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才该活着?”听到陆白那般语气,陆重希也没有直接安慰他,而只是谁也没有听到的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问陆白道:“我,无冥,还是皇上?”
陆白看了陆重希一眼,那双带毫不带女气的眸子在他有些阴柔的脸上更加显眼,黑白分明的,看着是一个少年应有的清澈,却没有一个少年应有的灵气。
“没有人,陆白,没有人。”陆重希见陆白不说话,自己说道,这是他第二次叫陆白的名字,“没有人天生就是该活着的,对于朱允炆而言,我该死,皇上也该死,对于江湖人而言,无冥也该死,对于种地的而言,地主该死,对于这打渔的而言,这刮飓风的天又该死。”
陆重希直接叫了朱允炆的名字,这要是让人听到,可是大不敬的罪名要杀头的,但是陆重希还是叫了,朱允炆是个帝王,但也是以前的事了,陆重希并非不敬他,只是学历史的时候叫惯了,现下又没有旁人,就这么叫了也没什么。
“没有人该活着。”陆重希又说了一遍,眼神也是有些迷离,他想起来他这几日的苦闷与迟迟没有所悟,陆白在遇到他之前,又是这般苦闷了多久?但是陆白还活着,没有人该去死,但是也没有人该活着。
“但是我们活下来了。”陆白看着陆重希,已经又是陆重希熟悉的那个陆白了,“那就是我们的命,既然没有人能杀了我们,我们就该活着。”
“是啊。”陆重希笑了,“我们还活着,没有人能让我们死。”
我的命是我的,没有人有本事拿,那它就该留着。
我知道我背负了多少罪孽,但是那又怎么样?我还活着,孬种才去自杀,只要我还活着一日,我背负着的罪孽我就不会嫌重!
我会背负着它,一步一步的走下去,它没有把我压死,我就不会死。
我就不会死……就算我不该活着……我也不会死……
不会……
困扰陆重希多日的问题总算是烟消云散了,陆重希这些天来第一次笑得不带任何的顾虑:“死太容易了,小子,好好活着吧。”
“死那么容易的事我还不屑去做。”陆白的声音还是冷冰冰的,看着陆重希拍在他肩头右手掌中间那道显眼的疤痕陆白心里还是猛的一紧。
究竟是怎么样的伤,才会造成那样子的疤,陆重希一向是养尊处优的,怎么会有那样子伤?
但是陆白没有问,他不想去问,他知道陆重希看起来是与世无争,但是骨子里可是傲的紧,总是要争出个高下的,陆重希不服输,也不会输,陆重希更讨厌别人问他为什么。
他就算是输了,也不会让别人知道。
陆白看到陆重希手里的那道疤,默认了就是陆重希输了,要不然那样一道伤,怎么会在陆重希这个副指挥的身上?
陆重希也没有说,陆白自然不会问。
只是那疤下不去了,陆白在心里暗暗惋惜,怎么离了他和他师父的视线一年左右,陆重希就是能被人伤到这么严重?
真是,莫名的不爽啊。
“无冥还在杭州?”陆白也算是好不容易来一次了,怎么着陆重希也要和陆白多说些话,说着说着,可就是天南地北的什么都聊,当然说的最多的还是分别的这一年半左右的事情。
“嗯,师父的祖籍在那里,我也是不想离了杭州的。”陆白回道。
“杭州,挺好,杭州是个好地方。”陆重希喃喃道。
这有谁不知道杭州?山水景色不说,就是那杭州的艳史传说,也是勾人心弦的紧,什么白蛇什么梁祝,总归是有些卿卿我我的才子佳人扣人心肠,也总引着想让人去看看,要不那些个文人墨客怎么都是偏爱南方,写下那锦绣诗篇,却也是说不尽这南方的美和眷恋。
杭州也多美人,那南方女子,多是娇丽可人的,温婉的笑了,不知道又让让多少英雄好汉醉卧温柔乡?大抵是因为南方的雨,南方的风,南方的传说都是温柔的,也就理所当然的认为,这南方的人,也都是温柔的。
女子到是不错,但这陆白和无冥,都是杭州的人,从他们脸上,哪里窥的出半分的温润和曦?五官到真的是有南方人的温柔,但是那一身的寒气,可是比北国风雪都要甚上几分。
只叹这二人都是生错了地方,明明是在南方,却不似是南方。
“南方北方都去过了,什么样的景没见过,什么样的人没遇到过?”陆白也是似在喃喃,“只是最好的,还是逃不过故乡。”
“江湖,怎样?”陆重希突然问道。
陆白看了陆重希一眼缓缓说道:“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
陆重希不置可否:“无冥教的?”
“嗯。”陆白点点头,“师父……心早已不在江湖了,他不会久留的,我不知道师父为了什么,但是师父,马上就要走了。”
“师父走了……我还会在的,这江湖,还会在的。”
“国泰明安,才是江湖啊……”
曾经也有人对无冥那么说过,那人笑得温浅,咳着咳着就是会咳出血来,但是那人还是喜欢笑着,就像树上的白梅,冬天过了,就没了。
“我师父,就是这么对我说的,只是他一辈子,都没有见过真正的国泰民安。”
那人嘴角的笑像三月的春风,无冥突然以为冬天不会过去了。
但是后来冬天还是过了,关于他,无冥就是只记住了这句话,还有他唇边的那抹笑。
再后来,无冥又告诉了陆白。
他总归是要走的,从八年前他退出江湖的那刻起,他就永远不可能再回来了。
那个人不在了,江湖还在;那个人的师父不在了,江湖还在;无冥不在了,江湖也还在。
但是那句话,不能不在,于是无冥告诉了陆白,陆白还会告诉后人。
再到后来的后来,所有的人都会记得“国泰民安,就是江湖。”而不是像那个人一样,执着着北平就是江湖。
即使江湖也不在了,这句话还是会在。
——什么是江湖?
——国泰民安,就是江湖!
送走了陆白,陆重希还没有歇口气,马欢就又是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见到陆重希就是急吼吼的问道:“陆重希,陆白跑到哪里去了?!”
“你来的不巧。”陆重希乜了马欢一眼,“刚走。”
“怎么又让他给跑了!”马欢气的一跺脚,“这小子,跑路的功夫倒是练的不错。”
“你找人家做什么,人家可没有你那么闲。”陆重希也不管马欢气成什么样了,还是那副淡然的口吻,“人家可是有一个门派要打理的,哪像你,这么闲。”
“他的门派?”马欢一脸不屑,“明明是十六门主的吧?他有多大的能耐。”
“我没有给你说过,无冥护短护的紧,你最好还是消停一点儿,要不然无名门来灭了你,别当我没说过。”陆重希提醒马欢。
“谁怕他。”马欢不屑,“那我先走了,那小子不在,害我白跑一趟。”
“你找他有什么事?我直接帮你带话了,他马上就是要回杭州的,你想再见他,就难了。”陆重希叫住马欢问道。
“回什么杭州。”马欢嘟囔了句,“也没什么,就是我这航海回来写了不少有趣的东西,本来想给他看看开开眼界,只是这小子怎么这么没有眼福。”
“我会告诉他的,你要走就走吧。”陆重希也知道马欢指的是什么,马欢这几天就是写那东西了,不过这玩意将来可是会青史留名的,陆重希都是对这本书十分的敬佩,陆重希也不会在嘲讽马欢。
“行吧,那我先走了。”没有堵到陆白,马欢也有些闷闷不乐,勾着头就走了,陆重希看着马欢的背影也是忍俊不禁。
这两个孩子,就互相嫌弃着吧,其实比谁心里还在乎呢。
陆重希他们这次会来后已经是快到冬天了,也不适合再次起航,朱棣也是欢欢喜喜的要陆重希和郑和两个人一起到宫里去过个年,陆重希没有办法,只能和郑和在过年当天进了宫,赵素鸢虽然不太高兴,但是陆重希的苦衷她也是比谁都明白,也没有多说什么。
这个年过得还算好,君臣都是乐呵呵的,不像陆重希去杭州前过的那个年,这两个人是一个恨不得掐死一个。
这年过了,也是闲下来了,陆重希带着赵素鸢和陆安泽陆安烨两兄弟,也是到庙里面去求了个平安符,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过年的时候无冥和陆白也来过一次,不过只呆了一会儿,两人就是夺门而出,陆重希看着闯进来傻乎乎的问:“门主呢?”的大汉指了指路,觉得无冥这门主也是不容易。
马欢当然又是来闹腾了陆重希看着他无比头疼,赵素鸢看着两个人吵架捂着嘴笑,锅里的饺子也是恰好煮开了。
这冬天过去了,陆重希他们,也可以重新起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