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秦广王听得有司启奏,雷霆大怒,就教将昨夜城内文武巡城职守官员并看守禁狱官吏,共三十余员,一并斩首,又喝叫将在狱中的崔州平老小,一并押往市曹斩首,将首级都去四门号令。有司查得典禁狱一员官西门庆,故勾结梁山贼寇入狱劫走要犯,现潜逃不知去向,复申奏秦广王,秦广王大怒,就叫普管下八千里幽冥地界,七百余州县发下海捕文书,画影图形,捉拿这叛贼,又叫有司抄检其家,男的尽行弃市,女子并财物抄没入官。方聚集众官,就商议征讨梁山贼寇,多官奏道:“梁山贼寇罪恶滔天,如不速速剿灭,深恐日后难制,奈当今为抵御南蛮鬼军,征兵前后二十余万,诸处军马调发将尽,粮秣支付更是艰难,今若再发大军征讨,诚恐国力难支。”秦广王大怒,痛责诸官道:“尔等进奏,无一实效可行之策,专以空言敷衍应付,玩国事为儿戏,真不知彼等何等心肠?岂欺本王无三尺霜雪之法哉?尔等宜速筹善策,明白回奏,如不然各自拿问,决不轻饶!”各官惶恐,复下去商议多时,就回奏道:“贼寇盘踞隐龙山,属北部罗海州该管,可命该州与临近四州并力剿捕,就每州内十丁抽三,各起军一万,合计五万军马,并力剿捕强人,”秦广王准奏,就发诏书与北部五州,教各起军马,合力收捕梁山贼寇。
  却说花荣等好汉引军马回隐龙山来,这日正过一座高山之前,怎见得那山险峻:
  险石槎砑,就触翻羲和六龙金根车;怪木横空,常攀断嫦娥七彩海霞裙。毒蟒垂崖,五百里飞鸟常无寻处;恶龙伏涧,三千丈清风皆化瘴气。满山豺狼队队走,遍岭狐狸对对行。正是强人藏身处,不见樵子共诗客。
  众好汉都自心惊,花荣道:“自催趱军马,速速过去,若遇强人拦路,此地不好厮杀。”却是正待行时,山头上早一棒锣响,就撞出五七百小喽罗来,都执着刀枪,齐喝道:“留下十万两黄金买路钱来!”却是甘茂当先,喝道:“此是天下义军,救民水火,今日暂过,鼠辈如何敢阻挡道路?”只听呵呵大笑,就小喽罗里撞出两个头领来,怎见得上首的模样:
  骨脸蛇形号豪英,当年绿林曾擅名。从来买卖无本钱,打劫天下入囊中。
  骑一匹青鬃马,横一条笔管枪,昂昂雄健。
  下首那个又如何模样?也有诗为证:
  阔面雄声似霸王,行如虎豹下山岗,漫道腹空无手段,也曾满山食猪羊。
  骑一匹紫骝马,仗一条绿沉枪,狞状狼形。
  这两个一齐出马,叫道:“便你是地藏王从此地过,也须留下买路钱来,何况是你们这些贼男女?”甘茂心里烦躁,叫道:“鼠辈无礼!”挺枪便取这两个。只听得鸾铃响,下首那汉子挺枪来迎,却是斗不过五合,这头领本事不加,买个破绽,拨马跑回本阵,甘茂赶去,那枪尖只在他后心弄影,如灵猫戏鼠。上首那头领见了怒,叫道:“如何敢来赶俺兄弟!“纵马来接着厮杀,甘茂冷笑道:“看你强得几何?”就舍了那个,纵马相迎,斗的十合以上,这头领如何敌得住甘茂,眼见得只思量走路,却被甘茂一柄枪绞住了,如何脱身?那先退回的头领见势不妙,就鼓噪起来,跑回来夹攻,甘茂冷笑,叫声着:“着!”先将那上首头领一枪杆扫下马来,正待挺枪去刺时,早一人叫道:“甘将军,枪下留人!”纵马过来,就架住甘茂的枪,却是小李广花荣。
  甘茂吃惊,花荣笑道:“这两个正是俺梁山自家兄弟,先前你斗的是小霸王周通,后面的是打虎将李忠,却是我来的晚,不然省了一场厮杀。“那两个也都笑起来,道:“花将军,如何是你?却是大王冲了龙王庙也!这好汉是谁?端地好枪法!”正是李忠和周通两个,李忠就地上扎手舞脚,爬将起来,上得马去,这时刘唐李逵焦挺时迁几个俱到,众人一见大喜,李忠和周通就分开小喽罗,请众人上山说话。
  到得聚义厅中,诸人坐定,花荣就把甘茂与两个引见了,俱都大笑,李忠叫小喽罗开上宴席来,这几个就问李忠周通两个如何于此山来落草?李忠道:“此山叫做黑岳山,原是几个不成器小厮在此驻扎,胡乱种些荒地,就道上偶然劫些单身客商,是我和周通兄弟会着,看得此山好,就引人来夺了这个所在,现在聚集的有七八百小喽罗,山寨倒也兴旺。”花荣道:“现在宋公明哥哥在隐龙山重招梁山兄弟聚义,团聚得现已有十几个兄弟在彼,且有上万军马,连败阴间大军,正是兴盛,两位今日正好遇着,便弃了此处,共去隐龙山相聚大义如何?”李忠和周通听了面面相觑,周通便道:“梁山上虽曾聚义,但既来了阴间,各人都分散了,何必还要强拢起来?我们就此处歇马,为一寨之主,甚是快乐,这隐龙山便是愿意的自去,我们两个兄弟于此处自好。”他此言一出,花荣刘唐等人都惊,只听得一声怒喝,李逵就座位上跳起来,一脚踢翻了桌子,轮板斧就奔周通,众人大惊,花荣刘唐忙上前拦住,就抱住李逵,那里肯放他下手,周通惶恐,李忠也忙来解劝,李逵怒道:“这梁山自家兄弟凡听见宋哥哥召唤,无不拼了这腔子热血,欢喜的要命,偏是你们两个如此妆大,这般没义气!你却去是不去?若说不去时,就今日杀了你们这两个没义气的贼!”李忠赤红了脸,嘴上呐呐的说不出一句话来,李逵大怒,就疯虎也般挣扎,待与这两个来放对,花荣见势不好,就死命和刘唐时迁几个扯他下山去,一面与这两个发话道:“虽是李逵鲁莽,到底他是看得梁山大义上情分上重,你们两个也是旧日梁山上兄弟,如何把这情分上来看薄了?我们就引李逵下山去,在山下扎下寨子,明日两位若是愿上隐龙山同去聚义时,便可收拾人马粮草,来山下汇合,我们自专等两位兄长。”李忠只是来喏喏,就把几个送到山寨入口处,看着下山去了,却自回来与周通两个商议。
  周通道:“李忠哥哥,想你我两个当初在桃花山上何等自在?从不要看谁的脸色,后来不合盗了呼延灼的赤免马,被他引军攻打,那时只要救兵,却被宋公明引大队军马来破了青州,就把我们裹挟上梁山去,那时侯没奈何随顺了,于他大寨中你我两个只得个马步小头领来做,并不比那些朝廷官员、大庄户上山来个个都做上首交椅,临敌当前时却是驱使我们上阵厮杀,中刀着枪,那些上首的却有多少向前的?便是招安时,宋公明和卢员外都做大官,我们只支些金银花头来使用,却都征方腊时拼了性命,更有什么义气可相念的?今好容易来此重做一寨之主,自由自在,何必再要受那些虚着的大义愚弄,再去受别人的号令指使,将自家身子都卖与别人?”李忠听得句句都打入心里,却犹豫道:“总是当初相聚了一场,发下誓言,同生共死,今若是背弃了,不顾义气,须吃江湖上好汉们耻笑。“周通冷笑道:“哥哥只是痴迷!如说意气时,须不过刘关张桃园三结义,都发誓是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却是关云长死在麦城,那见刘玄德知道了消息就自刎,把来应了誓言?依旧只做他的皇帝,后人又有几个说他?依旧说他们义气。这几个都如此,偏我们梁山上的誓言做真?这是从虚的上说了,要说实在的时,便我们抢夺得来金银时,你我各自一分,再分些与小喽罗也就够了,若是再去拼并大伙时,须分做百十份,还要先取一半来入库,你我兄弟能得着多少?更有些什么好处?哥哥千万莫再来愚迷!”李忠听了,长叹道:“果然是兄弟说得在理,只是昔也做一场兄弟,今把来撕破了面目,终是不好。”周通冷笑道:“哥哥终是抹不开情面!却不见今日的李逵,口口声声只要杀我们兄弟?他偏能做出来?他只是宋公明的心腹,这时先自仗着势力来欺负我们,若是上了那边山时,更拿那只眼看待我们?少不得欺压我们,这是一了;再说就明日我们委曲求全,把人马去就他们时,就今日的事他们回去也必与宋公明说,宋公明如何能喜我们?必也来薄待我们。这却是二了。哥哥平日也聪明,如何今日却主张不得?”李忠听得就难说一句话,最后方道:“‘真个是宁为鸡头,莫为牛后,’兄弟说得我去隐龙山的心都凉了,只是花荣却发下话来,要我们明日去回话,却如何是好?若不应他时,他必要起军马来与我们厮并。”周通道:“此事容易,就叫孩儿们多准备滚木擂石,紧守寨子,他若是敢来攻寨子时,是他先坏了义气,就与他厮杀,此处地形如此险要,就十万人一百年也未必打得上来,他只有三五百过路军马,却怕他怎地?”李忠听得大喜,就教小喽罗们紧拴了寨门,把炮箭都搬上去,伺候厮杀,山下但来人打话时,都不要理他。自与周通两个饮酒做乐不提。
  却说花荣等拖了李逵下来,去将军马数里之外自扎下营盘,几个心里都怒,除了花荣甘茂,一齐都骂,李逵怒道:“他两个如此没义气,如何你们只来拦我,不教我把他们杀了?此时却骂个甚鸟?”花荣道:“若教你下手时,不更坏了兄弟义气?宁许他们两个不仁,却不能我们不义,再来做计较。我已发下话来,要他们明日回复,且看明日他两个如何行事,若真是冷了兄弟们心时,再来做计较。”众人听得无话,都散了自去将息,却是第二天起来,等了半日,只不见人见,叫小卒去山上问时,并不见答复,但近了,就将炮石先虚打下来,小卒无奈,只得回报,这几个好汉听了,腾无明火有三千丈高,都要摩拳擦掌,杀上山去,取这两个的性命,正是:
  粱山义气如金玉,今日反见无义人。
  花荣急向前拦住,就道:“如要去厮杀时,必有损伤,便杀了这两个,也须吃外人耻笑。“这几个都怒道:“这两个贼如此没义气,不顾当日誓言,今日如何能放得他们过?”花荣道:“是他们自做出事来,须也有报应处,我们梁山自家兄弟自窝里反时,枉与天下闲汉做笑柄,怪我们兄弟不义气。再说,这等事,也须得宋江哥哥主张,你我如何能拿主意?”几个听得说出宋江来,方气愤愤得不做声了,李逵犹自道:“容他们活过了今日时,铁牛兀地不要气杀?你们若都不去时,我便自去,将这两个贼砍来做八百块!“花荣喝道:‘你如何只是这般杀性?当初为那外人冒名掳掠刘太公女儿,你误听了,险些便害了宋江哥哥性命!今日便他们情分薄些,须也曾做过一场兄弟,他便舒了脖子由你砍时,你便下得去手?教这许多兄弟从此受天下耻笑?这等事须由宋江哥哥主张,你如何有这能力?”说得李逵作声不得。花荣道:“此事只可回去与宋江哥哥说知,便是起军来征讨这两个时,也是他主张。要是今日翻脸,一来我寡敌众,二来我客他主,三来我军中现昏迷着戴宗哥哥三个,须得急寻好医生调治,如何可以耽搁?你几个就顾着自己胸中气顺,不顾他们性命?“说得这几个都默默无语,花荣便教:“收拾起军!且赶回隐龙山去,禀报哥哥得知。”便催动军马起行,一路投隐龙山来。
  这日到得山下,宋江和吴用两个听说,早迎下山来,先来看戴宗三个。戴宗和崔州平沿路得医生调治,又不再受酷刑折磨,两个伤势已略有起色,见了宋江大喜,说得几语,三个各自流泪,吴用便叫先送两个上山去静养,不可使心神动荡了,倒教伤势难好。再来看石秀时,依旧昏迷难醒,并听不得一声唤,其时花荣早教小卒将方灵娥尸身另收拾过了,却将棺木带回隐龙山来安葬,因把前事与宋江吴用说知,宋江深深叹息,道:“石秀兄弟是个极重情义的人,眼见得这方灵娥也是个好女子,却为他拼了性命,他心里如何不哀痛?石秀兄弟这病一多半倒是因此而来了。“花荣道:“正是,那医生说,石秀兄弟苦战脱力,血不归心之时,再经此事,便成急怒迷魂之症,是以昏迷难醒,若再拖久了,只怕不好。”宋江愁闷道:“如此怎生是好?眼前并无安道全兄弟那样的良医,如何能救得石秀兄弟?”吴用劝道:“哥哥休要愁闷,想这阴世定也不乏良医,待四下里以重金聘请,定能请的好医生来,眼下且安排好药物与石秀兄弟安神调养,再做主张。”便叫把石秀也送到山上静处去调养。
  花荣便乘便将路遇李忠周通两个之事与宋江吴用说知,宋江听了不语,吴用便道:“众兄弟当初相会梁山,共聚大义,只是为替天行道,锄暴安良,上合天数,下符人心,只因百八人如一心,方成就了我梁山事业,与日月同辉,万古传名,当日曾发下誓言道:‘自今一后,若是各人心存不仁,弃绝大义,万望天地行诛,神人共戮,万世不得人身,亿载永沉末劫,’但愿生生相会,世世相逢,永无断阻,这等誓言今日言犹在耳,如何一来阴世,他两个却都抛在脑后忘了?岂不是太过欺心?用虽不才,愿请一枝人马与几位兄弟相助,即日打破他那寨子,擒拿这两个回来问罪。”宋江又沉默多时方道:“想不到他两个竟不守信誓,这般令人伤情,只是要发兵马前去讨伐时,宋江却实在不忍,想来还是我宋江凉德薄义,不能以义气感化众兄弟们,所以至此,若要自家兄弟兵戎相见,教宋江如何忍心?宋江愿独自一个,就上他山寨去请罪,如得能他两个回心转意,重聚大义时,宋江于死无憾。”旁边众兄弟听见,一齐流泪,就跪下道:“哥哥义气深重,这两个要是知道哥哥如此,定自羞杀了也!”正是:
  莫笑公明效廉颇,从来胸怀胜相如。
  吴用就道:“哥哥此意此行,胜吴用多矣,此兄长之所以以胸襟广纳四海,领袖群伦也!只是他两个既心生异念,哥哥如独去时,太过冒险,以小弟愚见,可命花荣兄弟等就领三千精兵,打三倍旗帜,就山下不远处扎住,扬兵耀武,再选几个兄弟与哥哥随身防护,万无一失。”众人道:“便是如此最好。”于是计议定了。
  次日便选六个头领随宋江,哪六个?花荣,甘茂,杨雄,解珍,解宝,罗士奇,并三千精兵,一同随宋江往黑岳山去。其余头领都随吴用保守山寨,另分派小喽罗下山广寻名医,与石秀戴宗等医治不提。
  话说宋江军马到黑岳山下,早有巡山的小喽罗飞报与李忠周通知道,两个大惊,急上高处来看时,就见山下旌旗招展,兵马雄壮,就要害处布下大寨,远近裹起无数杀气,怎见得宋江军马威风:
  绣旗迷日月,飞龙飞虎飞豹八方紧布;鼓角惊鬼神,画角铜鼓飞炮四时动响。点钢枪、芦叶枪、绿沉枪,遍野寒光迸人眼;青龙刀、偃月刀、雁翎刀,满寨凛雪摄人魄。蛮牌当路,后有强弓密密伏,大戟把门,旁有劲弩层层列。虎将守帐,好斗能战万人敌,猛士从军,敢冲善斗无抵挡,正是大军屯云雪,一座兵山间将海。
  李忠周通两个看了,魂飞魄散,就互相埋怨,李忠道:“周通兄弟,便当日随顺他,上隐龙山也罢,还全了兄弟情面,却是你主张不去,今日恼了他们,起这等大队军马来,却如何抵挡?”周通道:“哥哥呀,你莫紧只是说我,当日你也不是三心二意,只想着做大王的快乐?今日却只说起我来。”李忠道:“兄弟且莫说嘴,且说如何抵挡他军马?“周通道:“哥哥,我只心慌,如何敢下山与他厮杀?哥哥武艺好,就下山与他见一阵也罢。“李忠道:“我腿上老伤寒近来举发,上马不得,遮莫还是兄弟你去。”周通道:“既是我们两个都去不得时,只好坚守,他若来讨骂时,不要理他。若来攻山时,便叫小喽罗只是将炮箭打下去,这山险峻,他也难攻上来。”李忠道:“便是如此也好。”便吩咐下来,只教坚守,不要出战。又叫开宴席来与周通两个在寨中吃酒,却是两个都坏着鬼胎,都吃不多。
  正饮之间,忽听得山下大响,就万千军马齐声叫喝,如山呼海啸一般,两个惊得都跳起来,就听小喽罗来报道:“山下来了四个,已到寨前,说是宋大头领要他们来下书的。“李忠道:“兄弟,你说如何?”周通道:“好歹他们是过一场兄弟的,却还来先礼后兵,便见见他们也罢!”李忠道:“书里必是来招我们投降,却如何答他?”周通道:“若是好言语来招我们时,只好从他,好歹再做他个地煞星之位,若是来恐吓我们。没有一点面目,只可和他厮拼,不可受辱。”李忠道:“便是如此也罢,当初伤了面皮,弄到今日,若要再伏他时,却不是‘不好马前作揖,却去马后磕头’?罢罢罢!便随他也罢!”便叫将下书的带进来。小喽罗领命,将那几个带进来,李忠和周通见了。目瞪口呆,就作声不得,原来,入里来的那个是谁?正是梁山泊都头领呼保义宋公明,后面就是杨雄,解珍、解宝拥簇着,几个入里来。
  宋江见这两个呆成这般,就微笑道:“两位兄弟别来无恙,却是教俺宋江好生渴想也!今听闻两个兄弟在此暂时歇马,好生喜欢,就赶来见两位兄弟一见,今日相见,却不是我们兄弟三生缘份也!”这两个如梦初醒,急急向前跪下,欲说话时,却是自家心中惶恐惭愧,如何能发得一点言语?只是将头来磕,宋江就上前扶起两个来,用好言语抚慰,这两个心方有一分定了。忙叫撤了残席,就火急摆上一桌齐整酒席来,请宋江坐了首位,杨雄,解珍、解宝两厢坐了,自己两个下首相陪。劝了两三次酒,宋江道:“两位兄弟在此做的好生事业,足见其手段气魄,却是与俺梁山兄弟们增光也!”这两个如何说的出话来,就对视了,齐齐伏到地上,磕头请罪不迭,宋江忙跪下也拜,就道:“两位兄弟何必如此?昔日之事,我已知闻,绝无一分责怪两位兄弟处,只是恨我宋江德行凉薄,不能将大义布诚于众兄弟,岂不是心中有愧?此来特请两位兄弟见谅则个!”说着就滴下泪来,那两个见宋江如此,心中感愧到了十二分,就磕头道:“哥哥胸有四海之量,惟我们前日里猪油蒙了自家心窍,不曾早上隐龙山去追随哥哥,劳动哥哥亲来,今愿弃了此处,就收拾人马,随哥哥上隐龙山去,以后誓死出力向前!”宋江大喜,就地上扶起两个来,教取大杯来,与两个饮酒,杨雄几个也喜,宋江就叫杨雄下山,取上花荣几个来,都厮见了,兄弟们大会饮酒,当晚诸人就大醉方散。
  此日起来,李忠周通就请宋江等赏玩山景,就山南亭子上摆布酒席,请几个兄弟并甘茂两个吃酒,宋江等坐了,见远处那一座大山脉青魃魃的,就迷云乱雾中突出来,高接青天,下面两条大河如明带般飘动,就夹着山汇成一条,直流到远方那大湖里去,合着那无数田庄人家,密林美竹,景色绝佳,都含笑赏玩,周通就指点道:“那边闻叫逐天山,多有奇禽怪兽、仙花异木在那里,只是山势险峻,又有那两条大河阻挡,无人可以渡得过去,是以山上景象却谁都不知,近却听说山上有个高人隐居,医术神妙,有起死者肉白骨之手段,若高兴下山时常与山民疗治绝症,多曾救人性命,因此小喽罗们传说,呼为神医,故此小弟知道。”宋江大喜,道:“石秀兄弟昏迷多日,是以我每日忧心,却苦无良医可求,今得此消息,岂不是天佑我们兄弟?哪个兄弟肯出力向前,就去请了神医来,相救三个兄弟?”杨雄早挺身道:“小弟愿去!”宋江大喜,花荣忽道:“闻周通兄弟说那山上多有奇禽怪兽,此去必然险恶,小弟不才,愿就随杨雄兄弟同走一遭,就互相照应,取这位神医来。“宋江大喜,就叫取两个大盏子来,斟满酒,就敬这两个,花荣杨雄都饮了,就即席辞了众兄弟,从李忠寨上选两个熟悉道路的小喽罗做伴当,带了应用物事,起程上逐天山去,这边李忠周通两个自收拾军马钱粮,放火烧了山上寨栅,就随宋江大队上隐龙山去不提。
  且说花荣杨雄两个带了伴当,取路往逐天山来,一路上自见了些琪花异草,青鹿白兔,却是无心赏玩,放开脚步只是走,就山中转了三日,早见得那大河横在面前,将来路拦住,那水面有数百丈远近,更兼迅激无比,就如大白龙般从山峡里直奔出来,卷起的旋涡个个有车轮大小,哗哗的水声直数十里外也听得见。两个前后张了,远近并无一条船只,都不禁犯愁,杨雄道:“这等大水,船儿也没一只,却如何过去?想来若是生得双翼,可以飞得过去。”花荣道;“若是有李俊张顺他们那好水性时,自可以游得过去,便是阮家兄弟也能够,你我只好在这里瞪眼,不若向上游走,若是有狭窄处或能撞条船儿,就与他些银两,摆渡我们过去。”杨雄道:‘你我水性都不好,若是再撞着截江鬼张旺那样的,不是说处。“花荣道:“我们自当心便了,准备下器械,也不吃他酒食,谅他没奈何咱们处。”杨雄道:“说得也是。”几个就起路往上游来。
  却是走过两程,前面山凹里就冒起浓烟来,那两个伴当欢喜道:“好也,想是前面有人家,可就那里讨些饭吃。”杨雄道:“我们走得都累了,你们可去一个那里讨饭,一个就江里取些好水来。”这两个伴当分头自去,花荣杨雄自拣了大石头,就树上倚了朴刀,解了遮阳笠子,坐凉地里歇,过些时候,那取水的伴当回来,却只不见那取食物的回来,那伴当道:“怪也,他平日也伶俐,今日却如何这般迟钝,我自去催他。”便一径里赶着去了,却是过多时,又不回来,这两个都怪。杨雄道:“花将军,你在这里看着包裹,我自去寻这两个没腿脚的。”花荣道:“刚才那阵烟起的甚是蹊跷,这两个做事平时也是伶俐的,如何都不回来?定有原因,你我两个都去,手里都要紧着器械。“杨雄道:“正应如此。”两个戴上遮阳笠子,紧了麻鞋,背了包裹,拿了朴刀,就寻那炊烟起处来,却是走过四五里路远近,就见前面一个小小庵子,前面一带都是齐人高的长草,中间一条小路,两个就小路往庵里来,却是行不得三五十步,杨雄脚下一绊,却是有东西碍着,就草里摸索出来看时,却是一个骷髅头,白渗渗的看着吓人。杨雄就叫声晦气,把骷髅丢了,花荣却不做声,只把朴刀紧在手里。又行不多步,却是有东西把杨雄的衣服扯住,杨雄就回身来挣脱时,又唬一跳,却是只半截的死人手夹在那枯树桩上,早都干枯了,花荣听得声唤,就转回来看。杨雄唬的没了胆子,低声叫花荣道:“花家兄弟,你看这东西,多半是有个吃人的妖魔在这里了。若是再走去,撞见他如何是好?”花荣道:“杨家哥哥,你也是做过行刑刽子的,如何这胆气都没了?若是不去寻那两个伴当时,终不成任他们被害了?若是有妖魔时,只好努力向前,就与这一方生灵除此大害。”杨雄听得,便咬牙道:“罢罢,若是遇上它,就拼命向前戳翻了它也罢!”两个就鼓起胆勇,穿出长草,往庵里来,却见庵门上尘土积着,却还有两个新手印在那里。花荣道:“多半是我们伴当的,推门往庵里去了,就里面去寻他们。”正待去推门时,就听见有人桀桀的笑,两个急转身时,就听见振翅之声,却是一只老枭拍着翅膀从身后的大柏树上飞起来,投那边乱林里去了,杨雄就吐口唾沫在地下,叫声吉利,却看花荣已推门入里去了,杨雄就随后跟入里来。
  两个进来,看这小庵时,却吃一惊,却是怎地?两个都以为里面荒凉,必是个虎狼出入的去处,谁知却好等整齐,怎生见得:
  一道石径,两边雨花半是苔,三座佛阁,中有观音并如来。诸天环绕,庄严灵山听法样,金刚威貌,神通俨然能伏怪,尚见香烟长袅袅,还听钟磐按时鸣。
  两个就惊疑不定,就进佛堂里来,一个老和尚面黄肌瘦,就佛前长明灯前正诵经,见两个来时,忙起立,打个问讯道:“两位檀越何来?”花荣道:“师父住持,我们自是过路客人,方才有两个伴当入庵里来,不见回转,因此寻来相问。”那老和尚有气无力道:“老衲在此坐禅,并不见有外人入里来。想是贵檀越的伴当走别处去了,也未可知。”杨雄暴燥,就道:“门上现新有手印在,眼见得是推门入里来,你这老秃驴如何出口诈谎?却将我们伴当怎么样了?”那老和尚吃惊,道:“檀越何以如此?出家人如何能说谎?却不是亵渎我佛?善哉!善哉!”杨雄暴躁,举朴刀就砍那老和尚,叫道:“大胆妖魔,如何还敢蒙骗老爷?吃老爷一刀!”那老和尚战兢兢倒在地上,跌的头上出血,花荣急向前挡住道:“杨家哥哥,不可莽撞,误伤了好人。”扶起那老和尚道:“既是师父说未见,也许是我们伴当怕打扰,自寻别处去了也未可知,惊了师父,深自为歉。”就摸些碎银子做香火钱。那老和尚大喜,见两个待行,就道:“小庵僻处,极少过往,两位既来,实是光辉山门,且请入内吃盏香茶再去。”两个要行,这老和尚只是不放,杨雄也觉口渴,就道:“花将军,我们就吃他盏茶也好,再去寻那两个伴当,想他们定是投别处去了。”花荣笑了一笑,便道也好。两个就随老和尚入里面来,见得里面佛堂甚是齐整,那老和尚自寻些茶叶,将开水烧滚了,沏出茶来,奉与两个,这两个闻得香,杨雄便待去吃,忽听得前面殿上有人叫道:“师父住持,远方客人寻个投宿,多奉香火钱。“老和尚大喜,和两个说声失陪,就迎出去,花荣就劈手夺下杨雄茶来,泼在僻静地处,杨雄大惊,见花荣指着地下,早一片苍蝇飞起来,就一片血从泥地里泛起来。杨雄惊怒,挺朴刀就待去杀那老和尚,花荣扯住,道:“刚才那声音好熟,不知是我们梁山那个兄弟,且等他入里来看,不可莽撞。”杨雄方忍住气,见老和尚引个客商入里来,那客商怎生模样,有诗为证:
  白面明目能神算,长身健足惯远行。从来能学范蠡样,取尽江湖有利名。
  就背个包袱,夹把雨伞,跨口腰刀入里来。花荣和杨雄便出去,那客商见了吃惊,急扑的就拜,叫道:“两位兄弟,你们如何在这里?“正是:
  梁山豪杰百八数,且喜今日又相逢。
  原来这客商却是神算子蒋敬,向来精通书算,积千累万,纤毫不差,前征方腊后不愿为官,自回乡经商,不知如何却隔世与花荣两个在此相逢,两个行礼罢了,便问,蒋敬道:“为天时不正,降下瘟疫来,两湖江西不知人死了多少,我贩布走到南康地方,也着上了疫症,百般调治不得,就绝了阳世气息,一地里走来这阴间。为要谋生,就又做这客商道路,倒也有几分生发。因听说这逐天山上广有珍奇药材,因此过来收买,不想在此碰上两位兄弟。“花荣两个方知端地,却见那老和尚听的呆了,不知端地,只是光着眼看三个,花荣便道:“师父住持,我们兄弟走路都饥了,你可将二三升米来做饭,今晚就都歇在你这里,柴米明日一发算钱还你,有甚好下饭的都将来,都多与你银子。”那老和尚道:“柴米有不多,只是出家人不用荤腥,厨里便有些蔬菜,你若用时自去打伙做饭,油盐自有。”花荣叫声打扰,自使眼色,打抹两个一起来到香积厨里,看有一座不整不齐灶,几根东丢西放柴,又有一个破瓮,却是些蛾子都覆在里面,惊了都腾腾飞起来,剩些霉烂完的米在那里。厨里到处结着蜘蛛网,落了一层厚灰。花荣看了,点点头,却不去打伙做饭。只听蒋敬道:“两位兄弟,你们不在那精舍香茶坐地,如何来这边?若是你们肚饥时,我自有些干粮在这里。”花荣却不接话,却前后都张了,方入内来笑道:“蒋家哥哥,你也是惯走路的人,却觉得这寺里如何?”蒋敬道:“我自在山下遇见老大一只猛虎,衔着半个人身子在那里啃,幸得我眼快,就树密处隐了身子,见那虎啃完了人,摇一摇就变做个粗莽汉子,摇摇荡荡的下山喝水去了。我便得了空,一径地里走到这里,慌忙进来投宿,心到现在却还是慌地。若说这寺,原不觉得,兄弟一提,倒觉得有十分阴森。”花荣道:“原来却是些虎精!蒋敬哥哥眼明,可见那吃人的虎变了形身上穿了什么衣服?”蒋敬道:“便是隔得远,影影绰绰的看不分明。却见他身上衣服宽大,似件大大的百衲衣那样。”花荣道:“比这和尚身上穿的袈裟如何?”蒋敬惊道:“便正是袈裟了。难道,难道,这寺里的和尚都是虎变的?那老和尚看起来却不像。”花荣道:“我们原只有九分疑心,哥哥这一说,倒定住了十二分。哥哥,你可知那虎吃的是谁?便该是和我们一起来的伴当。我们两个伴当因看见炊烟来这边买米,都不见回转,我们才寻到这里,却见了些异状。”因把入寺所见都说了,又道:“眼看这厨房里这般模样,不知有几十年没有打伙做饭了,那老僧却吃什么?眼见得这寺里都是虎精,以吃人为生了,却假化了和尚在此骗人入寺里来,就不知如何害来吃了。他前面打扫的倒干净,骗的人,这里他从不来用,就露了马脚。”蒋敬心惊道:“似此如何是好?这等深山去处,我们只有三个,谁知他有多少精怪?”花荣笑道:“任他有多少,这回也吃我们先识破了,就先下手为强,对付了这老贼再说。刚才这老贼见我们手里都紧着器械,因此不敢下手,我却见他眼里时透出凶恶气息来。你入里来,他又碍着我们,更不敢下手,自饥渴的厉害。我们便做个圈套。就对付了这老贼。“蒋敬杨雄两个都喜,道:“该如何下手?”花荣道:“只须如此如此。”几个便分头去布置。
  却说那老僧在房里坐地,杨雄便撞进去道:“啊也!我们有个同伴去打水,却为捞桶子,掉进里面去了。师父可救一救!”那老僧惊道:“竟有这般?“心里却暗喜,就随杨雄一径奔到后园,见蒋敬在井边连声叫苦,就道:“师父可来打救打救。”那老僧便到井边,双手按住井台向下去看,说时迟,那时快,杨雄和蒋敬就一个抱起老僧腿,一个掀定他胯,发一声喊,就把那老僧倒撺入井里去。花荣就墙后闪出来,手里按定弓箭,三个方大喜时,就听井里咆哮起来,声如闷雷。三个来井口看井里时,就见水里一只猛虎半沉半浮,半个身子扒着井壁,在那里挣扎。只是井壁上都是青苔泥,溜溜的滑,只是扒不上来,急得只是张着血盆大的口,在那里吼。见这三个露头来看,那虎心中忿怒,尽生平力,向上一蹿,却是离井口有四尺来远,方掉下去,倒激起水花,溅得这三个一头一脸。三个吃惊,却是蒋敬眼尖,见不远处一长条大阶石在那里,便扯两个一把,指了那石。三个会意,就过去抬起那石来,总有七百来斤,抬到那井口边,发声喊,把那大石丢将下去,只见那虎一声大吼,就没了声息。三个再低头看井里时,见那虎给石砸得头破额裂,死在水里,就半沉半浮在井里,血只是冒上来,把井里染得一片血红,倒和阎王殿前的血池相似。
  三个大喜,就拿了器械,翻身细细来搜这寺,搜到后边,就见地下死着两个,正是随花荣杨雄的两个伴当,只是一个给啃的手足残缺,一个就缺了半边身子。三个心中都惨然,再去搜时,就见后面一张大床上放着十三四个包裹,打开看时见里面都是男女衣服,花荣道:“眼见都是这些虎精害了吃了的,这许多衣服,总该吃了一二百个,直是万死犹轻!”又见一个包裹里都是金银,有千百两在那里,蒋敬就打扎起来,背在肩上。花荣和杨过就去灶下扎起十数个火把,将火石火刀来打着了火,前后放起火来,一连放了十余把,怎见得这回好火:
  祝融施威,三千丈明火烧没了灵山境;炎帝弄强,一万条火龙弄白地普陀阁。金刚有力,化泥身如何展神武;韦陀妆金,成焦炭怎生伏毒魔。四海龙神,倾海水不及施救,三界揭谛,移泰山如何扑灭?一片火海摧殿宇,营巢鸟鼠都难躲。
  三个就出寺来,放开脚步只是走,日头却早落在西山背后。三个走有一个更次,回头看时,见那边红光犹自闪耀,却是火势犹自未灭。花荣便道:“这虎精在此不知什么时候吃了寺中和尚,却化样来吃人,这把火方除了他们巢穴,只是他们必定还有同党,这等暗夜却须要小心了。”话未落时,就听得后面呼啸之声大作,隐隐杂着虎啸之声。蒋敬惊道:“苦也,是它们追来了,却如何是好?”花荣道:“都不要慌,若只是走,只怕走不脱。且都盘大树上去,这虎便施不得厉害,我们自想法子来对付。”三个寻棵大树,就扳枝攀藤,互相接应着,攀将上去,眼见得到七八丈高处,方盘定了,就看那下面。只听歌的唱的,舞的跳的,却不知有几百个过去,三个细看时,见有僧人,有道士,有女子,有老翁,有小童,有壮汉,形相不一,蒋敬唬得身子都软了,见花荣在近前,就附耳道:“兄弟,竟有这许多虎精,如何是好?”花荣低声道:“不要慌!这些只是被虎吃了的,就化作伥鬼,在虎前为虎清道,所谓‘为虎作伥’是也,再多也不须怕他。”就听那些伥在下面围着树跳跳舞舞,都叫道:“这些天杀的,害了我家禅师,等我家将军来报仇也!”花荣只是冷笑,就把弓箭摘下来,紧在手里。说时迟,那时快,只听一阵风响,花荣三个都觉透骨的冷,一万个汗毛孔都耸起来,那树叶就从身边落下去,狂风过去,就林里窜出一只极大的吊睛白额大虫来,吼了一声,震得那半个山冈都动。那虎就立定了身子,回头只是瞧着这树上的三个咆哮,杨雄蒋敬两个吓得身子都酥软了,只是死命抱住那树。只见那虎又啸一声,就腾起身子扑上来。却幸得三个坐得高,隔了丈来远,这虎身子就落将下去,只是够不着。那虎愈怒,只是在下面咆哮。把前爪在地下刨出大泥坑来。花荣冷笑,就两腿夹定了树枝,把半个身子从枝叶里探出去,伸手去招,逗那猛虎。那虎大吼一声,就尽生平力腾在半空里,朝花荣扑到。花荣就看得亲切,尽力将那张好弓拉满了,搭上两只箭,叫声“着!”正是弓发霹雳,箭去流星,连珠二箭,就那虎两个眼睛穿进去,直透入虎脑子里。那虎吼一声,就直挺挺跌下去,身子在地下只是滚,将地下旋出无数个坑来,过得一时,方没了气息。杨雄蒋敬两个都看在眼里,大喜,就待溜下树来时,却被花荣扯住,指着下面教两个看。只见那些伥鬼都四下围拢来,在那虎尸旁痛哭,叫道:“害我禅师,又杀我将军,宁有此理哉!“吵吵嚷嚷要上前为这大虫报仇。正是:才除恶精凶煞尽,又见虎伥来行凶。不知这三个性命遭遇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