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章远益端起茶杯,呷了口浓酽的香茗,又踌躇满志道:“另外,我搞了多年的皇宫御品酒问世了,省市电视台准备介绍我的成果。因此,我希望钟警官在这期间……”
  “少给你找麻烦,是吗?”
  “是给我留点情面。”章远益神情矜持,瞥了眼钟齐声,见无他需要的任何表情后,便语气顿了顿,道:“我章某人的性格嘛,一贯豁达大度,恩怨分明,而且待人以诚相见,当然也不怕污蔑、诽谤……”
  “有一种人貌似诚实,其实十分阴险、狡诈和善于伪装其面目。钟齐声打断章远益的话,不卑不亢地道,“对章经理的为人我了解。我今天是为一个人的问题来的,希望能得到掌经理的协助。”
  “是哪个?”
  “你手下的业务股长陶宜元。”
  “你来是调查他与女流氓黑蝴蝶的关系吗?”章远益不禁冷森森一笑,“公司已给了他行政处分。据我掌握的情况,是黑蝴蝶为诈骗首先勾引……”
  “陶宜元现在哪?”
  “到北京联系公司业务去了,前天上午走的。钟警官想跟他通电话吗?”
  “不对!”钟齐声剑眉一扬,不客气地戳穿道,“昨天傍晚,还有人看见他陪着你到火车站接市歌舞团……”
  章远益闻言一愣,马上又改口了,“是我记错了,他是今早坐火车走的。你大概是听你妹妹说的吧。”为掩饰其心虚,又冷笑了声,“了不起呀,想必钟警官今天又有一番英勇作为。”
  “章经理也很了不起,你搞的皇宫御品酒,不知是否掺有类似臭萝卜……”
  章远益被钟齐声的挑衅激怒了,声色俱厉道,“姓钟的,我章远益不是傻瓜,你最近四处内查外调,处心积虑想搞垮康乐公司……哼,如果你拿不出证据,我要向法院起诉!”
  钟齐声不屑一顾,走到门口扭下头,“如果陶从北京回来的话,烦章经理给我打个电话。”
  章远益更加气急败坏了,“你一个小小的警官,别太狂妄了!你以为黑蝴蝶还会受你的利用吗,我老实告诉你,黑蝴蝶已控告你强奸……”
  东平巷是五十年代的老居民区,单门独户甚多,颇像北京的四合院。钟齐声站在101号院门前,按了下门铃。少顷,走出一面色忧郁的老妇。
  钟齐声客气问道:“你是魏伯母吧?”
  魏妻见钟齐声身着聱服,满面疑感地问他,“中午不是来过一个警官?”
  “是吗?”钟齐声随她进入清静的客厅,问道:“那警官是什么模样?”
  “长得比你高,皮肤白白净净……”魏妻倒上水,“请问你是……”
  钟齐声听魏妻说的那个警察,就明白了,准是马东明。见魏妻又问到他,便含糊地:“我姓钟,听说魏总不幸病逝……今天特意来看望伯母。”将提的水果网兜放在桌上。
  钟齐声趁魏妻掏手绢伤心之际,朝老俩口的寝室望了下,床上没有铺盖,放着两只皮箱,还有一叠清理好的衣物。钟齐声便关心地问,“伯母,你准备出远门?”
  “女儿从上海打来电报,催我去她那儿住段时间。”魏妻揩着泪眼。
  钟齐声又走到客厅左侧房门口,推门扫了一眼,并扭头问魏妻:“这是魏总以前的书房吧?”
  魏妻点头道:“你想看就进去,里面没有什么了,原有些旧书籍和他写的一些废纸……前几天让我送到废品站卖啦。”
  钟齐声走了进去,果见书架上的书籍存放无几。除此外,书柜内还有少量陈旧的报纸和魏总遗留下的书稿。钟齐声的视线又慢慢地移向书桌,目光似乎一下被吸引住一一书桌的玻璃板下压着一张彩色照片,是鬓发斑白的魏总与一位年纪相仿的人站在野外一顶帐篷前的合影。夕阳的余辉下,那人穿着油腻的蓝工服,脖子上围着毛巾.笑呵呵拿蓿一顶柳条帽,看模样像个老钻井工。
  书桌上方的墙上悬挂着两轴古画,一幅是古冶炼业图,秋夜的寒川,紫烟蒸腾的炼铜竖炉旁,一群健壮的汉子,迎着熊熊炉火,有的在搬柴吹火,有的捣石碎料,还有的豪迈唱着歌,整个冶炼场景十分雄浑壮观。另一幅是兽神图,画面上绘有十二只野兽,除了凶猛的虎、狼和熊等兽外,其余的超于自然的兽类,有的其状如豕而人面,有的其状如牛,苍身而无角……
  钟齐声虽然对古字画外行,但也能鉴定这两轴古画不是真品,像从碑刻、铜器之类的物体上拓印来的。
  钟齐声的目光又移到书桌的照片上,问身后的魂妻:“伯母,照片上的这人是谁?”
  “他是老魏的一位老朋友,姓周,在钻井队当队长。”
  “钻井队现驻扎在县城吧?”钟齐声想起女描绘员告诉他的钻井队情况。
  “上星期他听说老魂死的消息,还从县城赶来看望我。”魏妻轻声叹着气,看了眼钟齐声,“中午那警察也问到他……”
  魏妻正欲说下去,忽然,有人闯进庭院喊叫:“有人在家吗?”
  魏妻应了声,随即走出书房。
  钟齐声在琢磨:马东明也注意到照片上这位周队长了,显然,他是通过公园那三个家伙的口供找到勘查图这条线索的,然后直接来魏家……
  钟齐声正暗忖着,从客厅传来魏妻生气的呵斥声:“你这人咋又来了!”
  “嘻嘻,魏大婶,你就把那两幅画卖给我吧……一千元怎么样?”那人一副鸭公嗓,在跟魏妻软磨硬泡,“你若嫌少的话,我再加价五百元。”
  “那是我家老头的遗物,咋能随便卖……哎哎,你这人干吗往书房闯……”
  钟齐声欲回避来不及了,那人已先将脑袋伸了进来,是个独眼龙。当看到书房伫立着一个警察时,又慌忙将头缩了回去,对魏妻说了声:“你不卖就算啦。”马上仓皇地溜出去了。
  钟齐声返回书房问魏妻:“伯母,这人是干什么的?”
  “他姓汪,刑满释放回来不久,就住在巷西头。”魏妻生气地答道,“他已来过几回了,逼我卖墙上的这两幅画。”
  “这两幅画是赝品,他买去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
  钟齐声思忖片刻,又转过话题,“伯母,魏总的一些废书废纸你是这星期一卖给废品站的吧?”看魏妻疑惑点头,便起身向魏妻告辞,走到客厅门口又止步,注意地问道,“伯母,客厅的这副鱼杆真漂亮,魏总生前喜欢钓鱼?”
  魏妻答道:“他钓啥鱼?是老魏住医院期间,同病房一个姓邵的人送他的。那人是个瘸子,听说是个很有钱的老板……”
  钟齐声从魏家院门走出来,径直朝巷东的废品收购站走去。
  钟齐声心想,发生在废品站的那起杀人案,现在真相大白了。凶手深夜撬窗翻入废品站,目的是为窃到魏妻当作废纸卖掉的勘查图。由于翻动声响,惊醒了睡在小房的孤老头,凶手害怕孤老头呼喊,先用铁器砸昏他,然后用绳索凶残勒死……凶手窃到了勘查图后,当晚又溜到康乐公司躲藏起来。直到第二天上午,便将窃到的图交给鸡胸钱兴财。因为,一直在康乐公司对面咖啡厅监视的钟齐声,亲眼见钱兴财背着马桶包溜出……
  钟齐声刚走到巷东,脚步忽缓慢了,原来马东明正站立在前面,旁边停着三轮摩托。
  钟齐声没理睬他,欲走向附近的废品站时,马东明说:“你别再去废品站了,以免打草惊蛇。”
  马东明说完走近摩托,启动后又瞥了他一眼,钟齐声迟疑了下,知道马东明有重要情况要对他讲,便跨进了摩托车斗。
  三轮摩托快速地离开东平巷,一直驶到江堤那片寂静的树林边,马东明才停下来说话,“上午在公园抓到那三个家伙,我审讯后,把他们放走了。”
  “你为啥要放走他们?”
  “因为放走他们,对你深入调查康乐公司一案有好处。”马东明看着从车斗跳下的钟齐声,继续说着,“那三个家伙已供认,他们是南城复仇会雇用的打手,但对这个黑组织的内幕不清楚……我放走他们,料他们不敢把今天在公园被警察抓的事抖出来。况且,他们已向我交待了勘查图……”
  “杀害废品站孤老头的凶手交待了吗?”
  马东明摇了摇头,“他们说不知道。另外,勘查图是谁交给钱兴财,究竟有何隐秘,他们也茫然不知……是个绰号叫老拐的老板,今早派人叫他们到公园恫吓你的,并索取落入你手中的勘查图。后来我送走你妹妹,驱摩托赶往北里路西房12号时,扑了个空,黑蝴蝶被人先劫持走了,房里只躺着一个被打昏的看守……”
  已是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抹在静谧的林间,也抹在两人各自沉思的脸庞上。
  马东明注视着不语不动的钟齐声,“钟齐声,你真的不能原谅我吗?”
  “是的,我不能容忍朋友的出卖!钟齐声抬起头盯着他,悻悻地说,“马东明,我警告你,今后少在我妹妹面前……。
  “钟齐声,你听我说。”马东明显得异常激动起来,“你妹妹和我都是为了你的前途着想。康乐公司一案错综复杂,章远益不是一般人物,他有市领导和舆论界的支持。你可能不知道,胡副市长曾指示分局,要将你调出……”
  “我不想听这些!”
  “好吧,我不再说了。”马东明望着钟齐声,不禁流露出痛苦神色。声音有些嘶哑地,“钟齐声,你下一步准备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