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女儿国的前部先锋花逢春,带领三千人马,兵抵鹤呜关,传令军士通报守关主将。那守关的主将姓能名唤载坤,正在盼望退敌之兵,忽见军士禀称前部先锋已到关下,能载坤闻报连忙披挂,下关迎接。花逢春在马上欠身动问,两下各道姓名,并马而行。到了关上,各自下马,进了官厅,让坐献茶。花逢春道:“请问老将军,淑士国离此有多少路?他的军马可曾出关?”能载坤道:“那边淑士国的峻德城,与这里的鹤鸣关相去约计有百里之遥,这里鹤鸣关外的五十里是女儿国疆界,那边峻德城外的五十里是淑士国地方,到处梅树极多。探子打听得驸马鲜于志在峻德城中歇马,先锋司空魁离城三十里安营,不日就要来攻关了。老夫年迈无能,幸喜小将军到来。如今是不惧他了。不知小将军带领多少兵马前来对敌。”花逢春道:“家姊统领十万大军,现在小将只带三千人马。”能载坤道:“小将军青年英勇已是难得,令姊乃闺阁中人,竟能于千百辈能人之内夺取帅印,真正是个巾帼英雄了,使老夫人甘拜下风,不胜钦佩。”花逢春道:“老将军太觉过誉了。”两人正在关上叙话,只见探子把蓝旗一展,单膝跪下道:“启禀先锋爷,元帅前站大兵已到,离此不过三里之遥。”花逢春道:“知道了。”探子退去。先锋坐上抬身,拱手作别。能载坤道:“老夫与小将军同去迎接元帅。”花逢春连称“不敢”。二人并马下关,只见尘土冲天,前军已到。不多时,大元帅花如玉也到了。能载坤举目看时,见那元帅打扮得十分齐整,头上青丝梳就盘龙巧髻,横插着一支嵌宝金钗,云鬓堆鸦,高挑雉尾,秀眉星眼,粉面绛唇,耳坠八宝金环,珠冠抹额。身穿锁子黄金细铠,腰系八幅护腿湘裙。葵花镫上露出又尖又瘦的三寸金莲,手中执着一杆錾金枪,坐下一匹银鬓白马,威风凛凛,气概昂昂。能载坤慌忙跳下雕鞍,趋步向前道:“鹤鸣关总兵能载坤迎接大元帅。”说着,便连连打躬。花如玉在马上欠身道:“不敢。老将军少礼。请问老将军,淑士国军马现在何处屯扎?”能载坤便把刚才与先锋所说的情节一一禀明,便请元帅进关歇马,水酒一杯,聊当接风。花如玉道:“心领老将军盛情,本帅要往关外安营,不及叨扰了。”说罢传令先锋:“速速领兵出关,离关三十里安营。本帅大兵随后就来,连在一处屯扎。”先锋一声“得令!”带领人马先往关外去了。元帅又谆嘱能载坤道:“老将军,守城的器具须办理齐全,以防不测。兵家胜败不能逆料。切记不可托大为是。”能载坤唯唯听命。元帅传令大小三军就此启行。一声令下,只听得哄咙咙三声大炮,前站大军出了鹤鸣关,旗幡招展,旌旗飘扬,剑乾如霜,刀枪耀目。元帅马上欠身,别了守关总兵。能载坤遵令,回关谨守关隘不题。
  且说先锋花逢春奉令出关,到了三十里外择地安营。不一时元帅大兵已到,当下花如玉便请军师枝兰音商议,相度地势,前、后、左、右、中央,立了五座大营。安营已毕,兰音与元帅商议道:“今晚我军初到,须防敌国偷营。传令各营:每营令一千兵轮流守夜,毋得贪睡,贻误时机。”一声令下,各营俱各遵守。一宿无话。到了次日升帐,众将参见元帅,分列两旁。营门外走进守营军士禀报:“淑士国来下战书,有人在外候见。”元帅道:“传他进来。”军士一声“得令!”不多时淑士国来使进营,单膝跪下,双手呈上战书。元帅展书看了一遍,就在案上取起笔来,于书后批准明日决战。来使赍了批文回复驸马。驸马传令大小三军移兵城外扎营。一宵无话。次日天明,两面大营内将士各自饱餐战饭。淑士国驸马升帐,众将官参见已毕,驸马道:“哪位将军出马去建头功?”毕胜应声而出道:“末将愿往。”驸马见了大喜道:“将军此去定奏全功。本帅知你武艺高强,又取得如此吉利名字,女儿国的兵将岂是将军对手?将军要带多少人马?”毕胜道:“乞假精兵三千,去取他先锋花逢春的首级,献与麾下。”驸马就拨了三千人马,毕胜提了大斧,出营上马,驰往战场,高声讨战。女儿国军士飞报元帅,元帅即行升帐,便问:“哪位将军出马?”闪出先锋花逢春道:“小将愿往。”元帅道:“贤弟须要小心。今日初次开兵,不可挫了我女儿国的锐气。”
  花逢春一声“得令!”提了两柄银锤,飞身上马,带了三千军士,径往战场而来。毕胜远远望去,见那边一将飞马而来。仔细看时,只见他头戴束发金冠,身穿白绫战袍,足登粉底乌靴,绮年玉貌,窈窕身材。毕胜心中暗想:“来将虽是男装,必然是个女子,这是女儿国的国俗,若得擒他回去,叫他复了女妆,真是天姿国色,与俺做了老婆,也不枉了人生一世。”毕胜正在胡思乱想,花逢春的坐骑已到毕胜跟前,道:“吠!你这将官呆呆不语,在这里做些甚么?快快通下名来!”毕胜被他一喝,方才唤醒,便道:“俺乃淑士国驸马帐前护驾将军,姓毕名胜的便是。俺因见你生得俊俏,想你与俺做个老婆,不如跟了俺去,换了女妆,成了夫妻,岂不快活?你也通个名来。”花逢春听了大怒,也不与他通名,手中举起银锤,照毕胜顶梁上盖将下来。毕胜慌忙举起大斧往上一架,振得两臂酥麻,勉强战了五六个回合,正要回马败走,花逢春早将左手的银锤劈面飞来,毕胜双手举斧架时,已将虎口震开,鲜血直流。说时迟,来时快,花逢春右手的银锤又飞到面前,毕胜喊得一声“阿呀!”肩上已着了一锤,翻身跌下马来,复一锤便结果了性命。毕胜那匹战马己不知跑往哪里去了。女儿国的军士见先锋得胜,发一声喊,一齐冲杀过来,杀得淑士国的军马四分五落,逃得快的得了性命,逃得迟的被女儿国杀伤了不计其数。毕胜所带的三千军士,死伤大半。花逢春飞马追赶,见淑士国军马去得远了,方才住马,打着得胜鼓回营。毕胜的首级早被军士割取,交与先锋,带到大营。花逢春下马见了元帅,呈上毕胜首级。元帅便命军士号令营前。花如玉道:“难得贤弟初次开兵就斩了他大将,足使敌人胆寒。”便命军政司上了功劳簿,记了头功,且去后营歇息。当晚置酒庆功不表。
  且说淑士国的残兵败回大营,报与元帅鲜于驸马知道。驸马听了大吃一惊,不料女儿国的先锋一个锁锁裙钗竟如此厉害。连忙查点军马,只剩了一千二百余人,不觉心中大怒,便道:“明日必报此仇!”一宿无话。次日驸马升帐道:“今日哪位将军出马去报昨日之仇?”早有司空魁的堂兄大将司空元应声而出:“末将愿往。”驸马便命带了三千人马,提刀上马来到战场,高声讨战。女儿国军士飞报进营道:“启上元帅爷,淑士国又来讨战!”元帅道:“知道了。”便问:“今日哪位将军出马?”水碧莲应声而出:“末将愿往。”元帅与了三千军马道:“水将军须要小心。”水碧莲一声“得令!”提了白银枪出营上马,径至战场。两下都通了姓名,刀来枪架,枪去刀迎,大战交锋,斗了三十个回合。司空元杀得汗流脊背,气喘吁吁,慌忙拍马而逃。水碧莲紧紧追来。看看赶近,只见前面有一行梅林。司空元走入梅林,绕树而逃。水碧莲马尾相衔,对准了司空元的后心,把银枪刺去。不料用力太猛,那枪插人树中,及至拔出枪头,司空元已逃得远了。水碧莲只得勒马回营。淑士国的兵马见主将杀得大败,只得四散奔逃,又被女儿国的军马杀了一阵,伤了四五百人马。水碧莲到了营前,军士抬过了枪,下马进帐,便将杀败司空元的情形细细禀明。无帅听了大喜,命军政司登上功劳簿,且去后营休息。
  再说司空元逃回本营自行请罪,驸马道:“胜败兵家常事,他日将功赎罪可也。”鲜于驸马发放了司空元,只见武六思上帐禀道:“末将有一计在此,明日包管取胜。”驸马便问何计。六思道:“明日仍命司空将军前去讨战,只须诈败,引至梅林,预先伏下两友人马,俟追兵到时,两下伏兵齐起,杀得他片甲不回。”驸马听了大喜道:“此计甚妙。”一宵晚景休题。
  次日驸马仍命司空元带了三千人马,“诈败装输,引到梅林深处,自有妙计”。司空元领命去了。驸马便差武六思领了三千人马为左翼,武七思领了三千人马为右翼,“两翼兵都伏在梅林左右,待等追兵到来,两翼兵齐出截杀,不得有违”。武氏弟兄得令,各去埋伏不题。且说司空元又抵女儿国的元帅营前讨战。这里仍是水碧莲出阵。见是司空元,便喝道:“败军之将,今日要来送死么?”司空元也不回言,举刀便砍。水碧莲把白银枪架开,两下战了七八个回合,司空元诈败而逃。水碧莲随后赶来。赶到梅林深处,司空元就不见了。水碧莲正在疑惑,只见两翼伏兵齐起,左有武六思,右有武七思,指挥军士就团团围裹拢来。水碧莲左冲右突不能闯出重围,一时人急智生,忽然想起流星锤来,暗暗取出,看准七思面门飞去。七思不曾防备,正中面门,跌下马来,已呜呼哀哉了。六思见七思被水碧莲打死,又是悲伤又是恼恨,狠命地与他战斗。司空元又添兵助战,把水碧莲一人一骑困在核心,自辰初直杀至申未,杀得吁吁气急,冷汗直流,正在十分危急,忽见花逢春飞马而来,举起银锤照定六思的后心打去。六思招架不及,打下马来,复一锤就断送了性命。花逢春道:“水将军还不快走,更待何时!”水碧莲答应,催开坐骑,冲了出阵。两人会在一处,拼命杀条血路,急急回营。原来水碧莲追赶贼将,去了许久不回,元师放心不下,便差花逢春带了一千劲卒,前来寻访。水碧莲幸而遇救,遂谢了花逢春,同到营中,又谢了元帅。元帅道:“古语云‘穷寇莫追’,将军以后须要小心。”水碧莲诺诺连声而退。再说司空元引水碧莲到了埋伏的地方,团团围困,不料花逢春引兵前来救出水碧莲,反伤了武氏弟兄,又杀死了许多兵卒。驸马闻知大怒道:“明日本帅亲自出马,定要杀他片甲不回方消此恨!”司空魁道:“杀鸡焉用牛刀!何劳驸马亲征?小将明日定要将那花逢春的首级取来,以报三位将军之仇。”驸马闻言大喜,一宿无话。
  次日司空魁带领三千人马,指名要与花逢春会战。军士报进大营,花逢春便与元帅讨了三千军马,飞出阵前。司空魁举枪便刺,更不打话。花逢春急架相还,一来一往战了四十个回合。司空魁枪法散乱,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兵之力。花逢春举起左手的银锤,向司空魁面门打来。司空魁慌忙把枪来架,不料右手的银锤已落将下来,把司空魁坐骑的马头打得稀烂,顿然跌下马来。淑士国的军士赶上救时,这里的军士把挠钩搭索已将司空魁擒捉去了。
  花逢春摆动双锤,打了一阵,打得淑士国的兵马四散奔逃。花逢春也不来追赶,掌着得胜鼓回营去了。元帅升帐,军士把司空魁推到帐前,花如玉道:“将军既被擒捉,还肯降否?”
  司空魁道:“你这不雌不雄的狗男女,枉作男儿,甘为巾帼。既是梳头缠足,何敢露丑出乖?亏你羞也不羞!要杀便杀,不必多言。俺乃堂堂上将,岂肯降你这狗男女?”花如玉闻言大怒,骂道:“你这贼匹夫!吾国男女的定制与你何干?况阴阳二字明系阴先阳后,自古以来从未闻阳阴倒置。怪不得尔国兴无名之师,侵犯邻邦。本帅好生之德,劝你归降。你既不降,擅敢摇唇鼓舌,惑乱军心!”便命刀斧手推出斩首。刀斧手一声答应,把那司空魁推出辕门,须臾献上首级。花如玉传令将司空魁首级悬挂高竿号令。又命军政司记了花逢春的功劳,当晚置酒庆功。各营军士也有羊酒犒赏。众心大是欢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