堯臣曰:鬼神之情,可以卜筮知;形氣之物,可以象類求;天地之理,可以度數驗。唯敵之情,必由間者而後知也。張預曰:鬼神象類度數,皆不可以求先知,必因人而後知敵情也。
  故用間有五:有因間,有內間,有反間,有死間,有生間。
  梅堯臣曰:五間之名也。張預曰:此五間之名,因間當為鄉間。故下文云:鄉間可得而使。
  五間俱起,莫知其道,是謂神紀,人君之寶也。
  曹操曰:同時任用五間也。李筌曰:五間者,因五人用之。杜牧曰:五間俱起者,敵人不知其情泄形露之道,乃神鬼之綱紀,人君之重寶也。梅堯臣曰:五間俱起以間敵,而莫知我用之之道,是日神妙之鋼紀,人君之所貴也。王晳曰:五間俱起,人不之測,是用兵神妙之大紀,人主之重寶也。賈林曰:紀,理也。言敵人但莫知我以何道,如通神理也。張預曰:五間循環而用,人莫能測其理,玆乃神妙之綱紀,人君之重寶也。
  因間者,因其鄉人而用之。
  杜牧曰:因敵鄉國之人,而厚撫之,使為間也。晉豫州刺史祖逖之鎮雍丘,愛人下士,雖疏交賤隸,皆恩禮而遇之。河上堡因先有任子在胡者,皆聽兩屬;時遣遊軍偽抄之,明其未附。諸塢王感戴,胡有異圖,輒密以聞。前後尅獲,蓋由於此。西魏韋孝寬使齊人斬許盆而來,猶其義也。賈林曰:讀因間為鄉間。杜佑曰:因敵鄉人知敵表裹虛實之情,故就而用之,可使伺侯也。梅堯臣曰:因其國人,利而使之。何氏曰:如春秋時,楚師伐宋,九月不服,將去宋。楚大夫申叔時曰:築室反耕者,宋必聽命。楚子從之。宋人懼,使華元夜入楚師,登子反之牀,起之曰:寡君使元以病告,曰:弊邑易子而食,析骸而爨;雖然,城下之盟,有以國斃,不能從也。去我三十里,唯命是聽。子反懼,與之盟,而告楚子,退三十里。宋及楚平。張預曰:因敵國人,知其底裹,就而用之,可使伺候也。韋孝寬以金帛啗齊人,而齊人遙通書疏是也。
  內間者,因其官人而用之。
  李筌曰:因敵人失職之官,魏用許攸也。杜牧曰:敵之官人,有賢而失職者,有過而被刑者,亦有寵璧而貪財者,有屈在下位者,有不得任使者,有欲因敗喪以求展己之材能者,有翻覆變詐常持兩端之心者。如此之官,皆可以潛通問遺,厚貺金帛而結之。因求其國中之情,察其謀我之事,復間其君臣,使不和同也。杜佑曰:因在其官失職者,若刑戮之子孫與受罰之家也。因其有隙,就而用之。梅堯臣曰:因其官屬,結而用之。何氏曰:如益州牧羅尚遣將隗伯,攻蜀賊李雄於郫城,互有勝負。雄乃募武都人朴泰,鞭之見血,使譎羅尚,欲為內應,以火為期。尚信之。悉出精兵,遣隗伯等率兵從泰擊雄。雄將李驤於道設伏,泰以長梯倚城而舉火。伯軍見火起,而爭緣梯,泰又以繩汲上尚軍百餘人,皆斬之。雄因放兵,內外擊之,大破尚軍。此用內間之勢也。又隋陰壽為幽州總管,高寶寧舉兵反,壽討之。寶寧奔于磧北,壽班師,留開府成道昂鎮之。寶寧遣其子僧伽率輕騎掠城下而去,尋引契丹靺竭之衆來攻。道昂苦戰連月乃退。壽患之,於是重賄寶寧,又遣人陰間其所親任者趙世模、王威等。月餘,世模率其衆降。寶寧復走契丹,為其麾下趙修羅所殺,北邊遂安。又唐太宗討竇建德,入武牢,進薄其營,多所傷殺。凌敬進說曰:宜悉兵濟河,攻取懷州河陽,使重將居守;更率衆嗚鼓建旗,踰太行,入上黨,先聲後實,傳檄而定;漸趨壺口,稍駭蒲津,收河東之地。此策之上也。行必有三利:一則入無人之境,師有萬全;二則拓土得兵;三則鄭圍自解。建德將從之,王世充之使長孫安世陰齎金玉,啗其諸將,以亂其謀。衆咸進練曰:凌敬書生耳,豈可與言戰乎。建德從之,退而謝敬曰:今衆心甚銳,此天贊我矣。因此決戰,必然大捷,已依衆議,不得從公言也。敬固爭,建德怒,杖出焉。於是悉衆進逼武牢。太宗按甲挫其銳,建德中槍,竄於牛口渚,車騎將軍白士讓、楊武威生獲之。又王翦為秦將攻趙,趙使李牧、司馬商禦之。李牧數破走秦軍,殺秦將桓齮。翦惡之,乃多與趙王寵臣郭開等金,使為反間,曰:李牧、司馬商欲與秦廢趙,以多取封於秦。趙王疑之,使趙蔥及顏聚代將,斬李牧,廢司馬商。後三月,翦因急擊趙,大破,殺趙葱,虜趙王遷及其將顏聚也。張預曰:因其失意之官,或刑戮之子弟,凡有隙者,厚利使之。晉任析公、吳納子胥皆近之。
  反間者,因其敵間而用之。
  李筌曰:敵有間來窺我得失,我厚賂之,而令反為我間也。杜牧曰:敵有間來窺我,我必先知之,或厚賂誘之,反為我用;或佯為不覺,示以偽情而縱之,則敵人之間,反為我用也。陳平初為漢王護軍尉,項羽圍於榮陽城,漢王患之,請割榮陽以西和,項王弗聽。平曰:顧楚有可亂者,彼項王骨鯁之臣亞父,鍾離昧、龍且、周殷之屬,不過數人耳。大王能出捐數萬斤金,行反間,間其君臣,以疑其心;項王為人意忌信讒,必內相誅。漢因舉兵而攻之。破楚必矣。漢王以為然,乃出黃金四萬斤與平,恣所為,不問出入。平既多以金,縱反間於楚軍,宣言:諸將鍾離昧等為項王將,功多矣,然終不得列2地而王,欲與漢為一,以滅項氏,分王其地。項王果疑之,使使至漢,漢為太牢之具,舉進,見楚使,即場驚曰:吾以為亞父使,乃項王使也。復持去,以惡草具進楚使。使歸,具以報,項王果大疑亞父。亞父欲急擊下榮陽城,項王不信,不肯聽亞父。亞父聞項王疑之,升大怒,疻發而死。卒用陳平之計滅楚也。梅堯臣曰:或以偽事給之,或以厚利啗之。王晳曰:反間,反為我間也。或留之使言其情,又或示以詭形而遣之。何氏曰:如燕昭王以樂毅為將,破齊七十餘城。及惠王立,與樂毅有隙。齊將田單乃縱反間於燕,宣言曰:齊王已死,城之不拔者二耳。樂毅畏誅而不敢歸,以伐齊為名,實欲連兵南面而王齊。齊人未附,故且緩即墨以待其事。齊人所3懼,唯恐他將之來,即墨殘矣。燕王以為然,使騎劫伐樂毅。燕人士卒離心。單又縱反間曰:吾懼燕人掘吾城外冢墓,戮辱先人。燕軍從之。即墨人激怒請戰,大破燕師,所亡七十餘城,悉復之。又秦師圍趙閼與,趙將趙奢救之,去趙國都三十里不進。秦間來,奢善食遣之,間以報秦將,以為奢師怯弱而止不行。奢墮而卷甲趨秦師,擊破之。又范睢為秦昭王相,使左庶長王齕攻韓,取上黨。上黨民走趙。趙軍長平。齕因攻趙;。趙使廉頗將。康頗堅壁以待秦。秦數挑戰,趙兵不出。趙王數以為讓。而睢使人行千金於趙,為反間曰:秦之所惡,獨畏趙括耳。廉頗軍易與,且降矣。趙王既怒廉頗軍多亡失,數敗,又反堅壁不戰,又聞秦反間之言,因使括代頗。秦聞括將,以白起為上將軍,射殺括,及坑降卒四十萬。張預曰:敵有間來,或重賂厚禮以結之,告以偽辭;或佯為不知,疏而慢之,示以虛事,使之歸報,則反為我利也。趙奢善食秦間,漢軍佯驚楚使是也。
  死間者,為誑事於外,令吾間知之,而傳於敵間也。
  李筌曰:情詐為不足信,吾知之,今吾動此間而待之。此筌以待字為非傳也。杜牧曰:誑者,詐也。言吾間在敵,未知事情,我則詐立事跡,令吾間憑其詐迹,以輸誠於敵,而得敵信也。若吾進取,與詐跡不同,間者不能脫,則為敵所殺,故曰死間也。漢王使酈生說齊,下之;齊罷守備,韓信因而襲之;田橫怒烹酈生,此事相近。杜佑曰:作誑詐之事於外,佯漏泄之,使吾間知之。吾間至敵中,為敵所得,必以誑事諭敵,敵從而備之。吾所行不然,間則死矣。又云:敵間來,聞我誑事,以持歸,然皆非所圖也。二間皆不能知幽隱深密,故曰死間也。蕭世誠曰:所獲敵人及己叛亡軍士,有重罪繫者,故為貸免,相勑勿泄,佯不祕密,令敵間竊聞之。吾因縱之使亡,亡必歸,敵必信焉,往必死,故曰死間。梅堯臣曰:以誑告敵,事乖必殺。王晳曰:詐而聞,使敵得之;間以吾詐告敵,事決,必殺之也。何氏曰:如戰國鄭武公欲伐胡,先以其子妻胡,因問羣臣曰:吾欲用兵,誰可伐者?大夫關思期曰:胡可。武公怒而戮之,曰:胡,兄弟之國;子言伐之,何也?胡君聞之,以鄭為親己,不備,鄭襲而取之。此用死間之勢也。又班超發于闐諸國兵擊莎車、龜玆二國,揚言兵少不敵,罷散。乃陰緩生4口歸,以告,龜玆王喜而不虞。超即潛勒兵,馳赴莎車,大破,降之。斯亦同死間之勢。又李靖伐突厥,頜利可汗以唐儉先在突厥,結和親,突厥不備,靖因掩擊,破之。張預曰:欲使敵人殺其賢能,乃令死士持虛偽以赴之;吾間至敵,為彼所得,彼以誑事為實,必俱殺之。我朝曹5太尉嘗貸人死,使偽為僧,吞蠟彈入西夏。至,則為其所囚。僧以彈告,即下之。開讀,乃所遺彼謀臣書也。戎主怒,誅其臣,并殺間僧。此其義也。然死間之事非一,或使吾間詣敵約和,我反伐之,則間者立死。酈生烹於齊王、唐儉殺於突厥是也。
  生間者,反報也。
  李筌曰:往來之使。杜牧曰:往來相通報也。生間者,必取內明外愚,形劣心壯,趨撻勁勇,閑於鄙事,能忍飢寒垢耻者為之。賈林曰:身則公行,心乃私覘,往反報復,常無所害,故曰生間。杜佑曰:擇己有賢材智謀,能自開通於敵之親貴,察其動靜,知其事;計彼6所為,已知其實;還以報我,故曰生間。梅堯臣曰:使智辨者往覘其情,而以歸報也。何氏曰:如華元登子反之牀而歸。又如隋達奚武為東秦刺史時,齊神武趣沙苑,太祖遣武覘之。武從三騎,皆衣敵人衣服,至日暮,去營數百步,下馬潛聽,得其軍號。因上馬歷營,若警夜者;有不如法者,往往撻之。具知敵之情狀,以告太祖,太祖深嘉焉,遂破之。張預曰:選智能之士,往視敵情,歸以報我。若婁敬知匈奴之強,以告高祖之類。然生間之事亦衆;或己欲退,告敵以戰;或己欲戰,告敵以退。若秦行人夜戒晉師曰:來日請相見。臾駢曰:使者目動而言肆,懼我也。秦果夜遁。又呂延攻乞伏乾歸,大敗之。乾歸乃遣間稱東奔成紀。延信而追之。耿稚曰:告者視高而色動,必有姦計。延不從,遂為所敗是也。
  故三軍之事,莫親於間,
  杜牧曰:受辭指蹤,在於臥內,。杜佑曰:若不親撫,重以祿賞,則反為敵用,洩我情實。梅堯臣曰:入幢受詞,最為親近。王晳曰:以腹心親結之。張很曰:三軍之士,然皆親撫,獨於間者以腹心相委,是最為親密也。
  賞莫厚於間,
  杜佑曰:以重賞賞之,而賴其用。梅堯臣曰:爵祿金帛,我無愛焉。王晳曰:軍功之賞,莫厚於此。張預曰:非高爵厚利,不能使間。陳平曰:願出黃金四十萬斤,間楚君臣。
  事莫密於間。
  杜牧曰:出口入耳也。密一作審。杜佑曰:間事不密則為己害。梅堯臣曰:幾事不密則害成。王晳曰:獨將與謀。張預曰:惟將與間,得聞其事,非密與?
  非聖智不能用間,
  杜牧曰:先量間者之性,誠實多智,然後可用之。厚貌深情,險於山川,非聖人莫能知。梅堯臣曰:知其情偽,辨其邪正,則能用。王晳曰:聖通而先識,智明於事。張預曰:聖則事無不通,智則洞照幾先,然後能為間事。或曰:聖智則能知人。
  非仁義不能使間,
  陳皥曰:仁者有恩以及人,義者得宜而制事。主將者既能仁結而義使,則間者盡心而覘察,樂為我用也。孟氏曰:太公曰:仁義者,則賢者歸之。賢者歸之,則其間可用也。梅堯臣曰:撫之以仁,示之以義,則能使。王晳曰:七結其心,義激其節;弁義使人,有何不可?張預曰:仁則不愛爵賞,義則果次無疑。既啗以厚利,又待以至誠,則間者竭力。
  非微妙不能得間之實。
  杜牧曰:間亦有利於財寶,不得敵之實情,但將虛辭以赴我約,此須用心淵妙,乃能酌其情偽虛實也。杜佑曰:用意密而不漏。梅堯臣曰:防間反為敵所使,思慮故宜幾微臻妙。王晳曰:謂間者必性識微妙,乃能得所間之事實。張預曰:間以利害來告,須用心淵微精妙,乃能察其真偽。
  微哉微哉,無所不用間也。
  杜牧曰:言每事皆須先知也。梅堯臣曰:微之又微,則何所不知。王晳曰:丁寧之,當事事知敵之情也。張預曰:密之又密,則事無巨細,皆先知也。
  間事未發,而先聞者,間與所告者皆死。
  杜牧曰:告者非誘間者,則不得知間者之情,殺之可也。陳皥曰:間者未發其事,有人來告,其聞者、所告者亦與間者俱殺以滅口,無令敵人知之。梅堯臣曰:殺間者,惡其泄;殺告者,滅其言。何氏曰:兵謀大事,泄者當誅;告人亦殺,恐傳諸衆。張預曰:間敵之事,謀定而未發,忽有聞者來告,必與間俱殺之,一惡其泄,一滅其口。秦已間趙不用廉頗,秦乃以白起為將,令軍中曰:有泄武安君將者,斬。此是已發其事,尚不欲泄,況未發乎?
  凡軍之所欲擊,城之所欲攻,人之所欲殺,必先知其守將、左右、謁者、門者、舍人之姓名,令吾間必索知之。
  李筌曰:知其姓名,則易取也。杜牧曰:凡欲攻戰,先須知敵所用之人賢愚巧拙,則量材以應之。漢王遣韓信、曹參、灌嬰擊魏豹,問曰:魏大將誰也?對曰:柏直。漢王曰:是口尚乳臭,不能當韓信。騎將誰也?曰:馮敬。曰:是秦將馬無擇子也;雖賢,不能當灌嬰。步卒將誰也?曰:項它。曰:是不能當曹參。吾無患矣。陳皥曰:此言敵人左右姓名,必須我先知之。或敵使間來,我當使間去,若不知其左右姓名,則不能成間者之說。漢高伐秦,至嶢關。張良曰:吾聞其將賈竪爾,可以利啗之。又曰:其將雖曰欲和,其軍士未肯,不如因其懈而擊之。乃進兵擊破之。又宋華元夜登子反之床,以告宋病,若非素知門人、合人、左右姓名,先使間導之,又何由得登其床也?杜佑曰:守,謂官守職任者;謁,告也,主告事者也;門者,守門者也;舍人,守舍之人也。必先知之為親舊,有急則呼之;則不可不知,亦因此知敵之情。梅堯臣曰:凡敵之左右前後之姓名,皆須審省,而令吾間先知,則吾間可行矣。王晳曰:不可臨事求也。張預曰:守將,守官任職之將也;謁者,典賓客之官也;門者,閽吏也;舍人,守舍之人也。凡欲擊其軍,欲攻其城,欲殺其人,必先知此左右之姓名則可也。欲港入其軍,則呼其姓名而往。若華元夜登子反之床,以告宋病。杜元凱註引此文,謂元用此術得以自通是也。又漢高祖入韓信臥內,取其印,亦迹之。
  必索敵人之間來間我者,因而利之,導而舍之,
  杜佑曰:含,居止也。令吾人遺以重利,復遇而舍之,則可令詭其辭。
  故反間可得而用也。
  曹操曰:舍,居止也。杜牧曰:敵間之來,必誘以厚利,而止舍之,使為我反間也。杜佑曰:故能取敵之間而用之。梅堯臣曰:必探索知敵之來間者,因而利誘之,引而舍止之,然後可為我反間也。王晳曰:此留敵間以詢其情者也。必饉舍之,曲為辯說,深致情愛,然後啗以大利,威以大刑,自非至忠於其君王者,皆為我用矣。張預曰:索,求也。求敵間之來窺我者,因以厚利誘導而館舍之,使反為我間也。言舍之者,謂稽留其使也。淹延既久,論事必多,我因得察敵之情。下文言四間皆因反間而知,非久留其人,極論其事,則何以悉知?
  因是而知之,故鄉間、內間可得而使也;
  杜牧曰:若敵間以利導之,尚可使為我反間,因此乃知厚利亦可使鄉間、內間也。此言使間非利不可。故上文云:相守數年,爭一日之勝,
  而愛爵祿百金,不知敵情者,不仁之至也。下文皆伺其義也。陳皥曰:此說疏也。言敵使間來,以利啗之,誘令止舍,因得敵之情。因間、內間,可使反間誘而使之。杜佑曰:因反敵間而知敵情,鄉間者皆可得使。梅堯臣曰:其國人之可使者,其官人之可用者,皆因反間而知之。張預曰:因是反間,知彼鄉人之貪利者,官人之有隙者,誘而使之。
  因是而知之,故死間為誑事,可使告敵;
  張預曰:因是反間,知彼可誑之事,使死間往告之。
  因是而知之,故生間可使如期。
  杜牧曰:可使往來如期。陳皥曰:言五間皆循環相因,惟生間可使如期。杜佑曰:因誑事而知敵情,生間往返,可使知其敵之腹心所在。梅堯臣曰:令吾間以誑告敵者,須因反間,而知敵之可誑也。生間以利害峴敵情,須因反間,而知其疏密,則可往得實而歸如期也。張預曰:因是反間,知彼之情,故生間可往復如期也。
  五間之事,主必知之,
  李筌曰:孫子殷勤於五間,主切知之。
  知之必在於反間,故反間不可不厚也。
  杜牧曰:鄉間、內間、死間、生間,四間者,皆因反間知敵情而能用之,故反間最切,不可不厚也。杜佑曰:人主當知五間之用,厚其祿,豐其財。而反間者,又五間之本,事之要也,故當在厚待。梅堯臣曰:五間之始,皆因緣於反間,故當厚遇之。張預曰:人主當用五間以知敵情。然五間皆因反間而用,則是反間者,豈可不厚待之耶?
  昔殷之興也,伊摯在夏;
  曹操曰:伊摯,伊尹也。
  周之興也,呂牙在殷。
  曹操曰:呂牙,大公也。梅堯臣曰:伊尹、呂牙,非叛於國也,夏不能任而殷任之,殷不能用而周用之,其成大功者,為民也。何氏曰:伊、呂,聖人之耦,豈為人間哉?今孫子引之者,言五間之用,須上智之人,如伊、呂之才智者,可以用間。蓋重之之辭耳。張預曰:伊尹,夏臣也,後歸于殷;呂望,殷臣也,後歸于周。伊、呂相湯、武,以兵定天下者,順乎天而應乎人也,非同伯州犁之奔楚、苗貴皇之適晉、狐庸之在吳、士會之居秦也。
  故惟明君賢將,能以上智為間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軍之所恃而動也。
  李筌曰:孫子論兵,始于計而終於間者,蓋不以攻為主,為將者可不慎之哉。杜牧曰:不知敵情,軍不可動;知敵之情,非間不可。故曰:三軍所恃而動。李靖曰:夫戰之取勝,此豈求於天地,在乎因人以成之。歷觀古人之用間,其妙非一:即有間其君者,有間其親者,有間其賢者,有間其能者,有間其助者,有間其鄰好者,有間其左右者,有間其縱橫者,故子貢、史廖、陳軫、蘇秦、張儀、范睢等,皆憑此而成功也。且間之道有五焉:有因其邑人,使潛伺察而政辭焉;有因其仕子,故洩虛假令告示焉;有因敵之使,矯其事而返之焉;有審擇賢能,使覘彼向背虛實,而歸說之焉;有佯緩罪戾,微漏我偽情浮計,使亡報之焉。凡此五間,皆須隱祕,重之以賞,密之又密,始可行焉。若敵有寵璧,任以腹心者,我當使間遺其珍玩,恣其所欲,順而旁誘之。敵有重臣失勢,不滿其志者,我則啗以厚利,詭相親附,採其情實而政之。敵有親貴左右,多辭誇誕,好論利害者,我則使間曲情尊奉,厚遺珍寶,揣其所間而反間之。敵若使聘於我,我則稽留其使,今人與之共處,矯致慇懃,偽相親暱,朝夕慰諭,倍供珍味,觀其辭色而察之;仍朝夕令使獨與己伴居,我遣聰耳者,潛於複壁中聽之;使既遲違,恐彼怪責,必是竊論心事,我知事計,遣使用之。且夫用間間人,人亦用間以間己;己以密往,人以密來,理須獨察於心,參會於事,則不失矣。若敵人來,欲候我虛實,察我動靜,覘知事計而行其間者,我當佯為不覺,舍止而善飯之;微以我偽言誑事,示以前,卻期會,則我之所須,為彼之所失者,因其有間而反間之;彼若將我虛以為實,我即乘之而得志矣。夫水所以能濟舟,亦有因水而覆沒者;間所以能成功,亦有憑間而傾敗者。若束髮事主,當朝正色,忠以盡節,信以竭誠,不詭伏以自容,不權宜以為利,雖有善間,其可用乎?陳皥曰:晉伯州犁奔楚,楚苗賁皇奔晉。及晉、楚合戰於鄢7陵,苗賁皇在晉侯之側,伯州犁侍于楚王,二人各言舊國長短之情。然則晉所以勝楚者,楚所以敗者,其故何也?二子則有優劣也。是知用閒之道,間敵之情,得不慎擇其人,深究其說也。故上文云:非聖智莫能用間者。夫聖智知人,人即附之;賢者受知,則戮力為效,非聖非智,必猜必忌。公道不啟,仁義不施,則義士賢人,因而銜憤,此將上天不祐,幽有鬼神,設無人事之變,恐有陰誅之禍,豈上智之士為其用哉。故上文云:非仁義莫能使間。然則湯、武之聖,伊、呂宜用。伊、呂獲用,事宜必濟。聖賢一會,交泰時乘,道合乾坤,功格寰宇,當其耕夫於畎畝,釣叟於渭濱,知我者,誰能無念也。賈林曰:軍無五間,如人之無耳目也。王晳曰:未知敵情者,不可動也。張預曰:用師之本,在知敵情,故日此兵之要也。未知敵情,則軍不可舉,故曰三軍所恃而動也。然處十三篇之末者,蓋用非兵之常也。若計、戰、攻、形、勢、虛實之類,兵動則用之;至於火攻與間,則有時而為耳。
  1『機』原作『幾』,據郭化若本改。
  2『列』原作『利』,據宋本改。
  3『所』原作『戍』,據宋本改。
  4『生』原作『上』,據宋本改。
  5『曹』原作『智』,據宋本改。
  6『彼』原脫,據宋本補。
  7『鄢』原脫,據宋本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