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御妹娘娘花如玉,对着国后娘娘武锦莲道:“妹子前在荟芳园与诸姊妹分题吟咏,只有五人。若得王嫂惠然肯来,添了一人,酌酒吟诗更觉有兴了。”宝英道:“四妹妹,你要罚了。”如玉道:“二妹妹要罚妹子甚么?”宝英道:“娘娘说过的了,都要姊妹称呼,为何要称做王嫂?岂不是要罚么?”如玉道:“妹子倒可不罚,二妹妹你自己真个要罚了。妹子若称王嫂做二妹妹,宝妹妹你要改称三妹妹了。况妹子与娘娘,王嫂也好称,妹妹也好称。二妹妹,你既知娘娘都要姊妹相称,为何你仍称娘娘,称妹子做四妹妹?”丽贞道:“该罚,该罚!”锦莲道:“大妹妹与五妹妹,你们饶了三妹妹,不要罚他了。若要罚时,须罚他饮十巨觥酒。倘若把他灌醉,叫他如何酬应那许多女客?妹子有个道理在此,从今日起,不准叫错。若再紊乱称呼,都要从重议罚。大妹妹自不必说,妹子序齿时忝为第二,宝妹妹排在第三,蕙妹妹排在第四,王姑娘挨作第五,凤妹妹挨作第六,都是要无分彼此,如嫡亲骨肉一般。四妹妹、五妹妹、六妹妹俱是王亲国戚,大妹妹与三妹妹更是同生同死的患难相交。”
宝英道:“二妹妹如此说时,妹子真是该罚了。想妹子与大妹妹,若无二妹妹真心搭救,劝令改妆,焉有今日?虽摩顶放踵,亦不能酬报万分之一的恩德。”锦莲道:“三妹妹休说这话。若说酬报,便不像个姊妹了。”众姊妹说说谈谈,酒逢知已,不知不觉已是黄昏时分。府中灯烛辉煌,国后起身告辞。众姊妹挽留不住,只得殷勤相送,登了凤辇,方才回身进内。国后娘娘方去,御妹府中纷纷执事,对对宫灯,也来迎接娘娘。花如玉谢宴回府。接着镇远侯、扬威侯、毅勇侯三府的员役,也都来迎接娘娘,鸣锣喝道,顶马提炉,宝盖高撑,纱灯前导。
梅凤英、坤蕙芳、韦丽贞姊妹三人与宝英作别。宝英送至前厅,升登宝辇,各回府第不表。
且说卢紫萱侯相府中,大开夜宴,款待男宾,都是些乌纱圆领、衣紫腰金的贵客。大厅上都是王亲国戚。东花厅文武大僚,西花厅新科进士。旨酒醺醺,肴炙纷纷,行令猜拳,兴高采烈,直饮到星移斗转,玉漏深沉,方才席散,各人谢别回府。高车驷马,电掣飙驰而去。紫萱侯相送客已毕,回到后堂,缁氏太君早已安寝。随即走到卧房,见宝英斜倚妆台,便道:“娘娘辛苦了。”宝英道:“相公辛苦。”紫萱道:“没有甚么辛苦,只是两只脚儿有些跑不动了。”宝英道:“怪不得,相公的三寸金莲,套了靴子,塞了许多棉絮,又是重,又是大,迎宾送客跑了一天,如何不要疼痛?妾身的两只莲船,也在这里腿酸脚软。”紫萱道:“娘娘,你是好好的一对天足,如今把他缠了,还要垫了三四寸厚的高底,倒亏你行走得动。难道那木头比棉絮反轻了不成?”宝英道:“相公不见这里女儿国内的妇人么?个个都是金莲小足。妾身若不把脚装小,堂堂相国的夫人,成何体统?岂不被人当作笑话?近来妾身因嫌高底厚重,将中间雕空了些,实了香屑,略略觉得轻些。”紫萱道:“怪不得夫人宽了弓鞋,香气扑鼻,真是两瓣香莲了。”宝英道:“相公休得取笑。”此时夜色已深,侍婢都已退去,便将房门闭上,回身与丈夫宽下了紫袍。紫萱忙除了乌纱。宝英蹲身下去,又与丈夫脱靴。紫萱道:“不敢有劳夫人,待下官自己脱罢。夫人与下官脱靴,哪里当得起?”宝英道:“这又何妨?”说着,便把紫萱的乌靴宽去,露出了三寸金莲。紫萱又脱去弓鞋,把金莲重新缠裹。宝英也卸去了钗环,宽了衣裙,坐在床沿,换了睡鞋。放下罗帏,夫妻同梦。
次日起身,入朝谢恩,并往各府去谢寿。接连几日方得有些空闲。转眼之间,小春已尽,葭管飞灰,冬至阳生,日长添线,岸容待腊,天意冲寒。曾几何时,又是爆竹一声除旧,桃符万户更新了。接着火树银花,城开不夜,女儿国内也有一番胜景。过了灯节,春光明媚,鸟语花香,早又是杏花时节。
且说御妹花如玉,在梅府中过了新年,到得二月初旬,就偕丈夫定远侯内阁学士梅占魁,同来御妹府居住。琴瑟静好,夫妇和谐。流光如驶,倏尔碧桃满树,绿柳成阴,已是三月中旬的光景了。一日,御妹娘娘忽然想起去冬十月间在卢府祝寿,曾与国后有约,今春游园诗叙。当下便对丈夫道:“妾身今日要进宫去,约二妹妹明日到这里来游园。相公可代妾身写几封书,差人送往黎府、枝府、卢府去,约几位妹妹明日到此诗会。传谕厨房备些精美的肴馔。”占魁道:“娘娘有兴,下官遵命便了。”当时便命宫娥传谕备辇。宫娥去不多时,回来禀道:“启上娘娘,外面员役都已伺侯。”御妹娘娘便坐上抬身,别了侯爷,扶了宫娥,轻移莲步,行到外庭,登了宝辇,一径来到宫中。宫娥奏报:’御妹娘娘进宫。”国王正与国后闲话,并坐一处。花如玉见了,仍要行君臣之礼。国王止住道:“御妹免礼。这里深宫内院,又不是大廷之上。况孤家与御妹既为兄妹,更可不必拘礼了。”便回顾宫娥道:“速移锦墩赐坐。”御妹谢恩告坐,便道:“二妹妹,今日妹子进宫,特请二妹妹明日来游荟芳园小叙。趁此柳暗花明、良辰美景,能否屈驾惠临,与众姊妹共谈衷曲?”国后道:“极承五妹妹雅意,未识主上肯赐愚姊出游否。”国王道:“御妻有兴,尽去不妨。”当下国后甚喜。御妹娘娘略坐片时,用过御茶,辞了王兄,王嫂,出宫升辇,回归府第,便与侯爷说知,侯爷道:“娘娘委写的三府信函,俱已差人送去。都说准来。”娘娘听了大喜,轻移莲步,先到太夫人那边去问过了安,又往梅娘娘那边去通知。虽是一宅同居,只因院落深沉,曲折弯兜,迤逦行去,隔着数十重门户,到得内书房,见花逢春正与梅凤英对弈。如玉道:“贤弟与六妹妹可有胜负?”夫妇二人连忙立起身来,都道:“还没有胜负。妹妹为何两日不来?”如玉道:“今日进宫,去约二妹妹明日来游园诗叙,刚才回来。明日六妹妹可早些进园。愚姊先来知会一声。”凤英道:“妹子自从去年做了一首七绝诗,算来已及一年没有做诗了。恐怕明日枯肠里头搜索不出如何?”如玉道:“愚姊也是那日做了一首没有做过。横竖明日又不是考试,只要不脱粘、不出韵就是了。贤弟与六妹妹尽管下棋,愚姊观局何如?”夫妇二人复又坐下对弈。如玉看了一会道:“贤弟,这块棋你要输了。”凤英道:“五妹妹,被你题破,妹子输了要与你算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