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素鸢早起后,发现花瓶中的白梅谢了,一片片干枯的花瓣落在桌上,再无开在雪里的那般神韵,反而像一片片被揉皱了的碎纸片,可怜兮兮的躺在桌上,梅蕊中间的红色也是消了,变为了毫无特色的暗黄。
陆重希起来后,也见了这一幕,又想起陆鸣的话来,不由得无奈笑笑,这家伙还真是走了,他又要去哪?追着苏无寒去了?
陆鸣是苏忆寒种着的白梅,苏忆寒又死在那白梅之下,血染了梅蕊,故而陆鸣的眸是红色的,那白梅也唯有花蕊是红的。
苏忆寒的案子是破了,但知县府里的气氛还是十分凝重,无冥对陆重希是无条件的拥护,陆重希做什么他对会去帮陆重希,无论对错。陆白是本就看不上陆重希,陆重希这样做,更让陆白心里的疑问再加一重,他不明白陆重希为什么这样做,却又不想去问,就那样自己憋着胡猜,到底还是个孩子,猜着猜着猜不出来,就开始埋怨陆重希,于是对陆重希越发的看不惯。白曦对陆重希的行为也是颇为不满,明明凶手就在眼前,不但不去抓还直接说这案子破不了了,这让白曦觉得陆重希无能,但是陆重希在之前对付王玄明,修建水坝的过程中展现出的才能又是毋庸置疑的,而且白曦本就对陆重希心存敬佩,陆重希这么一做,他也不知如何是好了。赵素鸢对陆重希做的也是一直拥护,但是陆重希这次直接把凶手放走了,她还是无法理解,虽然她没有看到案子的全过程,但是听别人说,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她知道陆重希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也觉得陆重希一定不会放走凶手,但陆重希这样做了,这真的让她太想不通。
而陆重希本人也不会因为案子而情绪高涨,苏无寒讲的,太像话本里的故事,但这不是故事,它就那般真实存在着,有着紫色眼睛的神秘女郎,面容相似却至死都没有相认的兄弟,封了魂的画像和阎王骨,还有冬日里染了血的白梅。
一个杭州的书生偏偏爱上了雪,一个久居胡地的孩子偏偏不曾爱雪。这故事太过沉重,压的陆重希有些受不了,虽然每个故事都该有美好的结局,但在不是故事,这结局也不属于他们。
这场局中没有对错,乞丐因为太过执迷于画人画心而换来了画骨,唐霄太过倾慕苏忆寒的才华才将对方逼迫致死,苏无寒没有告诉陆重希唐霄的手段,但陆重希却是明白的很,唐霄那样子的贵公子,要一个读书人声名鹊起又有多难?苏忆寒那样子的人,出名太容易让他死亡,他本就对人厌恨至极,而唐霄不过是拿他最厌恨的东西来烦他,最后逼不得已苏忆寒宁可去死。苏无寒错了吗?也没有,他只是为了兄长而已,他能有什么错?只是那死去的冤魂终归是不能活过来了,他们何其无辜?但苏忆寒又是何其无辜?
同时我们都是有罪的,只要活着,便是罪过。
赵素鸢也是来问过陆重希案情的详细,陆重希想了想,对赵素鸢说道:“夫人,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个紫色眼睛的女郎爱上了个中原人,但是女郎太过神秘,中原人最终在代替女郎的舞姬身上变了心,后来女郎的儿子来到中原,杀了那个舞姬,却在意起那个舞姬的孩子,他的兄长来,但是他的兄长从小受人排挤,最后也被人逼迫致死,那一袭白衣终是染了风尘,孩子就那样在他的兄长死去的时候杀人,一年又一年,却是没有人发现,直到现在,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他们就那样孤独着,就像飞雪,没人会记住他们,待到春来,也就消了,没有任何的痕迹。”
“所以夫人,究竟错的是谁?是飞雪还是春天?”陆重希说完后,良久,赵素鸢才开口,她说道:“夫君,没有人有错,但也没有人是对的,妾明白了。”
陆重希也叹了一口气,他也是希望那飞雪,能不消。
陆重希又翻了综卷,几起错案都纠正了一下,那案子是真简单,陆重希没有废什么周折,也不值得细说。
白曦这几天却是十分沉默,几乎不说几句话,陆重希问起来也是回答的十分简单,陆重希又想起那日他和赵素鸢推理案情是白曦提的那句水坝,觉得肯定有什么事情,便把白曦叫来问了:“白知县,可是水坝出了什么问题,本官这几日确实是疏于管理水坝的修建了,有什么问题,还请白知县提出来。”
白曦听陆重希这么说,沉默了一会,还是说道:“大人,那案子当真算结了吗?”
“那白知县觉得呢?”陆重希淡然道:“那孩子也走了,店也被烧了,唐霄早去了北平,要真的追究起来,究竟是谁的罪?那孩子的本事你也不是没见过,他若是真起了杀心,整个杭州城,不会再有一个活人。”
“……”白曦没话说了,沉默了许久终于说道:“那这案子,是真的没办法结了吗?”
“本官说了,这案子已经结了。”陆重希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堵,我又何尝不是?知道的没比不知道的好到哪里去,那综卷上的案子,划了吧。”
“……是。”白曦犹豫了一会,还是说道。
“那水坝究竟是何事?”陆重希想起来又问道。白曦这次还是十分纠结的样子,斟酌了一下,还是说道:“大人,水坝的进展这几天来有所迟缓,大人你看,这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陆重希一直对水坝颇为关心,听白曦这么一说也紧张了起来,立刻问道:“百里没有说什么吗?”
“百里只是说一切正常,但这……”白曦思索着,“下官看着这进度分明慢了不少啊。”
百里是陆重希亲手提拔上来的官员,陆重希对自己的看人还是很有信心的,他跟着朱棣的那些年,可以说是锻炼了他的不少能力,百里不会是一个有权势之后便为非作歹的小人,白曦也不会是一个仗着胡说八道贬低他人自己获利的贪官,他们二人说的都不会有假,那这样子,只会是其中有什么隐情。
“白知县,快随本官去看看。”陆重希匆匆说了一句就要走,白曦“是”了一声连忙跟上。
到了修建水坝的地方,陆重希看见修建水坝的人少了许多,但又不像是活快要干完了回家休息的样子,还有许多工具和石料放在一边,水坝明显没修好的地方也有很多,监督的官员人也是不多,但每个人干的活却是不少,见陆重希来了,都纷纷来行礼。
陆重希说了句:“免礼。”就问道:“百里呢?”为首的官员回答道:“百里这几日来很少来监管水坝的建造,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白曦问道,对百里无故的旷工显得十分不满,他没想到百里那样被陆重希直接看中的人也会直接旷工。
“这就不知道了。”那官员摇摇头,“百里这几日神出鬼没的,也不知道去了何处干些什么,什么时候回来更不知道了。”
“大人要不要先回去?等百里回来了让他来见大人。”白曦听了那官员的话对百里更是不满,但也没有善做主张,而是问陆重希道。
“不用。”陆重希看了看还没有修建好的水坝,“本官就在这里等。”
“这……大人,那百里又不知道何时回来,这里的条件……怎么能让大人屈尊在这里等呢?”那官员听陆重希这样说十分惶恐,立刻说道。
“本官还怕这个吗?就在这里等了,顺便本官也可以看看水坝的修建情况。”陆重希淡然的说道。
那官员见此也没有办法,便立刻叫人将平日里官员们用来休息的地方收拾了出来,沏了一壶茶让陆重希先将就一下。
陆重希坐在那棚子里也不动也不喝茶,就在那里坐着,看着修建水坝的人来人往,白曦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在心里一边埋怨百里怎么还不回来,一边也看着水坝的修建。
陆重希这看着,真的是发现了一些问题,修建水坝的人少了不说,效率也低了许多,好像是修建水坝用的原料不够的样子。
不应该啊,朝廷给的灾款,可是有一部分用于修建水坝的,这不够用了,难道是百里私自贪污了不成?
想到这里,陆重希的眸色深了下来,赈灾的钱是足够的,那些灾民早就得到了救助,现在的杭州已经基本上恢复了往常的状态,那钱怎么一到了百里这里就不够用了呢?
不会真是如此……
倘若真是如此,那么陆重希便绝对不会留他。这朝廷的钱贪起来是十分容易,尤其是在发生灾荒的时候,但这钱上,又是多少的血泪?
陆重希正想着,突然就听见外面乱糟糟的,好像是喊着什么:“百里陆大人来了!”之类。
百里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