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偌大河山偌大天,万千年又万千年。
  前人过去后人续,几个男儿是圣贤!
  又曰:
  寤寐相求反侧思,有情谁不爱蛾眉。
  但须不作钻窥想,便是人间好唱随。
  话说前朝北直隶大名府有一个秀才,姓铁双名中玉,表字挺生,甚生得丰姿俊秀,就象一个美人,因此,里中起个浑名,叫做“铁美人”。他人品秀美,性格就该温存。不料他人虽生得秀美,性子就似生铁一般,十分执拗;又有几分膂力,有不如意,动不动就要使气动粗,等闲也不轻易见他言笑。倘或交接富贵朋友,满面上霜也刮得下来,一味冷淡。却又作怪,若是遇着贫交知己,煮酒论文,便终日欢然,不知厌倦。更有一段好处,人若缓急求他,便不论贤愚贵贱,慨然周济;若是谀言谄媚,指望邀惠,他却只当不曾听见。所以人多感激他,又都不敢无故亲近他。
  他父亲叫做铁英,是个进士出身,为人忠直,官居御史,赫赫有敢谏之名。母亲石氏,随父在任,因铁公子为人落落寡合,见事又敢作敢为,恐怕招愆,所以留在家下。他天资既高,学问又出人头地,因此看人不在眼上,每日只是闭户读书,至读书有兴,便独酌陶情,虽不叫做沉酣曲蘖,却也朝夕少它不得。再有兴时,便是寻花问柳,看山玩水而已。
  十五、六岁时,父母便要与他结亲。他因而说道:“孩儿素性不喜偶俗,若是朋友,合则留,不合则去可也。夫妇乃五伦之首,一谐伉俪,便是白头相守,倘造次成婚,苟非淑女,勉强周旋则伤性;去之、掷之,又伤伦;安可轻议?万望二大人少宽其期,以图选择。”父母见他说得有理,便因循下来,故至今年将二十,尚未有配,他也不在心上。
  一日,在家饮酒读书,忽读到比干谏而死,因想道:“为臣尽忠,虽是正道,然也须有些权术。上可以悟主,下可以全身,方见才干,若一味耿直,不知忌讳,不但事不能济,每每触王之怒,成君之过,至于杀身,虽忠何益、又饮了数杯,因又想道:“我父亲官居言路,赋性骨鲠,不知机变,多分要受此累。”一时忧上心来,便恨不得插翅飞到父亲面前,苦劝一番,遂无情无绪,彷惶了一夜。
  到次日,天才微明,就起来吩咐一个托得的老家人,管了家事,又叫人收拾了行李,备了马匹,只叫一个贴身服侍的童子,叫做小丹的跟随进京,去定省父母。正是:死君正是忠臣志,忧父方成孝子心。任是人情百般厚,算来还是五伦深。
  铁公子忙步进京,走了两日,心焦起来。贪着行路,不觉错过宿头。天色渐昏,没个歇店,只得沿着一带土路,转入一个乡村来借祝到了村中来,只见村中虽有许多人家,却东一家,西一家,散散住开,不甚相连。此时,铁公子心慌,也不暇去拣择大户人家,只就近在村口一家门前便下了马,叫小丹牵着,自走进去,叫一声:“有人么?”只见里面走出一个老婆子来,看见铁公子秀才打扮,忙问道:“相公莫非是京中出来,去看韦相公,不认得他家,要问我么?”铁公子道:“我不是看什么韦相公,我是要进京,贪走路,错过了宿头,要借住的。”老婆子道:“若要借住不打紧,但是穷人家没好床铺供给,莫要见怪。”铁公子道:“这都不消,只要过得一夜便足矣,我自重谢。”遂叫小丹将行李取了进来,那老婆子叫他将马牵到后面菜园破屋里去喂,请铁公子到旁边一间草屋里去坐,烧了一壶茶出来,请铁公子吃。
  铁公子吃着茶,因问道:“你方才猜我是京里出来看韦相公的,这韦相公却是何人?又有何事,要谁来看他?”老婆子道:“相公,你不知道,我这地方原不叫做韦村,只因昔年出过一个韦尚书,他家人丁最盛,村中十停人家,倒有六七停姓韦,故此才叫做韦村。不期兴衰不一,过了数十年,这韦姓一旦败落,不但人家穷了,连人丁也少了。就有几家,不是种田,就是挑粪,从没个读书之子。不料近日风水又转了,忽生出一个韦相公来,才十六、七岁就考中了一个秀才。京中又遇了一个同学秀才的人家,爱他年纪孝有才学,又许了一头亲事,只因他家贫彻骨,到今三、四年,尚不曾娶得。数日前,忽有一个富豪大官府,看见他妻子生得美貌,定要娶她。她父母不肯,那官府恼了,因倚着官势,强叫许多人将女子抬了回去。
  前日有人来报知韦相公,韦相公慌了,急急进京去访问。不期访了一日,不但他妻子没有踪迹,连他丈人、丈母也没个影儿。
  欲要告状,又没个指实见证,况他对头又是个大官府,如何理论得他过?今日气苦不过,走回来对他母亲大哭了一场,竟去长溪里投水。他母亲急了,四下央邻人去赶,连我家老官儿也央去了,不知可赶得着否?故此相公方才来,我只道是他的好朋友,知他着恼,来看他的。”
  正说不了,只听得门外嚷嚷之声。二人忙走出来看,只见许多乡人,围护着一个青衣少年,掩着面哭了过去。老婆子见他老官儿也同着走,因叫说道:“家里有客人,你回来吧,不要去了。”内中一个老儿听见叫,忙走回来道:“我家有甚客人?”忽抬头看见铁公子,因问道:“莫非就是这位相公?”
  老婆子道:“正是这位相公,走错了路,要借宿。”老官儿道:“相公既要借宿,怎不快去收拾夜饭,还站在这里看什么?”
  老婆子道:“不是我要看,也是这位相公问起韦相公的事来,故此同来看看。我且问你,韦相公的妻子,既是青天白日许多人抢了去,难道就没一个人看见,为何韦相公访来访去,竟不见一些影响?”老官儿道:“怎的没影响?怎的没人看见?只是他的对头厉害,谁敢多嘴管这闲事,去招灾揽祸?”老婆子道:“果是不敢说?”老儿道:“莫道不敢说,就是说明了,这样所在,也救不出来。”婆子道:“若是这等说,韦相公这条性命,活不成了,可怜,可怜!”说罢,就入去收拾夜饭。
  铁公子听了,在旁冷笑道:“你们乡下人,怎这样胆小没义气?只怕还是没有人知道消息,说这宽皮话儿。”老儿道:“怎的没人知道消息?莫说别人,就是我也知道。”铁公子道:“你知道,在哪里?”老儿道:“相公是远方过路人,料不管这闲事,就在面前说也不妨。相公,你道他将这女子藏在哪里?
  “铁公子道:“无非是公侯的深闺秘院。”老儿道:“若是公侯的深闺秘院,有人出入,也还容易缉访。说起来这个对头,是世代公侯,祖上曾有汗马功劳,朝廷特赐他一所养闲堂,叫他安享,闲人不许擅入。前日我侄儿在城中卖草,亲眼看见他将这女子藏了入去。”铁公子道:“既有人看见,何不报知韦相公,叫他去寻?”老儿道:“报他有何用?就是我热心肠与韦相公说了,韦相公也没本事去问他一声,看他一眼。”铁公子道:“这养闲堂在何处?你可认得?”老儿道:“养闲堂在齐化门外,只有一二里路,想是人人认得的,可是谁敢进去?”
  说完,老婆子已收拾了夜饭,请铁公子进草屋去吃。铁公子吃完,就叫小丹铺开行李,草草睡了一夜。
  到次日起来,老儿、婆子又收拾早饭,请他吃了。铁公子叫小丹称了五钱银子,谢别主人,然后牵马出门。临上马,老儿叮嘱道:“相公,昨晚说的话,到京中切不可吹风,恐惹出祸来。”铁公子道:“关我甚事,我去露风?老丈只管放心!”说罢,遂出大路而行。正是:奸狡休夸用智深,谁知败露出无心。劝君不必遮人目,上有苍苍日鉴临。
  铁公子上马,望大路而走。不到二三里,只见昨晚看见的那个青衣少年,在前面走一步,顿一步足,大哭一声道:“苍天,苍天,奈何令我受害至此!”铁公子看明了,忙将缰绳一提,赶到前面,跳下马来,将他肩头一拍道:“韦兄不必过伤,这事易处,都在我小弟身上,管取玉人归赵。”那少年猛然抬头,看见铁公子是个贵介行藏,却又不认得,心下惊疑,说道:“兄长自是贵人,小弟贫贱,素不识荆,今又正在患难之中,怎知贱姓,过蒙宽慰,自是兄长云天高谊,但小弟的冤苦,已难申诉。纵有荆、豫侠肠,昆仑妙手恐亦救援小弟不得。”铁公子道:“锋虿小难,若不能为兄排解,则是古有豪杰,今无英雄矣,岂不令郭解齿冷?”
  那少年听了,愈加惊讶道:“兄长乃高贤大侠,小弟在困顿中,神情昏聩,一时失敬。且请问贵姓尊表,以志不朽。”
  铁公子道:“小弟贱名,仁兄且不必问。倒是仁兄的尊字,与今日将欲何往,倒要请教了,我自有说。”那少年道:“小弟韦佩,贱名柔敷,今不幸遭此强暴劫夺之祸,欲要寻个自尽,又奈寡母在堂,欲待隐忍了。又正当此圣明之朝,况在辇毂之下,岂容纨绔奸侯,强占人家受聘妻女,以败坏朝廷之纲常?
  昨晚踌躇了一夜,因做了一张揭帖,今欲进京,拼这一条穷性命,到六部六科十三道各衙门去告他。虽知贵贱相悬,贫富不敌,然事到头来,也说不得了。”因在袖中取出了一张揭帖,递与铁公子道:“长兄请一看,便知小弟的冤苦了。”说罢,又大声痛哭起来。
  铁公子接了揭帖,细细一看,方知他丈人也是个秀才,叫做韩愿,抢他妻子的是大夬侯。因说道:“此揭帖做得尽情耸听,然事关勋爵,必须进呈御览,方有用处,若只递在各衙门,他们官官相护,谁肯出头作恶?吾兄自递,未免空费一番气力,终归无用;若付与小弟带去,或别有妙用,也未可知。”韦佩听了,连忙深深一揖道:“得长兄垂怜,不啻枯木逢春。但长兄任劳,小弟安坐,恐无此理,莫若追随长兄马足入城,以便使令。”铁公子道:“仁兄若同到城,未免摇耳目,使人防嫌。
  兄但请回,不出十日,当有佳音相报。”韦佩道:“长兄卵翼高情,真是天高地厚,但恐书生命薄,徒费盛心。”说到伤心处,又将堕下泪来。铁公子道:“仁兄青年男子,天下何事不可为,莫只管做些儿女态,令英雄短气!”韦佩听了,忙欢喜致谢道:“受教多矣!”铁公子说罢,将揭帖笼入袖中,把手一拱,竟上马带着小丹,匆匆去了。
  韦佩立在道旁目送,心下又惊又疑,又喜又感,像做了个春梦一般,不敢认真,又不敢猜假,恍恍惚惚,只立到望不见铁公子的马影,方才懒懒的走了回去。正是:心到乱时无是处,情当苦际只思悲。漫言哭泣为儿女,豪杰伤心也泪垂。
  原来从韦村到京,只有四五十里。铁公子一路赶行,才过午就到了京城。心下正打算将这揭帖与父亲商量,要他先动了疏奏明,然后奉旨拿人。不期到了私衙门前,静悄悄一个衙役也不见,心下暗暗惊忧道:“这是为何?”慌忙下马到堂上,也不见有吏人守候,愈加着忙。再走入内宅,见内宅门却是关的,忙叫几声,内里家人听见,认得声音,忙取钥匙开了门,迎着叫道:“大相公,不好了!老爷前日上本,伤触了朝廷,今已拿下狱去了,几乎急杀。大相公来得好,快到内房去商量。”铁公子听了,大惊道:“老爷上的是什么本,就至于下狱?”一头问,一头走,也等不得家人回答,早已走到内房。
  母亲石夫人看见,忙扯着衫袖,大哭道:“我儿,你来得正好!
  你父亲今日也说要做忠臣,明日也说要做忠臣,早也上一本,晚也上一本,今日却弄出一场大祸来了,不知是死是生?”铁公子自先已着急,又见母亲哭做一团,只得跪下勉强安慰道:“母亲不必着急,任是天大事情,也少不得有个商量。母亲且说父亲上的是什么本,为甚言语触犯了朝廷?”
  石夫人方扶起铁公子,叫他坐下,因细细说道:“数日前你父亲朝罢回家,半路上忽撞见两个老夫妻,被人打得蓬头赤脚,衣裳粉碎,拦着马头叫屈。你父亲问他是甚人,有何屈事?
  他说,是个生员叫做韩愿,因他有个女儿,已经许嫁与人,尚未曾娶去,忽被大夬侯访知有几分颜色,劈头叫人来说,要讨她作妾。这生员道,是已经受聘,抵死不从,又挺触了他几句,那大夬侯就动了恶心,使出官势,叫了许多鹰犬,不由分说,竟打入他家将女儿抢去。这韩愿情急,追赶拦截,又被他打得狼狈不堪,你父亲听了,一时怒起,立刻就上了一疏,参劾这大夬侯。你父亲若是细心,既要上本,就该将韩愿夫妻拘禁,做个证据,叫他无辞便好。但是你父亲在恼怒中,竟不提防。
  及圣旨下来,着刑部审问,这贼侯奸恶异常,有财有势,竟将韩愿夫妻捉了去,并这女子藏得无影无踪。到刑部审问时,没了对头,大夬侯转办一本,说你父亲毁谤功臣,欺枉君上。刑部官又受他的嘱托,也上本参论。圣上恼了,竟将你父亲拿下狱去定罪。十三道同衙门官,欲代上疏辨救,苦无原告,没处下手,这事怎了?只怕将来有不测之祸。”
  铁公子听完了,方定了心,喜说道:“母亲请宽怀,孩儿只道父亲论了宫闱秘密之事,便难分辩。韩愿这件事,不过是民间抢夺;贵豪窝藏,有司的小事,有甚难处?”石夫人道:“我儿莫要轻看,事虽小,但没处拿人,便犯了欺君之罪。”
  铁公子道:“若是父亲造捏假名,果属乌有,故入人罪,便是欺君。若韩愿系生员,并他妻女,明明有人抢劫,万姓共见。
  台臣官居言路,目击入告,正是尽职,怎么叫做欺君?”石夫人道:“我儿说的都是太平话,难道你父亲不会说?只是一时间没处拿这三个人,便塞住了嘴,做声不得。”铁公子道:“怎拿不着?就是盗贼奸细,改头换面,逃往天涯海角,也要拿来,况这韩愿三人皆含屈负冤之人,啼啼哭哭,一步也远去不得。不过窝藏辇毂之下,捉他何难?况此三人,孩儿已知踪迹,包管手到擒来,母亲但请放心。”石夫人道:“这话果是真么?”铁公子道:“母亲面前,怎敢说谎?”石夫人方欢喜说道:“若果有些消息,你吃了饭,可快到狱中通知父亲,免他愁烦。”一面叫仆妇收拾午饭。与铁公子吃了,又替他换了青衣小帽,就要叫家人跟他入狱中去。铁公子想一想道:“且慢!”就走到书房中,写了一道本,又叫母亲取出御史的关防夹带了,他将韦佩的揭帖,也包在一处袖了,方带着家人,到刑部狱中,来看父亲。正是:任事不宜凭胆大,临机全靠有深心。若将血气雄为勇,豪杰千秋成嗣音。
  铁公子到了狱中,狱官知是铁御史公子,慌忙接见,就引入内重一个小轩子里来道:“尊公老爷在内,可入去相见;恐有密言,下官不敢奉陪。”铁公子谢了一声,就走入轩内,只见父亲没有拘系,端然正襟危坐,便忙进前拜了四拜道:“不肖子中玉,定省久疏,负罪不浅!”铁御史突然看见,忙站起来,惊问道:“这是我为臣报国之地,你在家不修学业,却到这里来做什么?”铁公子道:“大人为臣既思报国,孩儿闻父有事在身,安敢不来?”铁御史听了,沉吟道:“来固汝之孝思,但国家事故多端,我为谏官,尽言是我的职分,听与不听,死之生之,在于朝廷,你来也无益。”铁公子道:“谏臣言事,固其职分,亦当料可言则言,不可言则不言,以期干事之有济。
  若不管事之济否,只以敢言为尽心以塞责,则不谙大体与不知变通之人。捕风捉影,晓晓于君父之前,以博高名者,皆忠臣矣,岂朝廷设立言官之本意那?”
  铁御史叹道:“谏臣言事,自望事成,谁知奸人诡计百出。
  就如我今日之事,明明遇韩愿夫妻叫伸冤屈,我方上疏,何期圣旨着刑部拿人,而韩愿夫妻二人已为奸侯藏过,并无踪影,转坐罪于我。然我之本心岂捕风捉影,欺诳君父哉!事出意外,谁能预知?”铁公子道:“事虽不能预知,然凡事亦不可不预防。前之失既已往不可追矣,今日祸已临身,急急料理,犹恐迟误,又生他变,大人奈何安坐囹圄,静听奸人诬害?”铁御史道:“我岂安坐囹圄?也是出于无奈。若说急急料理,原告已被藏匿,无踪无影,叫我料理何事?”铁公子道:“怎无踪影?但刑部党护奸侯,自不用力。大人宜急请旨自捕,方能完事。”铁御史道:“请旨何难,但恐请了旨,无处捕人,岂不又添一罪?”铁公子道:“韩愿妻女三人踪迹,孩儿已访在此;但干涉禁地,必须请旨去拿,有个把柄,方可下手。”铁御史道:“我也曾托相好同官,着精细人役,四路缉访,并无一点风声。你才到京,忽能就访得的确,莫非少年孟浪之谈?”铁公子道:“此事关身家性命,孩儿怎敢孟浪?”因看四下无人,遂悄悄将遇见韦佩并老儿传言之事,细细说了一遍,又取出韦佩的揭帖,与铁御史看。
  铁御史看了,方欢喜道:“有此一揭帖,韩愿妻女三人纵捉获不着,也可减我妄言之罪。但所说窝藏之处,我尚有疑。”
  铁公子道:“此系禁地,人不敢入,一定藏于此,大人更有何疑?”铁御史道:“我只虑奸侯事急,将三人谋死以灭迹。”
  公子道:“大夬侯虽说奸恶,不过酒色之徒,恃着爵位欺人,未必有杀人辣手。况贪女子颜色,心中恋恋不舍,既有此禁地藏身,又有刑官党护,又见大人下狱,事不紧急,何至杀人?
  大人请放心勿疑。”铁御史又想了想道:“我儿所论,殊觉有理,事到头来,也说不得了,只得依你。待我亲写一本,汝回去快取关防来用,以便奏上。”铁公子道:“不须大人费心,本章孩儿已写在此,关防亦带在此,只消大人看过,若不改就可上了。”因取出递与铁御史。铁御史展开一看,只见上写着:河南道监察御史,现系狱罪臣铁英谨奏,为孤忠莫辨,恳恩降敕自捕,以明心迹事;窃闻耳目下求,人主之圣德,刍芜上献,臣子之荩心。故言官言事,尚许风闻,未有据实入陈,反加罪戾者也。臣前劾大!夬侯沙利,白昼枪掳生员韩愿已聘之女为妾,实名教所不容,礼法所必诛。邀旨敕刑部审问,意谓名教必正,礼法必申矣。不料奸侯如鬼如域,暗藏原告以瞒天,又不料刑臣不法不公,明纵犯人以为恶,反坐臣螺绁。臣素丝自信,料难宛转。窃臣赤胆天知,只得哀求圣主,伏望洪恩,怜臣朴直遭诬,乞降一敕,敕臣自捕,若朝奉敕而夕无人,则臣万死无辞矣;若获其人,则是非曲直不辩自明矣。倘蒙天恩怜准,须秘密其事,庶免奸侯又移巢穴。再敕不论禁地,则臣得以展布腹心。临表不胜激切待命之至!外韦佩帖着一纸,开呈御览,以明实据。
  铁御史看完,大喜道:“此表剀切详明,深合我意,不消改了。”一面封好,一面就请狱官烦他代上。狱官不敢推辞,只得领命,到通政司去上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