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纸创办的时间长了,各种报纸在民间也是层出不穷,读书人有专用的报纸,商贾有专用的报纸,官吏有专用的报纸;朝廷有专用的报纸,江湖上也有专用的报纸。
这样看来,报纸已经成了老百姓生活的一部分,消息的流通已经完全没了问题,每个消息都可以及时的知道,大到朝廷上最新的改革发令,小到街角的茶馆什么时候上新茶,今日说书人说的什么。
报纸对人民的影响这么大,朱棣也不能把报纸完全交给陆重希来做了,皇帝总是希望将权利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可不会交给别人。
朱棣将此事特地提上了朝堂,大臣们都是看报纸的人,对报纸的用途都是赞不绝口,而且好多人对陆重希都是颇有微词,早就看不惯他了,朱棣准备不再让陆重希全权负责,正好是对了他们的意,全部没有意见。
朱棣又将创办报纸的职责交给了六部,让六部来结合人民的需求来创办各种报纸,民间的各种报社朱棣要重新审核,陆重希登记过的全部不算数,民间所有的报社都归朝廷管理。
陆重希对此没有任何异议,虽然在别人看来这就是皇上已经完全不需要他了的表现,但陆重希已经很满足了,他创办报纸这么长时间,报纸能产生那么大的影响,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而且在创办报纸的这段时间里,他和赵素鸢也有了相处的时间,这是比任何事情都珍贵的。
陆重希也是暂时不想在朝廷中周旋了,不知不觉,已经到年关了。
是的,要过年了。
树上的旧雪还未消,新雪就落了,夜里悄无声息的就来了,第二日早起了,便看到满目的银白,银装素裹的,看着也是教人心生诗意,皇都被白雪覆了,没了往日内的喧嚣,远远看去白茫茫的一片,只能看到皇城明黄色的尖顶,大红的宫墙映着白雪,格外的显眼。
陆重希园中的红梅也开了,赤艳艳的红,花瓣含着白雪,映衬着也是好看,满园的红梅连成一片,点点赤色蘸着白雪,赏心悦目。
赵素鸢去年花重金求了株白梅,特地种在她二人的卧房门前,今日早起也是开了,不同于腊梅,白梅花瓣素白,也似是落在枝头的白雪,哈口气就化了,但那梅芯确实赤红的,随时红色,也是与其他的梅花的红色不同,那颜色分明透着亮色,晶莹剔透的,也似是一块红色的冰,小心翼翼的生在白雪中央,梅枝也是努力向上长着的,就似是仰着头般的不屈高傲,满园白雪中又只独独见这一只白梅,也是孤傲不已。
陆重希见了后还笑着同赵素鸢说道:“夫人看这梅,似不似人?也是这般孤傲高洁。”赵素鸢笑了:“夫君怎么看梅都像人了?不过这梅看着,倒是真真的不同,说不准还真是得了道的神仙呢。”
朱棣的赏赐也是到了,平常东西,丰厚是丰厚,但对陆重希来说还是少了些,陆重希也不在意,客客气气的收了,又给下人发了红包放了假,就去拜访了老师解缙和铁铉。
过年了都是格外欢喜,师徒二人相见,丝毫不提什么国事,都说的是些开心的事,自从朱棣当位一来,师徒二人已经好久没有这样说过话了,解缙很高兴,拉着陆重希即兴做了诗,两人又想谈许久,陆重希才告辞。
“重希,你是为师最得意的学生。”执意要去送陆重希的解缙突然说,“也是为师最好的朋友,你要记着了,人这一生,定要为明主而活。”
陆重希深深鞠了一躬,没有答话。
到了铁铉那里,这位将军非要拉着陆重希喝酒,陆重希连连推辞,但还是喝了不少,但铁铉已经是大醉了,拉着陆重希絮絮叨叨的说了不少。
他说:“你小子真是好命……我们这些人,为主子卖了一辈子命,死在战场上的早成了野鬼,每年的供奉都没人去烧,记得的又有几个人?像我们这些活下来的……哈哈,也差点死在主子手里!我铁铉一辈子,没愧对过任何人,独独,独独……”后面的话听不清了,铁铉拿起酒壶就灌,陆重希看着也不去抢,他知道铁铉累了,也该是发泄一下了,一生见过生死的人,总是会忘记些事情,到想起来时,早已晚了。
陆重希走前摆正了铁铉打翻的酒壶,却猛然看见,这个半生都在沙场上厮杀的铁血将军,竟然眼角也有一滴泪。
陆重希回去后已经有点微醺了,天色也晚了,赵素鸢忙迎了上来:“夫君怎么才回来?”陆重希轻轻推开赵素鸢:“夫人,有酒吗?”
酒也有,不知是多少年的陈酿,打开后酒香扑鼻,年夜饭也是摆上了,陆重希到了一杯酒递给赵素鸢:“夫人,就剩我们两个人了。”
“有夫君在,就够了。”赵素鸢接过酒一饮而尽,又到了一杯递给陆重希,“这么多年了,妾多谢夫君关照了。”
“明明是夫人辛苦了,这么多年来,没你照拂,我又能有什么前途。”陆重希握住赵素鸢的手,笑容清浅:“我何德何能,能遇此良人,夫人啊夫人……”声音带了些哽咽,“多亏有了你。”
“大过年的,明明是高兴事,你哭什么?”赵素鸢“噗嗤”一声笑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妾还未落泪,夫君怎么先一步了?”
“也罢也罢。”陆重希又喝了一杯酒,“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陆重希这么多年来,从未感到过孤独,只是这一年的变数实在是太多了,那个曾经为他伯乐的年轻亲王已经死了,活下来的帝王更加强大,却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人,他想要的那个人啊,不单单是皇位上冷血的帝王,还是会同他笑,会和他共谋天下的人。
只可惜,只可惜……一切都没了,都没了……
曲终人散有尽时,花落人亡两不知。
陆重希喝了许多酒,却是越喝越孤独,他到现在才明白,唯有能陪在他身边,和他一起驰骋天下的人,早没了,早死了,再也不会有了。
有冰凉的液体自陆重希眼角滑落,无声无息的,他哭了,他突然感到无比的孤独,他想家了,想百年后的那个年代,想他的大学,想……
他最想他的伯乐,他真的很想很想,他也很后悔,为什么要让朱棣登上这个位子?为什么非要帮朱棣夺这个天下?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陆重希的呜咽声渐起,赵素鸢轻轻搂过他的肩头,将陆重希抱在怀中,什么都不说,只是抱着他,听着他从未有过的抽泣,护这这个权倾天下的才子少有的脆弱。别人不知道的,她知道,别人没有的,她都有了,别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她早早的就在挥霍了。
朱棣难道不难过不后悔吗?他难道没有心吗?陆重希对他做了多少事,他不可能不明白,他也不可能不怀念那段永远回不去的年岁。
他也是想的,想的呀……但这天下将他们逼到了这种地步,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他也不想!他也怀念陆重希!他也……想回去啊!
“夫君……”赵素鸢开口唤了陆重希一句,就不知道怎样说下去了,她不明白陆重希和朱棣之间的感情,也永远不想明白。
陆重希睡着后,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一位身着白衣的青年,站在院中的漫漫白雪中,银发赤眸,容貌精致不似凡人,见了陆重希便轻笑道:“陆先生,别来无恙?”
“公子是何许人?陆某从未见过公子。”那男子唇角含笑,眸中却是死的,就似是看透了千年的波澜,再无什么事能让他动心。
“陆先生有怎么能没见过我?你院中的那颗白梅,不是天天见吗?”
陆重希大惊,没想到那白梅真的有了灵性:“那公子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之事吗?”
青年孩子气的笑了:“陆先生,没有事我便不可来吗?”
陆重希看着青年银发扬起,赤色的眸子里也似是两块上好的红宝石,白色的长睫似是飞雪落进了眸中,美得不可思议。
突然大雪飞起,青年的脸上也有了诧异,对陆重希说道:“先生,我的时间不多,只是来告诉你一句。”
“天道有常,都是命罢了。”
青年说完,便转身去了,陆重希只看清了他银色的长发。
风越来越大,雪也越落越多,陆重希拼了命的去寻青年身影,却是什么都找不到,终于,陆重希醒了。
天色泛起了鱼肚白,已经是微微亮了,赵素鸢睡在陆重希身边,神情有些不安,缩成一团好像是怕冷,陆重希替她拉上了被子,又解开了她的发簪,赵素鸢的神情才有所缓和,但仍是紧紧的抱住被子,不肯松手。
陆重希看着天空的鱼肚白一阵恍惚,天亮了……
一年,又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