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曰:愛為精,觀為神,愛觀雖異,皆因識生。惟其愛之無識,如鏁之交;觀之無識,如燈之照。吾識不萌,吾生何有。
又曰:核芽相生,不知其幾萬株。天地雖大,不能芽空中之核。雌卵相生,不知其幾萬禽。陰陽雖妙,不能卵無雄之雌。惟其來干我者,皆攝之以一息,則變物為我,無物非我。所謂五行者,孰能變之。
又曰:如桴叩鼓,鼓之形者,我之有也;鼓之聲者,我之感也。桴已往矣,餘聲尚存,終亦不存而矣。鼓之形如我之精,鼓之聲如我之神,其餘聲者猶之魂魄。知夫倏往忽來,則五行之氣我何有焉。
又曰:知夫此身如夢中身,隨情所見者,可以飛神作我而遊太清。知夫此物如夢中物,隨情所見者,可以凝神作物而駕八荒。是道也,能見精神而久生,能忘精神而超生。吸氣以養精,如金生水;吸風以養神,如木生火,所以假外以延精神。漱水以養精,精之所以不窮;摩火以養神,神之所以不窮,所以假內以延精神。若夫忘精神而超生者,吾嘗言之矣。
又曰:計生死者,或曰死已有,或曰死已無,或曰死已亦有亦無;或曰當幸者,或曰當懼者;或曰當任者,或曰當超者。愈變識情,馳騖不已。殊不知我之生死,如馬之手,牛之翼,本無有,復無無。譬如水火雖犯水火,不能燒之,不能溺之。
又曰:物我交心生,兩木摩火生。不可謂之在我,不可謂之在彼,不可謂之非我,不可謂之非彼。執而彼我之,則愚。
又曰:勿以我心揆彼,當以彼心揆彼。知此說者,可以周事,可以行德,可以貫道,可以交人,可以忘我。
又曰:汝見蛇首人身者,牛臂魚鱗者,鬼形禽翼者,汝勿怪此。怪不及夢,夢怪不及覺。有耳有目,有手有臂,怪尤矣。大言不能言,大智不能思。
又曰:目自觀目無色,耳自聽耳無聲,舌自嘗舌無味,心自揆心無物。眾人逐於外,賢人執於內,聖人皆偽之。
又曰:人無以無知無為者為無我,雖有知有為,不害其為。無我譬如火也,躁動不停,未嘗有我。
又曰:壁曰如大海,能變化億萬蛟魚,水一而已。我之與物,蓊然蔚然,在大化中,性一而已。知夫性一者,無人無物,無死無生。
又曰:水潛故蘊為五精,火飛故達為五臭,木茂故華為五色,金堅故實為五聲,土和故滋為五味。其常五,其變不可計。其物五,其雜不可計。然則萬物在天地間,不可執謂之萬,不可執謂之五,不可執謂之一;不可執謂之非萬,不可執謂之非五,不可執謂之非一。或合之,或離之,以此必形,以此必數,以此必氣,徒自勞爾。物不知我,我不知物。
又曰:烏獸俄呦呦、俄旬旬、俄逃逃;草木俄茁茁、俄亭亭,俄蕭蕭。天地不能留,聖人不能繫,有運者存焉爾。有之在彼,無之在此。鼓不桴則不嗚,偶之在彼,奇之在此,桴不手則不擊。
又曰:均一物也,眾人惑其名,見物不見道;賢人析其理,見道不見物;聖人合其天,不見道,不見物。道皆道,不執之即道,執之即物。
又曰:昔必論道者,或日礙廠,或曰邃深,或曰澄徹,或曰空同,或曰晦明,慎勿遇此而生怖退。天下至理,竟非言意。苟知非言非意,在彼微言妙意之上,乃契吾說。
又曰:事有在事,言有理;道無在道,言無理。知言無理,則言言皆道。不知言無理,雖執至言,為梗為翳。
又曰:人徒知偽得之中有真失,殊不知真得之中有真失;徒知偽是之中有真非,不知真是之中有真非。
譚景昇化書
道之委也,虛化神,神化氣,氣化形,形化生,而萬物所以塞也。道之用也,形化氣,氣化神,神化虛,虛明而萬物所以通也。是以古聖人窮通塞之端,得造化之源,忘形以養氣,忘氣以養神,忘神以養虛,虛實相通,是謂大同。故藏之為元精,用之為萬靈,含之為太一,放之為太清。是以坎離消長於一身,風雲發泄於七竅。真氣薰蒸而時無寒暑,純陽流注而民無死生,是謂神化之道者也。且夫當空團塊,見塊而不見空。粉塊求空,見空而不見塊。形無妨而人自妨之,物無滯而人自滯之。龍可以蹈虛空,虛空非無也。可以實金石,金石非有也。有無相通,物我相同。其生非始,其死非終,知此道者,形不可得斃,神不可得逝。
稚子弄影,不知為影所弄。狂夫侮像,不知為像所侮。化家者不知為家所化,化國者不知為國所化,化天下者不知為天下所化。虛化神,神化氣,氣化血,血化形,形化嬰,嬰化童,童化少,少化壯,壯化老,老化死,死復化為虛,虛復化為神,神復化為氣,氣復化為物。化化不間,猶環之無窮。夫萬物非欲生,不得不生,萬物非欲死,不得不死。達此理者,神可以不化,形可以不生。
爪髮者我之形,何爪可割而無害,髮可截而無痛。蓋營衛所不至也。則是我本無害而筋骨為之害,我本無痛而血肉為之痛,所以喜怒非我作,衰樂非我動,我為形所昧,形為我所愛。達此理者,可以出生死之外。
太上者,虛無之神也。天地者,陰陽之神也。人蟲者,血肉之神也。其同者神,其異者形。是故形不靈而氣靈,氣不靈而聲靈,覺不靈而夢靈,生不靈而死靈。水至清而結冰不清,神至明而結形不明。冰泮返清,形散返明。能知真死者,可以遊太上之京。虛化神,神化氣,氣化形,形氣相乘而成聲。耳非聽聲也,而聲自投之;谷非應響也,而響自滿之。耳小竅也,谷大竅也。山潭小谷也,天地大谷也。一竅嗚而萬竅皆嗚,一谷聞而萬谷皆聞。聲導氣,氣導神,神導虛,虛含神,神含氣,氣含聲。相導相含,雖秋蚊之翾翾,蒼蠅之營營,無所不至也。由此知雖絲毫之慮,必有所察。雖啾唧之言,必有所聞。惟大人之機,天地莫能見,陰陽莫能知,鬼神莫能窺。
方咫之木,置於地之上,使人蹈之而有餘。方咫之木,置於竿之端,使人踞之而不足。非物有大小,蓋心有虛實。是故冒大暑而撓之愈熱,受炙灼而懼者愈痛。人無常心,物無常性。由是知水可使不濕,火可使不燥。海魚有以蝦為目者,人皆笑之。殊不知古人以囊螢為燈者,又不知晝非日之光則不能馳,夜非燭之光則有所欺。觀傀儡之假,而不自疑,嗟朋友之逝,而不自悲。賢與愚莫知,惟抱純白養太玄者,不入其機。
鏡非求鑒於物,而物自投之。橐非求包於氣,而氣自實之。是故鼻以虛受臭,耳以虛受聽,目以虛受色,舌以虛受味。所以心同幽冥,則物無不受,神同虛無,則事無不知。是以大人奪其機,藏其微。
羽符至怪,陰液至奇,可以守國,可以救時,可以坐為帝王之師。天下賢愚營營然,笑飛蛾之投夜燭,蒼蠅之觸曉窗,知往不知還,知進不知退,而害以就利,不知聚利以就害。賢於人而不賢於身,何賢之謂也。博於物而不博於己,何博之謂也。是以大人利害俱忘,何所不藏。
夫禽獸之於人也何異,有巢穴之居,有夫婦之配,有父子之性,有生死之情。烏反哺,仁也;隼憫胎,義也;蜂有君,禮也;羊跪乳,智也;雉不再接,信也。孰究其道,萬物之中,五常百行無所不有也,而教之為網罟,使之務畋漁。且夫焚其巢穴,非仁也。奪其親愛,非義也。以斯為享,非禮也。教民殘暴,非智也。使萬物懷疑,非信也。夫羶臭之欲不止,殺害之機不已。羽毛雖無言,必狀我為貪狼之與封豕。鱗介雖無知,必名我為長鯨之與巨虺也。胡為自安,焉得不恥。吁,直疑自古無君子。
救物而稱義者,人不義之。行惠而求報者,人不報之。民之情也,讓之則多,爭之則少,就之則去,避之則來,與之則輕,惜之則奪。是故大義無狀,大恩無象。大義成,不知者荷之;大恩就,不識者報之。能歌者,不能者聽之;能舞者,不能者觀之。巧者,不巧者辨之;賢者,不賢者任之。
夫養木者必伐之,待士者必死之,網之以冠冕,鈎之以爵祿。若馬駕車輅,貴不我得;彘食糟糠,肥不我有。是以大人道不虛貴,德不虛守,貧有所倚,退有所恃。退者非樂寒賤而甘委棄。為惡者畏人識,必有識者;為善者欲人知,必有不知者。是故人不識者,謂之大惡;人不知者,謂之至善。
吳尊師玄綱論
道者,虛無之系,造化之根,神明之本,天地之源。其大無外,其微無內,浩曠無端,杳冥無對。至幽靡察而大明垂光,至靜無心而品物有方。混漠無形,寂寞無聲,萬象以之生,五音以之成。生者有極,成者必虧,生生成成,古今不移。此之謂道也。德者,天地所禀,陰陽所資,經以五行,緯以四時。牧之以君,訓之以師,幽冥動植,咸暢其宜。澤流無窮,草生不知藉其功;惠加無極,百姓不知賴其力。此之謂德也。然則通而生之謂之道,道固無名焉。蓄而成之謂之德,德固無稱焉。嘗試論之曰:天地人物,靈仙鬼神,非道無以生,非道無以成。生者不知其始,成者不見其終。探奧索隱,孰窺其宗。入有之末,出無之先,莫究其朕,謂之自然。自然者,道德之常,天地之綱也。右論道德
太虛之先,寂寥何有。至精感激,而真一生焉。真一運神,而元氣自化。元氣者,無中之有,有中之無,廣不可量,微不可測,氤氳漸著,混茫無倪,萬象之端,兆眹於此。清通澄朗之氣,浮而為天。濁滯煩昧之氣,積而為地。平和柔順之氣,結而為人倫。錯謬剛戾之氣,散而為雜類。自一氣之所育,播萬殊而種分,既涉化機,遷變罔極。然則天地人物之形者,元氣也。受天地人物之靈者,神明也。故乾坤統天地,精魂御人物,氣有陰陽之革,神無寒暑之變。雖羣動糾紛不可勝紀,滅而復生,終而復始。而道德之體,神明之心,應感不窮,未嘗疲於動用之境矣。右論兀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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