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太阳底下想了一阵子后,朝歌晃晃头,将手上的黄历收回怀里,重
新面对眼前正等着他的问题。
在左容容的安排下,第一个奉命出征行刺的他,由六扇门地底的另外一
条密道出发,顺利绕过六扇门外布守的衙役,直达京城繁华的大街。
这里四处可见六扇门贴出的寻人告示,他的画像和四个同伴的皆在榜
上。不过因左断追他们太多年,不知已经贴过这种告示多少回了,大街上来
来往往的人们似乎早已见怪不怪,不但没人去看那些画像,连他这么明目张
胆地站在街口,也没人认出他来去报官,甚至看也没看他一眼。
这样也好,因为他不能再倒霉了。
他是一个宿命论的人,对流年、时运皆迷信得很;尤其在经过教训后,
他更相信一个理论,那就是当一个人倒霉时,其它的霉运也会接踵而来。而
他今年跟霉神格外有缘,那霉神几乎是跟他形影不离,让他走到哪就背到哪,
就算有个卫非每个月都会替他排解灾噩,可是他的霉运总是比卫非神算的功
力更胜一筹;到后来,连卫非也放弃不再帮他了,只告诉他,今年过完后,
他就可以远离不幸不再倒霉。
可是……只剩一个月今年就要过完了,他的运气却也糟透了!
不曾逮到他的左断能有破天荒的好运逮到他就算了,他还被人下毒,要
他去层层守口的雷府当刺客……哼,叫他当刺客?还不如说是叫他学古代的
那个荆轲白白去送死!
他不想死,可是不去绝对会死,他想来想去,还是选择这种比较壮烈的
死法。反正只是要拿一只鸟和一颗人头,这点小事,成功的机率远比解他体
内的毒来得大;何况他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他应该能比雷府里的雷万春活得
更久。
只是现在不是行刺的好时机,光天化日之下当刺客,这蠢事只有白痴才
会做,尤其是雷万春还布了这么多守卫防范刺客。他虽倒霉,但他不当白痴,
一切等从长计议之后再来。而且就像左容容,他也不接受失败,要办就一次
办成。
朝歌深吐出一口气,打算找个地方落脚,先把雷府的地形摸透,特别是
那个藏有火凤凰的地方。
他才转身走了几步,但又突然停下,偏首望着这条大街上颇有名气的城
隍庙,想去烧个香。不过他再怎么烧好象也是枉然,还是一样倒霉。
“公子。”在他举步欲走时,庙口一个算命老人唤住了他。
“你叫我?”朝歌看着那个摊子旁挂有“铁板神算”布招的老人,不太
想搭理。
“公子,您印堂发黑,非吉相。”算命的老者捻着如雪的长须,对他摇首
叹息。
朝歌摸摸额头,毒性这么快就发作了?那个左容容不是说要一个月才会
毒发?“公子,据面相来看,您的运气颇差,可否坐下来让老朽算上一算?”
老者伸出满是皱纹的手,诚恳地邀请。
朝歌扯着嘴角,“失礼,我还有正事要办。”算命?他已算过太多次,就
连神算也对他投降了,他还算?他的命只会愈算愈糟。
“老朽不收您钱,也不耗您太多时间,只因您的面相实属大恶,还请您
务必让老朽为您算一回,您就应了我这老人行吗?”老者坚持着,甚至还特
地走上前,弯着身子恭请他。
让一个老人对他这般弯身请求,侠道心肠的朝歌十分过意不去,忙扶起
弯着身子的老人,将他扶回算命摊。“老人家,你别这样,我让你算就是。”
“烦请……您伸出左掌。”老者像是一时喘不过气,边咳边请他把左手伸出
朝歌很合作的照办,伸出手让那个老者仔细端看,接着听见他不停地长叹。
“如何?”每个看过他手相的人都是这种反应,他想这次的结果也应该
差不多。
老者掩不住沉重的叹息,“公子,您流年不利啊。”“这个不用你说,我
也知道。”标准答案,每个人都这么说。
老者在看了一会儿后,又对他叹大气,“您此月将有桃花劫。”朝歌颇讶
愕的看着掌心,“桃花劫?”怎么先前卫非没对他说过这个?“俗称桃花运。”
他笑着扬眉,“有女人?不错,我还有一点好运。”这点他能接受。
“公子,桃花代表的不只是女人,也代表噩运。”老者很快的补充。
朝歌的笑容立刻垮掉,眉心紧紧纠锁,“我遇上的女人是我的噩运?”
他又要倒霉了?“也许。”老者语焉不详。
朝歌起身欲走,“我已经遇过一个噩运了。”女人如果是噩运的话,那指
的应该就是左容容。
“且慢,您先前遇上的那一个女人不是您的噩运,下一个才可能是。”老
者又将他拉回坐下,一手捻着长发一手不停翻看他的大掌。
“还有下一个?”碰上左容容那个妖女不算噩运?这世上还有别的女人
比她更恶?“您近日会遇上。”老者掐着手。细算,而后告诉他大概的日期。
朝歌垮着肩欷吁自怜,“我还能怎么倒霉?”他已经倒霉得不能再倒霉
了,而他的噩运却还没有完毕?“过了此桃花劫,您即否极泰来,此乃最后
一劫。”老者朝他一笑,要他对自己有点信心。
“这是我今年的最后一个噩运?”既是最后一个的话,那就来吧,反正
卫非说他明年不会再像今年这么惨了。
“是的。这首诗送您。”老者露出一种古怪的笑容,从怀里掏出一张小纸
条交给他。
朝歌皱眉看着上头的诗。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情诗?”他来算命,这个老人却送首情诗给他?“非也,此乃警语。”
老者正经又严肃的叮嘱。
“这首诗是在警告我什么?”朝歌端详了半天,怎么也瞧不出诗里头有
哪字哪句像在警告他。
“天机不可泄漏。请您带在身上,日后您定会用得着。”老者将他的手掌
合上。
“古里古怪。”朝歌莫名其妙地把诗收至怀里,拿出碎银给他。
老者推回他的银两,“公子,银两您收着,我算得若灵,您再来找我,
到时您再给。”“随你。”他耸耸肩,拉开椅子站起。
“公子,老朽还有话没说完。”见他要离去,老者忙要留人。
“留着吧,有人说我此月运气最差,所以我的运再怎么算也是背。同样
的话我听够了,再听也改不了我的运,告辞。”他挥挥手,很快地就消失在
庙前拥挤的人群里。
当朝歌刚消失在人群里,有一个女人刚好与朝歌反方向地擦身而过。
刚去城隍庙上过香的慕炫兰无视于周遭的热闹,心事重重的看着自己的
两掌。
两天前,她一直视为恩公的女人在夜半时来到她的住所,交给她一张颇
为怪异的路径图,要她将这张图背熟后即将它烧毁,并且告诉她,地想报一
家五十余口血海深仇的时机成熟了,她在这个月内随时都可以动手,但是如
果不在这个月动手的话,就可能失了这难得的机会,此生再也无法报得家仇。
五年来,她一直等着、盼着的就是这一天,可一旦时间到了,她却有些
犹疑,怕自己的武功本领拿不下仇家的人头来祭坟。唉,这五年来她为什么
不再多勤练一点功夫呢?她那有求必应的恩公应她的要求,五年来一直请人
来教她功夫,授武的师父都说她天资聪颖,学什么都很快,可是她要对付的
人不是她这种程度就解决得了的。如果她从小就习武。或许还有些胜算,只
是她习武得太晚,以她的能力,可能这辈子也做不到这件事。
她的恩公不断鼓励她,说武艺不是报仇唯一的方法,最重要的是要有智
能,懂得捉住时机,还说她已具备了天时、地利、人和三项要素,此行绝对
曾完成她的宿愿。
对于恩公所说的话,她向来信之不疑,但天时、地利这两者她尚能了解,
而人和这点,她就不明了了。是有人帮她吗?想来就不太可能,这种事,应
当是无人敢帮她的。
但恩公对她此次的行动又拍着胸脯担保,说她只要善用她手中这张路径
图,事情就办得成。
慕炫兰再次自袖中拿出那张图来细瞧,除了图上头写明这图名和这张图
功用的文字外,其它的部分她怎么也看不出上头的玄机。虽然她已经将这图
里的路径背得滚瓜烂熟了,她还是想不出这张图到底怎么帮她报家仇。
她甩甩头,不愿再猜想下去,走至庙旁巨大的香炉前,再将图背过一次
后照令将图扔进火里,盯着火舌吞没了那张昼满曲道的白纸,直至灰飞烟灭,
才移开脚步。
“姑娘。”等了很久的老者又叫住漫不经心走过算命摊前的慕炫兰。
慕炫兰被人一叫,立刻警觉地四处张望,发现叫他的是摆算命摊的老人
后,她才放下了戒心,带着和气的笑容走向摊前。
“老人家,你叫我?”这个老人慈眉善目的,年纪老迈使他两眼几乎瞇
成一条直线;这么老了,还出来在这庙口摆摊算命?“姑娘,您的印堂发黑,
可否让老朽为你算上一算?”老者忧心忡忡的望着她明亮艳丽的脸,一手指
着她的额际。
她含笑婉拒,“我尚有事在身,改日吧。”“此算攸关您的性命,请您务
必拨冗。”老者站起来,诚惶诚恐地向她鞠躬拜托。
慕炫兰狠不下心拒绝一个老人,尤其看他不时咳嗽,像是身有痾疾。她
善意地扶正他的身子,让他安妥地坐下,淡淡地对他笑道:“那就有劳您了。”
“请借您的右掌一看。”老者又咳了一阵,颤巍巍地朝她伸出手。
慕炫兰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递上粉色的右掌,老者执着她的手看了一阵
后,皱着雪白的眉惋惜地长叹。
“老人家,我的掌相何解?”是她的掌相有什么不对吗?“姑娘,您在
五年前虽遭逢家破人亡之惨变,但这五年来得高人相助,过得平泰安顺。”
慕炫兰芳容稍变,而后点头同意他说的话,“请你继续说下去。”他的确是把
她的过去算得很准。
“但您的好运已源枯水竭,今年是您噩星高照的一年。”他长叹一口气,
怜悯地望着她不施脂粉即媚态百生的容颜。
她挤出一抹笑,“老人家,我今年过得很惬意,从没什么噩运。”这一年
来她过得很好,目前她的计画也正顺利地进行中,怎会有什么噩运?“您未
听完下文,老朽是指您今年噩星高照只有一个月份,其它的月份如常。”他
指着她的掌心解释。
“哪一个月?”她低首望着自己的掌心,看不出他所说的也看不懂。
他以铁口直断的气势对她说:“这个月,您在这个月犯桃花劫。”慕炫兰
简直啼笑皆非,“我是女人也会犯桃花?”这不是男人才会犯的吗?“您犯
的桃花不是女人,是男人。”老者摇着食指转正她对命理的误解。
她显得有些担心,“男人会为我带来噩运?”她就要去报他的家仇,这
时如有男人会来坏她等待了五年的事,那可就不好了。
“也许。”他再看了看她的掌相,对她点头。
“这个桃花劫,避得过吗?”原本就缺乏信心的慕炫兰不禁有些恐慌,
怕这个桃花劫会把她的希望给毁了。
“无法。”他收回手,遗憾地捻须垂首。
“我该如何是好?”她期望地问,希望他能有解劫之法。
“这个您收着。”老者不疾不徐地交给她一张纸条。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她一
字一句地读出,而后蹙着柳叶细眉,“老人家,你在算命时也写情诗?”“此
非情诗,是要送您的警语。”“就是警语,这诗意有何解?”她不懂,一首情
意盎然的诗怎会成为她的警语?“时候未到,恕老朽无法为您解出警语。记
得千万要带在身上,并请您尽早解出其中的含意。”他细细的叮咛,拿出小
纸封帮她将纸条装好再交给她。
她有丝怀疑,“不过是首情诗,诗意里会带有警语?”看他这么慎重,
似乎还真有这回事似的。
“有,且它能救您性命,老朽以此招牌保证。”他拍着一旁写有“铁板神
算”的招牌。
“姑且一信,多谢。”她自袖里拿些碎银给他。
他马上将银两推回去,“姑娘,这银两您收着,我算得就准,您一个月
后再来此地给我。”见他如此坚持,她也不好再将银两塞给他,遂站起身,“就
一月后我仍活着,再来向你致谢。”话一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就走。
“姑娘,老朽还有话要对您说。”他在她的背后叫着。
“不了,我不能再耽搁。多谢。”她侧首淡笑,轻点个头致意,脚步不曾
稍停。
望着她和朝歌一样都不回头的背影,原本声音沙哑的老者忽然口气一
改,以年轻人的音调自言自语着:“我要说但你们两个却偏偏都不听……不
听是你们的损失失,如果你们这两棵桃花会被种在一起,可别怪我。”“算命
的,帮我算算。”一个刚进完香的庙客擦着满头大汗一屁股在他面前坐下。
“本大爷收摊了!”※※※澄静的夜空繁星灿亮,白日里人潮鼎沸的京城,
都在夜色里沉静了。
雷万春的府邸似是要与夜色抗衡似的,府内灯火如昼,清冷的风中隐隐
传来柴火燃烧的松香味,提醒着世人,这栋府邸在京城里众人皆睡的时分依
然醒着。雷府里的三十六楼、四十二院皆布下重兵站岗巡卫,兵卫们定时轮
班交替,人人精绅抖擞撤无一倦怠,这让盘腿坐在府院最外头屋顶上的朝歌,
心情愈来愈糟。
打从天一黑,他就离开暂时歇宿的客栈,前来雷府。
要避过大街上巡卫的士兵简直是轻而易举,只要稍施轻功,就能轻轻松
松的突破最外围的防线。当他认为他能一路畅通无阻的直抵雷府的主院时,
雷府府院内外成百上千的兵卫立刻就将他的美梦打碎了。
他坐在屋顶上已有两、三个时辰了,只见下头的士兵们不但不随着夜深
而减少,反而每半个时辰又增加大约上百人;他们人多势众,他想以一己之
力去硬拚恐怕不成。他望着底下的建筑,这里的楼院众多可直比皇宫,众多
的楼内有阁、院内有庭有室,也不知哪楼哪院才是雷万春的居所,要是他一
楼一院地慢慢找,也许他要花上十来天的时间,更别说还得先摆平下头手拿
弓箭、长枪的兵卫;加上四处灯火通明,任何受过训练的兵士想要射下在空
中飞舞的东西都不是难事,他不想被人当成鸟儿来射,因此轻功这招,在这
儿不灵。
最要命的是,他连那只叫火凤凰的鸟藏在哪里也不知道!
找个雷万春还不会太花时间,但要找一只鸟儿,这要花上多久?这里四
处都可关那只鸟,但又不知哪儿会有左容容说的机关,四处乱闯也不成,而
她所说的龙潭虎穴又在哪里?朝歌抚着眉心,悠长深远地叹气。
这种地方,假如他们五个人全来,还能少耗些工夫,现在只有他一人,
任务虽也办得成,但较费时费力。他是有把握能把这整座府邸全翻过一遍,
只是他体内的毒可不会等他,在他找到东西之前,恐怕早就毒发身亡。
他自艾自怜一阵子后,用力地拍拍脸,重新振作精神,张大眼研究整座
府邸的兵力部署。雷万春所在的地方,应是人数最多之处,假如他没料错,
那么在府邸最中心的那座大院,应当就会有他想要的人头。
他就先从雷万春口中间出火凤凰的去处,再拿人头!
当朝歌在屋顶上半弯着腰,要趁下头守卫换班时直飞那栋他看中的大
院,一个声音不小的步子也降落在他所处的屋顶上。
他寻声看去,开始怪自己今天出门前怎么会忘了翻黄历。
那个同在屋顶上的女人,没像他一般将自己掩藏得很好,反而还站得高
高的,巴不得下头的人全发现她的行踪似的;这像门外汉的女人,九成九会
坏了他的大事。
“姑娘,你非要站得那么明显吗?”他翻着白眼问那个像在看夜景的女
人,她再用那种姿势继续站着,不用多久,下头的人就全会知道屋顶上有两
个不速之客。
刚抵达雷府即被下头上千的人马吓得六神无主的慕炫兰,还想不出该怎
么下去行刺,就被那个男音吓得拔出剑来。
“谁?”下方虽灯火明亮,但屋顶上幽幽暗暗的,瞧不见什么人影。
朝歌无声地移动着步子到她身后,“小声点,把身子蹲下,我可不想被
下头的人发现。”她还叫得这么大声??!她到底是来这做什么的?慕炫兰
回身一看,一个男人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屋檐的边缘,挥着手要她坐下。
她把剑尖指向他,才缓缓的照他的话把身子蹲低。“你是谁?”夜半三
更的,怎么有人跟她一样来这里?“我还要问你这句话呢。”朝歌没看她手
中的那柄剑,依着下方的灯火望着她那张不太清晰的小脸。
慕炫兰看他手无寸铁,而自己又拿剑指着他,想来要对付这个男人应该
很容易,所以渐渐放低了戒心。
“慕炫兰。”说出姓名亦无妨,等会儿杀了他便成。
朝歌频揉着额际,“我随口问的你还说?姑娘,你有没有做过这一行?”
真是被她打败了,会在夜半来此的不是盗贼即是刺客,她还敢对陌生人报上
自己的姓名?她肯定没混过江湖。
“用不着你来教训我。”一被他耻笑,她的粉脸马上烧红,脚下更靠近他,
把剑架上他的颈子。
朝歌不以为意,两指一伸夹住剑身,轻轻一折,就将她放在他颈间的剑
折断,让她看得目瞪口呆。
要是他没记错,五年前遭污陷抄斩、德望满天下的潮州刺史唯一的女儿
就叫慕炫兰;而她会夜半拿着剑来雷万春这里……“你是被雷万春陷害而满
门抄斩的慕氏一族?”她想来报家仇?“你怎么知道?”慕炫兰呆呆地看着
手中轻易被折断的宝剑,再抬眼望看他沉稳的脸庞。
“姓慕又来此,准是五年前被雷万春灭的慕氏一门遗孤。”今晚运气不好,
这女人大概跟他一样也想要雷万春的命。
慕炫兰自认这五年来她将自己隐藏得很好,不应该有人知道她还活着,
也不会有人知道她会来行刺才对。她将被折断的剑弃在一旁,另抽出一柄短
刀。
“你呢?你又是谁?”他的武功这么好,能把那柄千金难买的宝剑折断,
一定不是普通人。
“我没有和女人在人家屋顶上交换姓名的习惯。”他这阵子要防那个桃花
劫,而他又是一个很迷信的人,所以坚持不与女人打交道。
她的名字来历都被他知道了,可是自己对他却一无所知……身为女人的
慕炫兰硬是不肯吃亏,逼近他的身边上上下下的打量他。虽然夜色使她看得
不是很清楚,但他的轮廓她觉得很面熟,似是在哪见过,可一下子又想不起;
而他就任她评头论足,眼光根本就没放在她的身上,直盯着雷府里头。
既然他大方地让她看,那她就看个够。
缠绕在他腰际像是皮带的东西,隐隐约约地能看出像是由鳞片制成的鞭
子,尤其在他腰前,还有一个造形奇怪的龙首。
“你腰上的可是龙腾鞭?”那个造形太像一条龙了,他的恩公在指定她
这五年来必须习得的知识里,第一要件就是认得五位无字辈高手的随身武
器。
“你认得?”朝歌有丝讶然,没想到连一个女人也知道这东西。
慕炫兰很有把握的迎视他,并且报出他的大名,“你是无影夫朝歌。”能
够拥有龙腾鞭的人,世上只有一个!
他一掌掩住她的小嘴,“你小声点行吗?”她随即拉开他的手退离他一
步,心底纳闷无比,“你不是被六扇门的左断给处斩了?”全天下都知道左
断把五个无字辈的高手捉到手了,而处斩的时间也已经过了好多天。
“很遗憾,我还没死,现正与你成为同行。”他边说边研究下头的状况,
眼看下头的人就快完成交班了,他得把握这个时机。
“你也要杀雷万春?”她立刻换了脸色,很不友善地瞪他。
朝歌轻盈地步至屋顶的最高处,“慕姑娘,你可否改日再来?”不打发
走这个女人,搞不好他进去了之后,这女人会在外头捅楼子。
“雷万春是我的,别与我抢。”她很快的也走至高处,不容置疑的说。
他哼声冷笑,“我抢走了。”“你是谁派来的刺客?”慕炫兰整个人拦在
他面前,用很大的音量问着。
他七手八脚地赶紧把她拉下并掩住她的嘴。她这只三脚猫到底懂不懂规
矩?有谁来行刺时,会这么大声的在屋顶上喊刺客这两个字?她剧烈地在他
怀里扭动,两眼执着地望着他,似非得到答案不可,他只好叹息地将她拖回
偏远的一处坐下,小声的在她耳边说:“左容容。”“谁是左容容?她与雷万
春也有血海深仇?”她扯下他的手,握紧了拳头,很防备的将拳头抵在他胸
前。
“没有,他是左断的妹子。”一提到那女人他就呕。
她将他当成超级大骗子,“左断?义正公帘的左家人绝不可能会做此
事!”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左家对朝廷忠心不二,拚命保护高官和缉凶除恶。
左断的妹子会派人来杀朝廷命官?说谎也不打草稿!
朝歌早料到她会有这种反应,这种实话说了谁也不会信,因为就连他自
己也还不太相信,这个女人会这么想很正常。
“无论你信或不信,派我来的人就是她。”他语气严肃的说,心底完全不
指望她会相信。
慕炫兰愣了一会儿,觉得他的表情好象有点可信度。“左容容为何要杀
雷万春?”还是说不通啊,左家的人怎么会派人来杀朝廷命官?“不便奉告。”
朝歌不愿再把时间浪费在这女人身上,起身要去办完他的事。
慕炫兰把手上的刀一甩,将刀插在他的脚前,使他停下步子回头。
“你没资格与我抢仇人。”她一字一字地说,不许他去找雷万春。
他实在很不耐烦,“只是杀一个人,这也要讲资格?”这女人一直阻挠
他,她就不能让他去把那个他们都想要的人头砍下来吗?她瞇着眼问:“你
有我心底的恨吗?”他是被人派来的,而她发誓要手刃那个灭她一门的男人,
怎么说他的资格就比她来得不足!
“我只是很呕,并不恨。”那个雷万春又没灭他全家。
她更是毫不客气的下逐客今,“那就离开这里,别妨碍我报仇。”一个被
派来的刺客,最多也是收了钱财卖命之人罢了,他哪懂得全家都死在刀剑下
的痛?他又哪知道无亲无故独活在这世上的滋味?被藏在因护她而死的娘亲
尸体下避祸的那种心绞她还记得,而血液浸透全身的感觉她更是不能忘;若
非雷万春的血,不能消她的恨;若非雷万春的人头,不能祭她全家的灵!
慕炫兰以不能动摇的眼神望着他,翻出以血写成的记忆后,更是坚决的
不让他坏她的愿望。
朝歌眉头紧蹙,被她这么一耽搁,下头的人早完成交班了,他也失去了
一个好机会。
而这个女人似乎恨雷万春恨得很深,他如果不清理掉这个女人,他今晚
都别想办事了。
他双手抱胸,“你一定要跟我抢生意?”也不秤秤自己的斤两,他一根
手指头就能把她打发。
慕炫兰似是看破了般,把生死置之度外,“我知道你是名满江湖的无影
夫,我的武功虽还不及你,但我还是要拚一拚。”假如要杀雷万春必须先除
去这个人,她拚了命也要把这男人杀了。
“既知道我是谁,你还为了抢一颗人头来跟我拚命?”不怕死的女人?
根据他的经验,这种女人属于最难缠的一种。
“杀雷万春是我五年来生存的目的。”她弯身抽起刀,迎面就朝他划去!
朝歌又烦又闷地以手格挡她的刀势,只守不攻看她白白花费力气,同时
也在心底叹息。他居然会背得在这里跟一个要报仇的女人撞上;天底下人头
有那么多颗,为什么她偏偏要跟他抢同一颗?而且还看好同一个时辰、同一
个屋顶。
他后来干脆只懒懒的用一手与她拆招,另一手从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黄
历,翻到今日的那一页,只见历书上头写着“宜祈福,忌出门入宅”。他再
竖起两耳听着下方的动静,觉得这本黄历写得实在太准,他今晚的确不该出
门来入雷万春的宅。
朝歌赤手握住他的刀不陪她玩了,努着下巴要她看向另一方,“慕姑娘,
你先停一下,看看下面的情况可好?”慕炫兰大惊失色,“我被发现了?”
不知何时,他们下方已聚集了一群挽着弓瞄准他的大批卫兵。
他没好气的更正,“是我们被发现了。”下头的人瞄准的可不只她一个人
而已。
她怨恨的瞪他,“都怪你!”她硬要抽回他手中的刀,可是他不让。
“只怪我?要不是你与我在这玩小把戏而败露行踪,下面的人怎么曾发
现?”朝歌松开手,看她收不住势的往后大退几步。
慕炫兰稳住身子,再看向下方将她团团包围的卫兵,用力咬咬唇,“既
然如此……我豁出去了!”说完,她就不要命的往屋顶边缘冲,决心与那些
人同归于尽。
“给我回来!”朝歌解下腰间的龙腾鞭,甩手一挥,飞龙般的鞭子如有生
命般紧紧缠住她的腰,他再一使劲,将她拉回原处。
他才刚将她从险处拉回,细密如雨的箭便由下朝上射,纷纷落在他们四
周。他松开她腰间的鞭子,一手拉她靠近他,一手扬鞭挥去兜落而下的箭雨。
慕炫兰贴在朝歌的胸前,愣愣的看他鞭起鞭落挥走所有射来的箭;她看
不见他手中鞭子的形影,只见屋檐上四处散落着射上来的箭,恍憾中,她竟
以为有一条无形的龙在他们上方飞腾着。
扫光了射上来的箭,朝歌嘲弄的低下萌,“以你的功夫,你有九条命也
不够豁出去,你省省吧。”“放手!”他一再嘲笑她的功夫,她气奋地想扳开
他紧紧箝制在她腰间的手。
“我在救你。”朝歌懒得理她,拉着她的腰带她跃上更高处,把她藏在屋
檐间的缝隙里。
“我不需要你救,我要去杀我的仇人,你再不让开,我也把你当成仇人
来杀!”她气呼呼的瞪着这个挡在缝隙前的男人。
他冷淡地指着下方,“别急着把我当仇人,你要找的仇人到处都是。”她
还怕缺仇人吗?下头可多了。
她丝毫不领情,“你怕我先抢了雷万春的人头,所以才阻止我?”怕她
抢走了他的目标,所以他才善心大发的救她?他让出路来,“好,我不阻止
你,你想杀雷万春我正求之不得,多谢你替我省事。”她要报仇就让她去,
他正好可以省一道功夫。
“你不想杀?”这男人是怎么回事,怎么说变就变?“你要报仇那就让
给你呀!”她刚才讲杀人要有资格,他的资格显然不比她深,所以他让。
“不杀雷万春,你到底来这做什么?”这个男人反反复覆的,一会儿抢
着要去杀,一会又说不要了,他还是不是刺客?“你就一定要在这与我谈
吗?”朝歌边听她的抱怨,边注意到又有人往他们这边来了。
她扯着他的领子,“有话就快说!”“我是可以说,假如你不介意身后那
个拿着箭瞄准你的人的话。”他伸手指着她的背后。
慕炫兰一回头,就看一个也爬上屋顶的卫兵已拉满了弓,放手让飞箭朝
她射来;在箭头要抵达面前时,瞬间被一阵风挥至另一方。
“你这种程度地想当刺客?去练个十年八年再来。这里谈话的风水也不
佳,我们得再换个风水。”出手救她的朝歌,收着龙腾鞭时又伸手环住她的
腰,再带着她往更高的地方跳,以避开另一班也上了屋顶的人马。
“别碰我,把话说清楚!”她完全不把自己的命当命看,也不管他是否又
救了她,就是要弄清楚他的来意。
“我虽也为雷万春而来,但主要目标是雷万春的火凤凰。”被她烦死了,
他也只好把实话说出来,省得她一直问。
“刚才你还跟我说你抢走了,怎么这会儿又变卦了?”这个刺客怎么这
么没有职业道德?“因为雷万春的命只是顺道的差事,正事是火凤凰。”左
容容说一只鸟换一颗药,所以雷万春的人头才没那只鸟重要。
他说雷万春的命是顺道的差事,他要的只是那只火凤凰?她恍然想起被
她烧掉的那张纸上头也有火凤凰这三个字,并且还写了一大堆关于火凤凰的
消息。
朝歌放开她,“今晚被你坏了风水,我改天再来。”他不跟这个坏事的女
人聊下去,想赶在雷府的人马倾巢而出前先走一步。
“等等,朝歌!”慕炫兰混乱的脑子紧捉住火凤凰这三个字,把要走的他
叫住。
“你杀你的仇人,我找我的目标,别同我搅和。”他回头看她一眼,继而
施展轻功离开。
望着他如风的身影,一个互助的念头在她心底形成。她虽敌不过雷万春
拥有的人马,但有他这身手极好的高手帮忙,要杀雷万春绝不成问题──只
要她能留住他,让他出手帮她。
她也施展轻功追了上去,在他身后喊着,“你要火凤凰,我可以助你一
臂之力!”朝歌顿时停下,站在一棵树的树梢上鄙夷地嘲笑,“你?你连几个
守卫都摆不平。”“但是我能摆平那只火凤凰。”那张图上所写所昼的东西,
她全都刻在脑海里。
他环胸冷拒,“盖聂说过,女人不能信。”左容容不能信,这个坏他事的
女人也不能信。而且他还要避桃花劫,所以女人的话都不能听。
“无论你信不信,这世上我是唯一能帮你找到火凤凰之人。”那张写有火
凤凰所在之处的图已被她烧了,现在只有她能帮他,也只有他能帮她杀雷万
春。
朝歌将手上的鞭子往腰间一缠,望着不远处的雷府警告她,“我选择不
信。往后你别再选跟我同一天行刺,免得你又来坏我的事。”“朝歌!”她看
他转身欲走,又情急地叫。
她还叫?全京城的人都会知道他这个没死的钦命要犯在这里!
他阴阴的瞪着她,“不许再叫我的名字,不然我就杀了你。还有,别再
跟着我!”他的话尾刚落,脚跟就离开了树梢。
“我跟定了!”慕炫兰喃喃地说着,随后也依着他飞去的方向起步追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