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摇了摇头,静静的坐着,“不了,这个架子鼓啊,一年也就拖出来一次,我看看。”
架子鼓已经有些年代了,没那么复杂,辰亦然一会就全部擦完了。
辰亦然在水桶里洗着抹布,突然听到奶奶说,“敲一段给奶奶听吧。”
他有些微愣,他以为自己会架子鼓的事没有人知道。
他给人的映象总是老实、沉闷、孤僻,而架子鼓热情、自我、张扬……他甚至没有看过自己在镜子里拿鼓棒的样子。
端着的沉默后,辰亦然点头,“好。”
他将抹布放下,拿起鼓棒,微微闭了闭眼,轻轻吸了口气。
他能感觉北风抚摸过他的脸庞,地上有过往的落叶翻滚而去,还有这干净的天地,环绕着孤寂无从躲避。
那种孤寂、渺小、迷茫、自卑的感觉,几乎要让他睡去,或窒息。
鼓棒重重落在鼓面,雷鸣声响起,四周的气流似乎都激烈起来。好像有一个描小的火苗,在心底燃烧起,随着鼓点的密集,又迅速的暴燃。
这一刻,他放肆、张扬,抒发着内心的压抑……
奶奶提起爸爸总会说一句,他小时候可聪明了,是整个村子里最聪明的孩子,每回考试都得第一名。
那时候家里穷,爷爷和奶奶把能卖的都卖了,才凑齐费用将他送离了这个村子。
他也没让家人失望,在学校里取得了优异的成绩,自己赚学费,毕业后还在大城市里找了份工作,不久就有了一个女朋友。
不知道为什么,对爷爷奶奶很好的爸爸从没有向家里寄过一分钱,当然,爷爷奶奶也不从不指望那些。
他们总说爸爸在外面上学上班不容易,又有了女孩子要照顾,没什么存钱是正常的。
不久,他和女朋友结婚了,没有在家里办酒,那是爷爷奶奶第一次去大城市。看到帅气的儿子挽着新娘走上红地毯,那是他们最欣慰最骄傲的一天。
一时间整个村庄都在谈论辰亦然的爸爸,爷爷奶奶走到哪脸上也觉得非常有光,一看到亦然爸爸回来,捧着晚饭就往他们家挤。
再后来就有了辰亦然。
辰亦然对小时候的记忆并不多,他没有关于繁华城市的记忆,也没有关于温暖家庭的记忆。
奶奶说,爸爸妈妈工作很忙,他出身不久就被送到了乡下,由爷爷奶奶照顾。
一转眼,就过了六年。爸爸偶尔会把辰亦然接到城里去,妈妈则从来不会出现在村庄里,大概她不喜欢这里的环境吧。
有一天,爸爸拿了一些钱回来,翻新了爷爷奶/奶/的房子。
为此还摆了宴席,很多人乡亲都过来吃酒,奶奶很开心,她以为这就是开花结果的自然反应,往后的日子也会越过越好。
谁知道酒席刚刚撤下,爸爸就回到城里的出租房,上吊自杀了。
医生说,是长期的重度抑郁症。爷爷奶奶不懂那些,他们哭得很伤心,辰亦然也在哭,他只是极度惶恐。
也就是那个时候,辰亦然的爷爷奶奶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儿媳妇已经和儿子离婚五年了。差不多将辰亦然送到乡下时就已经离婚了。
他们是为什么离婚的,真相已经不得而知了,但爷爷奶奶也终于知道,原来自己的儿子过得并不幸福,只是看上去,也仅仅是看上去光彩罢了。
爸爸没留下什么东西,出租屋被房东收回了,衣服被爷爷奶奶扔了,只有一个架子鼓被留了下来。
渐渐长大后的辰亦然开始努力回忆和爸爸在一起的痕迹,虽然不多,但努力想想还是有的。
比如爸爸会抱着他,教他打架子鼓,年幼的他只能拿着木棒没节奏的敲来敲去,或者很偶然的敲两个拍子出来。
当时并不曾留意的那段小小插曲,却成了很多年以后,辰亦然对父亲仅有的记忆。
苏锦曾问过他们有没有才艺,辰亦然回答没有,其实他也不是完全没有,至少他曾学过架子鼓。
自学的,买两本书,撑着大人在田里忙农活的时候,他就在后院里敲敲打打。
他从不曾向人提前,可不知道怎么的,奶奶竟知道了这件事。
一曲毕,奶/奶/的眼眶红了,她努力微笑着,连连点头,“好,好,好看……”
奶奶止不住的夸奖他,辰亦然感觉奶奶不见得真的懂击打乐器,只是会下意识的夸赞他而已。
他没有多兴奋,只是将鼓架子慢慢拆开收起。
突然,奶奶说,“你爸爸上学的时候就不爱说话,总是憨憨的感觉,原来……他也有这么活泼的时候。”
辰亦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有些愣住了——
刚刚在疯狂演奏的时候,她把辰亦然……当成了自己那个自杀的儿子。
她从没看过儿子演奏架子鼓的模样,她觉得,刚刚辰亦然挥洒自如的样子,就是儿子活泼张扬的样子。
辰亦然在恍惚后,又默默将鼓棒收起。他看着眼前的老人,枯弱无力的坐在台阶上,寂寥、遗憾、伤感……她的眼底藏着深深的思念,还有无尽的绝望。
她并没有真正见过儿子活泼的样子,并且再也见不到了。
辰亦然看着奶奶,他浅浅笑起,言语轻柔却有着坚定无比的力量,“奶奶,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伤心的。”
他不会离开这个老人,他会如她所愿的好好活着,去弥补父亲亏欠她的。
新咖啡店里,苏锦在水池边洗着一块抹布,水管里出来的流水都温的,屋子开着暖气。
她穿着简单的衬衫和包臀裙,在最严寒的冬季,一点也不觉得冷,反而因为擦拭吧台而有点热。
顾寒从二楼走下来,手中拿着一份文件,看了看苏锦倚靠在吧台前,突然懒散道,“陆澈,好渴哦,麻烦买三份奶茶回来吧。”
陆澈正坐在窗户的沙发里,一边照着冬日的阳光,一边看着运营文档。听到顾寒的慵懒的声音后,缓缓的抬起头,用冷冷的眼神表示抗议。
苏锦一听,随即来了精神,也跟着嚷道,“我不要奶茶,我要柠檬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