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原地不语,百里倾城想了很久,方才动了。
  “走,走什么?以前的你,面对这种挑衅,可是经常死磕。”
  带着些揶揄的口吻,百里倾城选了处干燥的阳地,不紧不慢坐下,取出瑶琴抚在膝上。
  铛铛铛。
  瑶琴拨音,哀婉流荡,带着精神力和幻术,通过音符传入群狮脑海内。火毛金狮笨重,受到的精神影响不高,然而那些灵猫般的火毛银狮,却纷纷定在原地。
  秦九歌见状,帝锏旋转似风车,打杀了七八只小猫银狮,血白飞溅。百里倾城坐在原地充耳不闻,不管秦九歌在那里撒泼还是叫骂。全神入在琴韵,美人的心不会装下任何人。
  八部魔音镇住火毛银狮,秦九歌得了空隙,猛攻火毛金狮。十丈大小的狮怪妖兽,挡不住秦九歌狂风暴雨的攻击,完全是疯子手段。
  哀叫声,狮群四散逃命,丢下十几具尸体。
  “哈哈,痛快,痛快!”抡圆胳膊旋转几圈,秦九歌酣畅道。
  十指停住,百里倾城按着弦丝:“好了,你帮了我,我也帮了你,我们互不相欠。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喂喂,白城,你别走。”
  奔过去,秦九歌快步追到百里倾城身后,弯腰欠身,抓住佳人的玉匣手:“这里火毛狮子那么多,分开了会很危险。你可以对付火毛银狮,我可以斩杀火毛金狮,组个队也没什么吧。”
  想想也是,百里倾城转头朝秦九歌扬了扬下巴:“那,你这是在求我?”
  “算是吧。”
  不明白准确含义,秦九歌点头。
  百里倾城笑得眯起眼睛,两个弧形月牙挂在柳眉下。秦九歌,想不到你也有求我的一天,可惜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好吧,看在你恳求我的份上,勉强答应你。不过你必须听我的。”百里倾城带着报复的口吻说。
  无所谓,秦九歌呆滞点头:“好。”
  “那,先把地面打扫干净。把这些阿猫阿狗给埋了,另外把血迹冲刷掉,把木头碎叶清理开。”
  “为什么啊?”秦九歌不解。
  煞有其事的给秦九歌解释,百里倾城扬眉吐气:“这你就不知道了。火毛金狮、火毛银狮,能跟着我们遗留的痕迹追踪我们。所以我们得打扫打扫,免得暴露。”
  “哦。”
  秦九歌信以为真,跑过去收拾残局。收拾完之后,百里倾城哼着鼻音起身,颐指气使:“走前面开路,动作轻点。”
  “行。”
  “那朵野花看起来不错,去摘下来给我。”
  “好。”
  “是红色那朵,不是紫色那朵。等等,往左边走。你怎么认路的,呆头呆脑,没有方向感?”
  公报私仇,百里倾城继续扬眉吐气,内心痛快。二人在密林中穿行数天,互相搭配,瓦解了狮群数次反攻,渐渐接近密林内围。
  直到狮群王者、一头十几米高的巨狮被二人联手打败,金碧辉煌的宫闱天门,终于呈现在两人眼前。
  何谓天门?夺神工造化,分阴阳五行,唯有天上神仙才能留下的遗迹。每扇天门,只有大帝才能创造,是帝尊的象征。
  天门之后,零星的街道房屋,和外面的城池相仿。中轴线的中心,坐落着帝王宫殿,其中灵气缭绕,汪洋如海。柱子有齐天高,雕梁画栋,难以想象。
  冥海大帝的陵阙,终于到了!
  两人站在天门外,仅仅靠一扇门户,凡人仰视着帝王昔日的风采。浓浓的威严夹杂庄重,肃穆神秘,三荒三古时代,真是玄幻难窥。
  沧桑,古老,庞大,宏伟。
  皱着眉思索片刻,百里倾城坐在天门外:“先休息一晚吧,明天再进去。”
  “行。”点头,秦九歌跟着坐在外面,显得不急。
  夜晚很快降临,大帝陵阙中,和外面世界相同。构造有法则,法则号令日月四季。天空垂垂,转瞬落下星光辉煌,明幕无限,尽数挥洒在苍凉的古地。
  得了安逸,秦九歌舒适的闭上眼睛,毫无防备,沉沉睡着。小紫龙盘在脖颈,也沉睡多时,人和龙彼此贴着彼此。
  坐在旁,百里倾城复杂看着秦九歌,手中匕首在火堆前烤灼。想动手,又没动。不是因为怕,而是不忍,难以置信,杀人无数的血苍派圣女,也有心软犹豫的时刻。
  夜深深,静悄悄,银河里漂泊着云帆船,泛波星辰。大帝陵阙里,同样是一片天地,古今犹在,密林时而传出群狮凄厉咆哮。
  火堆,因风被压得乱跳,如同百里倾城凌乱的心,难以保持平静。
  站在睡着的秦九歌面前很久,百里倾城捏着匕首驻足定格,直到火堆熄灭,戛了噼里啪啦的鼓点。
  以往,要是有人拿着武器站在秦九歌面前。
  哪怕秦九歌睡得再深,也能在下一秒睁开眼睛,凌锐杀意。
  可现在,秦九歌全无防备,将精神沉得死死的。
  在他心里,百里倾城、白城,是完全的两个人。
  前者是满脸美人痣一嘴护心毛的粗鲁莽夫,后者是个爱耍性子性格有些尖锐的普通女子,彼此截然不同。
  想下手,很想杀了秦九歌,百里倾城千般劝慰自己。
  要不是眼前这人,天恩域、南荒州,早就在自己的计划下被夺取了。
  世间那些不公的人,自己也能向他们讨回往昔的公道!
  杀,杀杀!
  匕首动了,堪堪抵到秦九歌眉心时,百里倾城又闪电般缩回。
  不知为什么,百里倾城骇然发现,自己竟然真的无法下手。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莫非自己真的着道了?
  坚决摇头,百里倾城满眸子里盛满了寒光。
  这人卑鄙又无耻,还有些好吃懒做厚脸皮,自己是天骄之女,如何看得上他。
  踌躇了半个时辰,进退维谷,终于,百里倾城放下了握刃的手臂。
  她,忍不下心,其实脱掉血苍派圣女的面纱后,百里倾城也是个普通人。
  而秦九歌洗去心里对人心世事的防备,他也是个在梦中呓语的孩子,哼哼磨牙。
  无边弱水齐心渡,妖兽横行彼此依。长明空下守孤寂,早把心系付旁人!
  罢罢罢,百里倾城收起匕首,开了天门,背着秦九歌进到陵阙。
  她要夺得大帝传承,她要掌控冥海帝兵,唯有杀戮和成功,才能压住百里倾城那颗已经不平静的心。
  临走前,百里倾城笑了声,顺手牵羊,拿走了秦九歌手指上的储物戒指,算是小小的报复和惩罚。
  秦九歌,依旧在天门外睡着,安详惬意,傍着西风平稳。
  一把龙头九环重锏,在百里倾城走入天门后,才从泥里破土而出。
  器灵呸呸两口,双手叉腰:“算你识相,要是敢动,老夫先锤杀了你。”
  看着秦九歌,器灵又叹息:“饶你奸似鬼,喝了洗脚水。你小子是个多情种,老夫也懒得管你们那些弯弯绕。反正冥海大帝那老匹夫也挺吝啬,算了算了,不管了。”
  呼呼大睡的秦九歌,丝毫不知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他在做梦,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秦九歌云里雾里,到了大帝陵阙,入了冥海玄宫。里面,果然堆满了宝物,什么东西应有尽有,纵然七八辈子也花不完的。
  爽啊,爽.死了。
  秦九歌肆意在钱海里翻滚,快乐在钱山上蹦极。
  就在大师兄欢乐得忘乎所以时,一阵狂风吹了进来,把眼前的财宝统统吹走,干干净净。
  看着光滑如镜的帝阙,什么都没了,失魂落魄的秦君子失声痛哭,眼泪流满了大地。
  就在秦九歌肝肠寸断时,冥冥之中,走出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头。老头的模样,像极了智慧老人,白胡子长髯可以当扫帚,蓬松的头发可以做拖把。
  老头充满了慈祥,问痛哭的秦九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世界上最悲惨的,莫过于得到之后再失去,哭哭啼啼的秦君子把自己的遭遇给老头说了。老头满心慈悲,答应许诺给秦九歌一个心愿。
  梦境,在秦九歌最深处的记忆延伸。
  梦中的秦九歌,是个朴实厚道的人,当即向白胡子老头许愿,希望自己能再得到三个愿望。
  慈眉善目的和蔼老头,顿时变得狰狞凶恶。
  仙风道骨不见了,智慧老人转而变成疯疯癫癫的五长老,浑身破衣服烂裤子,扬起满是黑泥的大手就要抽。
  “我打你个不知好歹,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夯货!”
  朦朦胧胧,秦九歌听五长老骂了句,被老疯子一巴掌扇到地上。
  接着,犹如当年在灵霄宗初遇,五长老扬长而去,同时抢走了秦九歌身上的所有财务。
  一无所有!悲伤的秦君子哭得肝肠寸断,想自己历经千辛万苦,度过重重磨难,到了大帝陵阙,落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既没了宝藏财富,也没了神仙愿望,现在连自己的储物戒指都没了。
  伤心啊,伤心啊。泪水流遍了大帝陵阙,灌满了弱水冥海,秦君子埋头哭泣,眼泪成河。
  后来啊,秦九歌的泪水涌出空间,填满了天恩域,注入了滔滔东极海。
  泪水干了,秦九歌的荒唐梦醒了,惊出满头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