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蓝白袄衫把这个人的冰雪气质衬得刚刚好,但见他的腰间空无一物,仅仅一条翡翠腰带束住那精细的腰,纤细的手指还扣在书本上,另一手藏在衣袖里。只是那银白色的半面面具,遮住了半张脸,可单单从那薄如樱花枝头三分雪的双唇,极具魅惑。一头银发,无一不出众。
  李欣也只是微微一诧异,这男人,看来是个美男子吧。
  “哼,尽是些无稽之谈。”寒萧风听见这女子的声音,似乎还有些年轻,却没想到孩子却已这么大了。不由得语气缓和了些,不知为何,这身影——有些让他不舒服。
  “那公子既认为这些人间最真挚的感情都是无稽之谈,那么还有什么是有稽之谈?”李欣淡笑着,丝毫不退让。她可不喜欢有人砸了她的招牌。
  “自然是……”正要开口,脑袋却一片空白,寒萧风拧了拧眉,正要说出口的那话,是什么来着?
  却又记不起来。
  “如此公子又为何踏入我倾城坊,既然不喜欢,请慢走,不送。”
  自大狂,李欣才不喜欢这种顾客。
  “今日我是来听曲儿的。”寒萧风老早就在峙临国的京都听说过,这明鲤城出了个倾城坊,其宝有二,一为曲,二为书。如今一见,这书么,不过如此,都是小孩子家家的段子,就是不知道这歌,如何?
  “不好意思,今儿我家主唱的王公子累了,不接客。你请慢走!”这人,忒傲慢了吧?
  以为有钱就能为所欲为了?
  王贤臣在旁边不由得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接客?夫人,别说的好像我是那勾栏院的……勾栏院的……
  只见寒萧风眼神凌厉的一瞥,直直的把目光定在李欣身旁的男子身上,眉头皱得更深,这是一对夫妇?
  寒萧风自有记忆以来,还没被人如此忤逆过,那些个人谁个不是见着他的身份地位又或者是倾世容颜而被他随意摆布的,这个女人居然敢忤逆他?
  今日他还偏要让这女人给他现场表演一首。
  他唇角勾起一抹邪魅,兀自坐在那檀木椅上,另一只手望了望某处的书架,微微一伸手,一勾。
  “轰!”的一声,书架应声而倒。
  “你!”李欣咬牙,看着那男人居然如此放肆的毁了她辛苦做出来的精致书架,真是不可理喻!
  “你唱,以前的我都听过了,我要听新的。”不是询问,是命令。
  小秋咽了咽口水,公子今日是怎么了?怎么如此不讲道理了?平日对外界都是一副不闻不问的样子,好不容易对什么有点儿兴趣了吧,现在居然还来搅了别人的声音?
  好在今日本就晚了,客人也早就走了,大堂内只有李欣和王贤臣,月煞被李欣拦住,“别动。”
  这男人仅凭单手轻轻一勾,就吧那么重的书架给撂倒。
  “哼,你这丫鬟有点功夫,不过……你若是不唱,今日这里我便毁了吧。”
  “你、你凭什么!”李欣向前一步,单手拍桌与他对视。
  “哈,凭什么?我高兴。”他就是觉得心头发闷,不知怎么无故烦躁的很。
  李欣别开头,不想同他那慑人的眸子对视,这人,跟狐狸精一般勾人。
  咬咬牙,不就是唱歌么,老娘也不是不干。
  “十万两!”李欣咬牙切齿说了个价。
  “公子,她这……”是漫天要价!小秋还没说,就被寒萧风拦住,寒萧风挥了挥手,小秋不甘愿的从包袱里掏出厚厚一叠银票。
  “啪”的一声,寒萧风把它们甩在桌上,“可以了吧。”
  今儿他不听到好听的歌,他还不走了……
  “你!”这人是财大气粗么!唱就唱,谁怕谁!
  李欣仍旧蒙着面纱,只是声音带着些许的嘶哑唱了一首天下,这歌,自那日出现在她的梦里,就早已被深深记下,她仍旧不会写这个时代的字,自己的字几乎都成了一种密码文字了。
  也不怕有人偷了去。
  越长越入神,那敞开的大门一道冷风如冰刀滑进,君儿在王贤臣的怀里打了个喷嚏,却还是很配合的听着。
  衣袂翩翩,两人目光对视,须臾间,两人只觉得有什么,在脑海里留过。
  一曲罢了。连铺子外面的行人都不禁为这一曲驻足。皆是拍手叫好。
  却无人敢盗取,因他们知道,这倾城坊有个护卫,功夫极高,下手极狠。
  却不知道,原来倾城坊还有这么一位唱角儿,只是不知道,那幕后老板,该是何许倾城之人呢。
  沉默了许久,却听见几声突兀的巴掌声。
  “啪啪啪。”
  李欣用衣袖擦了擦脸,声音喑哑地对王贤臣使了个眼神,王贤臣立刻会意的关上了大门,只留下一个一人通行的空隙。
  “既然公子觉得好,便快走吧。”李欣觉得很想那个人,那个虚无缥缈的男人,那个在画里,却每每一看到,就让她觉得舒心的男人。
  “我什么时候说好了?”李欣正要转身,却见身后那欠扁的声音又响起。
  那十万两早就被她拿了,她已经没耐心了,只在嘴上哼了哼,“爱咋咋的,该滚的给我滚,老娘不伺候了不成?”
  可是钱还是要拿的。
  说着恶狠狠瞪了寒萧风一眼,和王贤臣在月煞的陪同下进了后院,自己居住的阁楼,还锁上了大门。
  “呵,有趣,好歌,好声,好景。只是不知道……那女人……可是美人……?”
  寒萧风喃喃道。
  小秋在一旁乖乖的立着,不敢说话,能说什么?这次公子从那什么沩山上什么也没拿,空拿了一包袱银票!也不知道是多少,他当了十几年奴才也没见过那么多钱,公子爱怎么花怎么花吧。哎……
  “小秋,咱们买座府邸,就在这儿住一段时间,我瞧着,这地儿,不错。如何?”
  “公子那是问句还是命令句呢?”小秋恹恹的回答着。
  却在寒萧风的一个冷眼中定了定神,委委屈屈的说,“小秋这就去……”
  奴才啊,都是跑腿的命。
  王贤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得李欣有些不爽,“小白,想说什么就说吧。”
  只见他俊脸微皱,一袭边儿上带着狐裘的青瓷色细锦袍袖微微拂了拂桌面,拉着李欣坐下去,然后奉上了茶水,“夫人,适才那公子……我看,定然是什么皇亲国戚,听闻夫人从京都来,莫不是招惹了谁?”
  李欣捂嘴一愣,嘴角勾了抹邪笑,把自己的黑纱斗笠取下来,脸上道道鲜血色的疤痕触目惊心,她一眼深不见底的坦然望着王贤臣,眼神精细,“怎么,小白开始关心起我的私事来了?”
  “不、不敢。”王贤臣有些惶恐,“贤臣只是觉得夫人如此才情,不该屈居这一处小居罢了。”
  “这里如何不好?无人知我是谁,无人打扰我的生活,钱慢慢赚,日子悠悠过,如何不好。”李欣捏了捏君儿的小鼻子,冰冰凉的,好像小狈儿,白皙如玉的肌肤,倒和之前那位男子的手指一般,糟糕,怎么又想起那个臭男人了?
  “都说……可是女子当老板,毕竟是……”王贤臣顿了顿,不知道后面的话该不该说,“何况今日恐怕是得罪了那位来路不明的富贵公子,日后要是有什么麻烦事……”
  “小白,如果你怕麻烦,就走吧,我这儿也不缺人手,大不了我去请几个歌姬来便是了。我也不怕招谁惹谁,正正经经做自己生意,怎的,你还瞧我不起了?”
  李欣字字珠玑,眼里带着分明的讽刺。她知道王贤臣这个人,是有些读书人的迂腐,却又有那种追求新鲜事物的狂热,如今不过是在自我挣扎自己的去留罢了。是功名重要……还是……
  “三十功名尘与土。你要是放不下,便去考你的状元去呗。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李欣轻嗤一声,随即抱了君儿离开倾城坊的会客室,转而向自己的阁楼走去。
  “君儿……”她看着君儿整天吃喝拉撒睡供得这么好,心里不禁开始嫉妒起她来。
  可总是掐他水嫩的脸蛋,戳他的小额头,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吧。
  此时寒萧风站在明鲤城城门最高一处,夜风刺刺,刮起他那上好料子做的衣袖,寒夜漫漫,他却是无心睡意,只想着登高处远眺这里的风景。到底——也没什么不同。自己的心里,空了好大一块。那个午夜梦回时连面容都想不起的人儿,那个巧笑倩兮与他欢歌笑语的人儿。怎么回事。他自认自己如今还算正常,除了缺失了很大一块记忆,如今比之正常人无意,看来……是真的要寻个太子妃了?
  他却不记得了。
  耳边呼啸的风,都汇成了今日在倾城坊听见的曼妙歌声,——遇见她,如春水映梨花。
  李欣如今的身份已经很隐秘,这阁楼只月煞进来,贴身伺候着,她才不过在这明鲤城立住了脚跟两个月不到,自然还没物色到合适的丫鬟奴才,也就由得月煞替自己打理,只是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