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重希走了好几天,也不知道走了多远,离北平还有多远。他一路边走边问,也是走岔过路,好几次都是对着山一筹莫展,但是好在大多数时候他都是能找到路的。
这走的时间越长,陆重希也是越担忧,他走的这些地方消息都不怎么灵通,也不知道这北平怎么样了,郑和有没有回来,有没有他的死讯传出来,要是在他回去之前,赵素鸢听到了他的死讯,那可真是……
心里焦躁,但是也没有办法,只能一步一步走着,这几天到了村落慢慢人也是多起来了,没有走错路,这也算是一个好消息了。
眼看着天色也是晚了,陆重希看着一里开外的小客栈,也是决定今天就先走到这儿吧。白日里要尽力赶路,在天黑下来之前要赶到下一个可以住宿的地点,天黑下来这一切都是变得危险起来,能不惹的麻烦尽力不惹,陆重希一直奉行这条规则。
那客栈估计也是地方建的偏了,平日里应该也没几个人来,小二都是懒洋洋的趴在根本没有擦干净的桌子上打盹,打着哈欠都是准备关门了,就看到有人走了进来。
这年轻人看着也就是二十出头的样子,看穿着倒是疏松平常,就是干苦力的人家惯穿的粗布衣服,没有丝毫可以引起人注意的装饰,但是看这人的气质,却是孤高得很,这粗布衫在他身上也是穿出了绫罗绸缎的感觉。
此人正是陆重希,见小二打量着自己一副不知道该怎么上来搭话样子,陆重希这种情况也见的多了,自己走进来找个位子坐了,主动问小二道:“小二哥,你们这附近还有没有别的人家?”
“啊?”听到陆重希问话小二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道:“哎呦,客官,我们这客栈本来就是很偏了,这附近最近的人家也要有几十里,还是个只有几户人家的小村庄。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陆重希张张嘴,正准备说话,客栈的门突然被人撞开了,小二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见一个人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客官……”小二刚喊了一句准备上去招呼,就看到在那人后面又跟着一群气势汹汹的人跑了进来,那群人个个都是虎背熊腰的壮汉,手持钢刀,凶神恶煞的扫视了客栈一圈,最后恶狠狠的盯着刚刚冲进来的那个人,骂了句:“原来你小子躲到这里儿了!”伸手就是要抓人,小二也是吓傻了,只会呆呆的看着,那人吓得哆哆嗦嗦的,一边连声哀求着:“大爷,求求您再宽限几天,我,我一定还!”一边往桌子后面缩。
持刀的壮汉眼睛一瞪,声音立刻提高了几度:“宽限?我宽限你的难道够少了吗?!整整三个月了,你有拿一文钱来吗!今天这钱,你必须要还,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整个客栈都被壮汉的声音给震得发抖,掌柜的看着小二猛使眼色,意思让小二赶紧躲,这趟浑水他们趟不起,也只能自认倒霉,可惜小二吓傻了,根本没有看到掌柜的眼神。
那人吓得声音都哆嗦了,还是战战兢兢的回答道:“爷,这,这家里收成不好,我那妻子又是有病,我实在是……”
那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壮汉的大笑给打断了:“呵呵哈哈哈,何老三,你家那几亩薄田,收成什么时候好过?你那老婆从你上次借钱的时候怎么就病着?怕不是已经被你给气死了吧?哦,对了,你还有个老婆,你要是还不上钱,就拿你老婆来抵债!”
听到壮汉的威胁,何老三也是吓傻了,哆嗦了半天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看起来十分的可怜。
“他欠了你们多少钱?”
壮汉回头,见说话的是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读书人,也是忍不住笑了:“我说你个穷书生,你问这个干什么?你是他的亲戚还是朋友,他欠的钱,你别说还了,就是见,你都没见过!”
说完那群人又是一阵大笑。
“你只管告诉我多少钱就好了,兴许我能还的起。”陆重希被壮汉轻视,也不恼火,十分淡然的问道。
“那我便告诉你,整整三万两!这孙子。”壮汉鄙夷的看了还在哆嗦的何老三一眼,呸了一口接着说道:“就知道赌,把老娘气的上了吊把女儿差点儿给卖了,现在喽,怕是把老婆都要气死,能活到这个份上,也是够窝囊了,要是我,早死了,还活着干什么!”
“三万两?”陆重希也没关壮汉怎么羞辱欠款的人,而是若有所思的回了句,“那倒确实不少。”
“是吗?不是你这个书生能还的起的,你赶紧让开,小心待会儿血溅你一身!”壮汉听陆重希的谈吐,觉得他不是一般的读书人,也是客气了些,但依旧是不觉得他能替这人还了钱。
“但是也不算多。”陆重希拿出一块玉佩拍在桌子上,“拿这个抵债,够了?”
那壮汉拿过玉佩,狐疑的看了几眼,他是个粗人,也只知道玉之前,银子也值钱,却不知道这两个到底哪个更值钱,而且这玉佩真的是十分精巧,他一个粗人都觉得真好看,那花鸟雕琢的是栩栩如生,仿佛都能从池子里面跃出来了,玉的材质也是极为通透的,看不到一丝的瑕疵。
壮汉身后有一个人接过玉佩看了看,在壮汉耳边耳语了几句,壮汉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看着那个人很震惊的样子问了句什么,得到肯定回答后不可置信的看了陆重希两眼,问道:“书生,这玉佩真的是你的?不是你偷的?”
“这玉佩值钱的很是不是?”陆重希当然知道壮汉的顾虑,他穿成这样能拿出那么值钱的东西,是个人都会怀疑,“当然是我自己的,但你要是不信,我也没有法子。”
壮汉拿着玉佩有些犹豫,这玉佩比三万两不知道值钱多少倍了,他不知道能赚多少。但是这玉佩要是这读书人偷的话……那他岂不是惹祸上身?
但是也没有听到最近有什么江洋大盗来过啊,而且读书的那些人,不是最忌讳偷吗?
但是书生不都是穷吗?他怎么有这么值钱的东西?
壮汉纠结起来,最终还是抵挡不住金钱的诱惑,把玉佩一收,恶狠狠的威胁陆重希道:“小子,你要是敢骗我,死的一定是你!”又对着还在哆嗦的何老三骂了句:“算你运气好!”转身带着一大帮子人呼啦啦的就走了。
小二见这些人走了,也是擦了把汗,被救了的何老三更是感激涕零,对着陆重希就拜:“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你不必谢我。”陆重希叫何老三起来,坐到一边,又对着小二说道:“小二哥,把你们这儿好点儿的菜上上来。”
小二也是被陆重希刚才出手的阔绰给吓到了,傻乎乎的应了句就赶紧下去端菜去了。
何老三见陆重希出手阔绰但却穿着这么简陋,也是忍不住问了句:“先生,这钱……”
“刚才何老三说你气死了你娘,还差点儿卖了你女儿?”陆重希没有理会何老三的疑问,而是问道:“血浓于水,你也真的下的去手。”
“这……先生,我也是没办法啊。”何老三哭着一张脸,对着陆重希哭诉道:“那赌场就是个吃人的地方,你有多少钱,进去也是白搭,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啊。”
“那是你自己要赌。”陆重希说道:“你妻子也是倒霉,嫁给了你。”
“这……”何老三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落寞了下来,“先生,您说的对,是我对不住她,但是这赌赢一旦粘上,怎么可能戒的掉?唉,我妻子,原本家里的那几亩田,虽然赚不了什么钱,但是养活一家人也是没问题,只是这赌……”
“娇娘她比谁都漂亮,明明能嫁个员外,但偏偏选了我这个穷光蛋,我还没有沾上赌瘾的时候是好,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可惜……”何老三惨然一笑,蜡黄的脸上也满是悲哀,“我之前说过要带她去江南,娇娘最喜欢西湖了,只是到现在,她病着,我却拿药钱出去赌,真的,戒不掉了,真的没办法,是我对不起她,但是现在想弥补,根本来不及了,真希望她当年没有嫁给我这个没用的……”
何老三说着说着,也是忍不住悲伤,擦了擦眼泪,陆重希看着何老三,什么话都没有说,给小二吩咐了句:“待会儿把饭菜送上来。”就上了楼。
何老三固然可怜,但是不值得同情,只是可惜了他的妻子,一个好好的人,好好的家,就被她的丈夫毁了。
陆重希看着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升起来的月亮,也是低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和这个人又有什么区别?还不是害得赵素鸢为他担心至此,一个家也不是没几天团圆日子吗?
还好,他还没有病入膏肓,他还有弥补赵素鸢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