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晓湘痴痴地望着手中的花束,这鲜艳欲滴的玫瑰却仿佛那斑斓的菇,愈美艳愈带毒。
  望着它,她想起了之前帮人抓抢劫的事,那时的受害者也是给了她花,不过是只干花。问及时,那人说是别人给的,让她送给自己。
  现在回想,柯海明原来一直都在关注着他们。在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沈晓湘后脊冰凉,不寒而栗。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这玫瑰中淡淡的芳香如同慢性毒药,渐渐麻痹她的五感,让她迷失在对现实的无限恐惧之中。
  “没事吧?”许南担忧地扶住她,从知道这束花是柯海明送来的之后,她的眼中瞬间没了神韵,思绪就像被那个人给抓走了一般。许南不知道,如果自己再这么无动于衷地单纯看着她的话,她会不会就这么离自己的心越来越远。
  “恩,没事,”她扶额揉眉,不想让身边的人太过担心,便勉强地露出个浅笑,道,“可能是最近吃得少了,低血糖犯了吧。”
  这显而易见的谎言当然逃不过许南的眼睛,他知道现在他唯有将她呵护在怀中,才能尽可能地缓解她的不安。
  像是在抚摸一件爱不释手的珍品,许南的手轻柔地抚过她的黑发。他衣服中残留地洗衣液的清香仿佛天然的镇定剂,让她能够不再胡思乱想。
  沈晓湘感觉自己被关在了无尽的黑暗之中,黑暗中的她还是一个当年模样,母亲在她身后倒在无情的柏油马路上,没有血迹没有外伤,她却如同干尸一具,没了生气。她攥紧了拳头,用她尚未成熟的锋利目光死死盯着站在母亲身边,那个张狂地笑着,不可一世的男人。
  她在梦中无数次幻想过这个人的相貌,如此心狠手辣却又神秘不可测的人,究竟会长着一张怎样的脸?或是有刀疤,或是青面獠牙,或是人面兽心,她想了太多,却从未想过杀母仇人竟然近在咫尺。
  许南就像是救赎的一束光,穿过她心中的阴霾,不顾自身的伤痛,将黑暗撕裂,从光亮中伸出他温暖的手,将蜷缩着的自己带出迷茫。
  “柯海明已经找过来了,”许南说,“既然他早就已经摆脱了控制,却现在才想要和我们面对面的话,说明他也已经不想躲了。”
  沈晓湘来回看着邀请函,忽然上面右下角的一段文字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这段文字说的是欢迎使用网上商店订购花束,给予你最贴心周到的服务。
  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柯海明很可能会使用网购的方式来订购花束,这样就能避免和人直接接触。想着,沈晓湘觉得自己有必要去这家花店调查一下,在一切证据还未被柯海明销毁之前。
  她突然振奋起来,匆忙地换上鞋就要往外走。
  “你要去花店?”
  “恩,既然对方已经发出邀请了,这是抓住他的最好时机,我不能失去这个机会。”
  许南从她的眼中看见了她重新振作的灵魂,他不禁释然而笑,道:“我和你一起去,让心爱的女人深陷险境,我可做不到。”
  “可是,我们还不清楚柯海明的能力究竟是什么。如果他真的轻易就能夺走人的生命的话……”沈晓湘痛苦地咽下一口气,继续道,“我已经不想再经历失去珍爱之人的痛苦了。”
  许南无言地摸了摸她的头,他启唇时的声音就像是一剂灵药,“放心吧,相信我,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不离不弃。从我第一眼看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认定你是我这一生都要守护的人。”
  沈晓湘第一次听见许南这么直白的表白,惊讶过了头剩下的全都是满溢的甜蜜。她忍不住冲上前,双手搭在许南的肩上,让他不得不弯下腰,迎接自己热情却又笨拙的一吻。
  望着他木楞的脸,应该完全未料到自己会这么做。毫无表情的脸,她却觉得分明带着些可爱。
  相比较于接下来可能会遇到的最坏的结果,这一刻若是能到永远,也别无他念。
  两人走到大街上时,阳光刺得沈晓湘睁不开眼。送来的花束卡片上写着这家花店的名称和地址,接下来只需要根据上面的信息找过去就行了。
  许南跟着沈晓湘的步伐,一边分析着现在的情况,一边担心着她的心理状况。现在的发现都太过顺利,柯海明在这些个月丝毫没有透露他已经自由的消息,而现在却简单地暴露了自己的行踪,留下了线索让我们去找。怎么想,都有些可疑。
  今天的太阳有些毒辣,人们大部分打着太阳伞,无精打采地低着头,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唯有他与沈晓湘二人,像是不合众的异类,在这疲乏的环境中,显得无比醒目。
  突然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肩上,沈晓湘伸手一捻,才发现这是一团泥土。她好奇地往上望去,蓦然瞳孔放大。
  几乎是在花盆掉下来的同时,她将许南猛地推开。陶瓷的花盆在许南原本站着的地方碎裂,碎片深深地划伤了沈晓湘的小腿。
  “痛吗?我送你去医院!”许南紧张地扶住她,他试图往上确认花盆是从哪里掉落的,然而任何一层楼都没有发现人影。
  花盆里有一张覆盖着泥土的纸,写到:这是最后的警告。
  “没事,不怎么疼。买个创可贴贴一下,等会儿就好了。调查要紧。”
  许南咬咬牙,急忙去附近的药店给她买了医用碘酒和创可贴,丢下钱连找补都来不及拿又跑回到沈晓湘身边。
  “你忍一下。”他安慰着,拿棉签沾着碘酒仔仔细细地轻贴在她腿上的伤口处,将周边的泥土清理。然后心焦地望了沈晓湘一眼,确认她的状况后,再撕开创可贴,替她小心翼翼地贴上。
  “如果继续痛的话,我们还是先去医院。”他不安地皱起眉,眉间像是一个标准的川字。
  沈晓湘摇摇头,光是许南这么一套流程下来,她都觉得阵痛缓解了不少。
  许南无奈地叹口气。忽然,他晃眼一瞟,楼上突如其来的视线让他察觉到异样。他猛一抬头,正巧对上顶楼上一人的眼睛。对方在那刹那,立马恐慌地将头缩了回去。
  “在这等我下。”他跟沈晓湘轻声道,接着拉开步子,冲进了大楼,直奔顶层。对方只有楼梯这一条出口,现在这条路被自己堵死,对方就是要逃,除了从楼顶跳下去,就只能和他迎面相遇。
  果不其然,在上到五楼时,许南迎面遇上一个头戴鸭舌帽的男子。对方拉低了帽檐,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想从许南身边绕过去。然而,就在他要得逞的一瞬间,许南手肘一勾,将他从楼梯拽回楼梯通道的平台,毫不留情地将其锁喉压制石灰墙面。
  他冷漠如冰锥般锋利的眼神令男子浑身战栗,连声求饶道:“大哥,大哥放了我吧。我也是被逼无奈,收了人的钱替人办事而已。”
  “说,谁是你的雇主?”
  “名字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那个人给了我钱就走了。看上去像是个有文化的人,像是那种书呆子的类型。”对方不停地吞咽口水,仿佛是在野兽面前再自然不过的求生反应。
  许南的思考有了眉目,稍稍松了手,手背上的青筋也跟着渐渐隐了下去。男子还以为他要放了自己,一口深呼吸刚提到嗓子眼,许南一击下去,男子头眼一花,倚着墙壁就滑到了地上。
  “接下来的事,你就跟警察说去吧,”许南拨通了报警电话,将位置反映给了电话那端。
  离开前,他蔑视地瞥了眼倒在地上的男子,淡淡道:“然而,你最不应该招惹的就是她。”
  许南回来时,沈晓湘已经好多了。
  “怎么了,找到人了吗?”沈晓湘见他刚才行色匆匆,想是应该看到了嫌疑人。
  “恩,大概就是柯海明雇来的。”
  沈晓湘心头一紧,她不自觉地将指甲掐进指腹中。她想尽快找出柯海明,就算最后会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她也要其为当年以及所有的受害者负责。
  没有任何生命能够被亵渎,柯海明却仍执迷不悟。
  两人穿过几条街道,那家花店的招牌发亮得晃眼。他们走到门口时,刚送完花回到店里的员工一眼就认出了两人,还诧异地向他们挥了挥手。
  “咦,好像刚刚才见过两位,怎么又到我们花店里来了呢?”他热情地招呼道,将两人往花店里迎,“难道也是要买花吗?进来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吧。”
  沈晓湘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从包里拿出证件,以方便接下来的调查。
  “警察,”她说,“我想请问一下刚才给我们送花那位客人是通过什么方式下的订单。”
  店员见他们两人来是有要紧事,便也毫不含糊,努力地回忆了这张单子的事情。一番思索之后,店员开口道:“我记得这单子是在网上下单的,当时店里不是很忙,所以我一接到单子就立马开始准备了。”
  沈晓湘高兴地回望了许南一眼,她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方向。她赶紧问:“那可以麻烦你帮我查一下下单人的地址吗?”
  说着,对方已经开始在电脑上进行查询。
  “查到了,是这里。”店员说着,拿手指在屏幕上给两人指明了一个地址。
  拿到确切的信息,两人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
  虽然不是在同一条街道,但当设身处地地站在目的地时,许南才察觉到这里其实距离张正云的百货公司不过一条街的距离,几百米过去平层一列的门店,楼上便设为的住家楼层。
  虽然现在是找到了柯海明现在居住的大概位置,但他具体住在几楼,现在是否在家,又是沈晓湘现在迫切想要知道的问题。
  当她拿起柯海明的照片询问周边商户时,许南仰起头望着八层楼高的住房,没有阳台,住户的衣物大部分都是靠着在防盗网上搭着的一根成年人手臂粗细的竹竿晾晒衣物。
  随风飘扬的衣物中,许南没有看见熟悉的服饰。他微微眯着眼,一层楼一层楼的望上去,倏然间,他的瞳孔收缩,许南仿佛是看到了什么,在飘荡的衣服中似乎出现了一张熟悉的人脸。
  “许南我问到了,有一家店主说他曾经给柯海明送过早餐,他就住在……”
  “402。”未等她把话说话,许南自然而然地就接上了她的后半句。
  沈晓湘惊讶地望望他,又顺着他视线的方向朝上看着色彩斑斓的衣服,问道:“你怎么知道的?难道是你在那些挂着的衣服里认出了柯海明曾穿过的?”
  许南沉默地摇摇头,他先沈晓湘一步走上了狭窄的楼梯。柯海明为什么能这么大胆地出现在他们面前?许南觉得如果自己是他的话,一定不会这么轻易地暴露自己,一直隐藏却又离对手不远,才是能获取情报又保护自己的最佳办法。
  柯海明的出现,一定另有目的。许南望着身后匆匆上楼的沈晓湘,一颗本就不安的心越发的悬了起来。他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任何一个人,以他的个性,向来接触的人不过都是三分钟热度,对所谓的神秘感失去了兴趣之后,都会离他远去。而她不一样,她不管怎样都愿意陪在自己身边,与他经历生死,祸福相依。
  如果柯海明是为了沈晓湘而来的话,那他绝对要保护好她,就算到了最后是要他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许南攥紧了包的带子,当他知道自己有画物为实,却又可能反噬的事情时,他就料到自己可能最后也会因此而亡。
  沈晓湘不经意对上许南那双失落的眼,幽幽的瞳眸中,透露出对心爱之人的眷恋却又不得的神情。
  “许先生,答应我,我们要一起回去。”像是女人特有的第六感似的,沈晓湘在此刻忽然察觉到内心的一丝躁动,她担心许南会做出什么伤害他自己的事来。
  许南“恩”了声,便不再回头,一直走到了402的房门口。
  门本就没关,露着一条缝,从里面渗出明亮的光来。
  沈晓湘贴在门边,隐约听见里面似乎有几个人说话的声音,但这些人的声音中唯独没有柯海明的声音。并且除了人声,她还听见有挪动重物的沉闷声响。她正计划着要悄悄进去,抓他个现行。哪知刚把脚迈到门口,里面的人就走了出来。她立刻架好姿势,一旦有异动,就先制其要害。
  “诶,你们是谁啊?”里面的两个人穿着工作服,扛着椅子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瞧见站在门口的两人,便随口问道。
  许南看其穿着,衣服胸口的位置上,写明了他们的身份,他们是一家搬家公司的员工。
  “这户人家搬家了吗?”许南问。
  对方点点头,“对啊,要不然呢,你当我们是贼啊,哈哈。”
  “那这家人呢?我是说这家里应该有个比较年轻的男子。”沈晓湘紧接着问道。
  对方笑着回答说:“你是说老板啊,老板刚才还在这,转个背就没瞧见了。可能走了吧。”
  “走了?去哪里了?”
  对方明显有些不耐烦了,匆匆回答道:“我们怎么知道,我们又不过问人家私事。”说完,就急急忙忙往楼下走了。
  房间里似乎还有一名搬家工人。许南拦下了他,说:“请问一下你知道这些家具是要搬去哪里吗?”
  “我记得是要送到孤儿院去吧,听老板说这些家具他都用不着了,就干脆捐出去,当做个好事。”工人说完,便礼貌地跟两人点头示意,继续忙活自己手里的工作。
  两人在这残缺的房间里搜了许久,也没有找出能和柯海明扯上关系的东西。唯独卧室房间里留下的一张纸,指明了他们没有找错位置。
  纸上潇洒地写着几个字:你们晚了一步。
  轻描淡写地六个字却是对他们最直接的嘲讽,没过多久整个房间就被搬了个空,整个地板除了散落的一些家具的灰尘,还剩下的就是一些固定了的动不了的装修。
  一个房子,就这么一小时不到的时间,便成了一处空荡的空间,连人气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沈晓湘咬紧牙关,她气得只能猛跺脚才能挥发内心的愤怒。柯海明果然没有这么轻松就能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