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简单。”那个中年人说:“我正准备让我儿子去另一个私学读书,文房四宝都准备好了,你随我来。”
陆重希倒是感觉奇怪了,“刘先生这里是附近唯一的私塾,你怎么舍近求远,送孩子去其他地方读书?”
那个中年人摇头说:“学那些东西做什么,不能吃不能喝的,好好的人都被学迂了,我要送孩子到安和村的私学里学算账去,回来了好帮我经营盐铺。”
好么,竟然是给自己送学生的,那更应该好好写了。
到了盐铺,陆重希问盐铺店主说:“你想写什么内容的春联?”
店主想了想,小心地说:“希望能发财的行不行?”
见他还没有回答,那店主生怕他会反悔,不给他写了,赶忙说:“随便写也可以,你们那什么书的什么经的都可以。”
思考片刻后,陆重希说:“就写‘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吧,横批就写‘日进斗金’。”
店主一听,惊喜莫名,他拍了一下桌子说:“就这么写!终于有我能听懂的对联了,而且一听就这么吉利。现在对联有了,你能不能再写点东西,贴门上。”
店主看陆重希写完,又拿出了几块较宽的红纸。
“门上?写‘福’字还是画门神?”
“门神是什么?我要这个。”
“好吧。”
陆重希画工笔画的时候,用的笔比这个写字的毛笔细多了,不过这又不是参加艺术考试,随便画画也没什么。
于是,陆重希静坐了一会儿,想了想后世的门神,就决定在工笔画的基础上使用漫画的画法,勾勒人物的轮廓,也没用多长时间,黑色线条绘制的秦琼和敬德就出现在了红纸上。
“好,好,好!”看到陆重希这么快就画出了这么精美逼真的画,盐铺店主已经没有其他词汇可以形容了,只能将一个“好”字重重地说了三遍。
有了好东西,盐铺店主不等大年三十,立刻就指挥着儿子将对联和门神贴好了。
这时街上的人正多,有许多熟识的本地百姓都看到了盐铺门前新增的对联和门神,无不好奇地追问盐铺店主那里买的。
盐铺店主先得意洋洋地大声念着自家的对联,“上联:生意兴隆通四海;下联:财源茂盛达三江,横批:日进斗金。”
他每念一个字还摇头晃脑地指一下,跟个读书人一样,其实他哪里认得字,只是凭着记忆记住了而已。
念完了,他才得意地对街坊们说:“我这可不是买的,而是找了个先生给写的,润笔知道不?想你们也不知道,那不叫买,叫润笔。就请请佛像回家一样,那能叫买吗?那叫‘请’。道理是一样的,知道不?”
刚说到这里,盐铺店主突然想了起来,说:“对了,我还没给润笔呢。”
盐铺店主连忙找到了正在洗毛笔的陆重希说:“对了,先生,给多少润笔?不要不好意思,我有宝钞。”
对于这个未来学生的家长,陆重希也不好说不要,就只好说:“那给二两盐好了。”
“二两怎么行?必须得一斤。”
盐铺店主说着,就将一包包装好的盐给了陆重希。
大家觉得很实惠,这不,盐铺店主刚给了“润笔”,旁边的肉铺老板立刻提着两斤肉过来,说:“那也给我润笔一副对联和一对门神吧。”
“润笔”这个词好像不是这样用的吧。
陆重希也顾不得说肉铺老板“语死早”了,只好又铺开纸笔,又给他写了。
这一写就刹不住车了,应山集的店铺几乎人手一份。
这还不算,来这里赶集的外村里,来卖货的外地人,几乎也都挤了过来,都想要一副恭喜发财的吉祥话对联,以及两张栩栩如生的门神画。
一直到日头西斜,陆重希才被解脱了出来。
不过,他看到那些买家留下了如同小山头一样的东西,他就傻了眼了,这些东西他可怎么拉回去啊。
这时候,幸亏盐铺店主已经知道了陆重希就是安和村私学的教谕,也就是他孩子未来的先生,不等怠慢。
他连忙安排了一辆驴车,将所有的东西和陆重希史妹五个人送回了家。
到了第二天,连陆太爷都知道陆重希昨天在应山集大出了风头,一副对联加一对门神,竟然卖到了一斤盐,那可是200文宝钞,半石料的价钱。
当陆太爷吭吭嗤嗤感觉“不太好意思”的时候,陆重希立刻用昨晚书店老板送的红纸,挥笔就写了一幅对联和一对门神。
经过昨天半天的练习,他现在已经算是一个熟练工种了,全部写完画完,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不但如此,陆重希还花了一上午时间,给全村每家每户都送了一副春联和一对门神。
只独独漏过了他的叔父陆河家,不但如此,他还将昨天送给他不用的,或吃不了的东西,分头送给村里比较困难的家庭,让那些鳏寡孤独,也都能像他家一样,过一个喜气洋洋的春节。
随着热腾腾的饺子从锅里捞出来,都已经穿上了新衣的弟弟妹妹们,将盛好的饺子放在了父母的灵位前。
陆重希当将香在烛火上点燃了,打了个千,默默祷告着:“虽然你们真正的孩子已经消失了,但你们放心将其他的孩子交给我吧,我一定会照顾好他们的,你们安息吧。”
祷告完,陆重希当先跪下,四个弟妹也一一跪了,给逝去的父母磕头。
外面的爆竹声突然响成了一片,新的一年,到来了。
正月十五刚过,应山集盐铺店主就将他十来岁的孩子送来。
仅十余天,那孩子不但学会了写名字和一到〇的数字,还学会了一百以内的加减法。
这让那个店主高兴得不得了,逢人就夸赞陆重希不但字写得好,画画得好,私学办得更加好,而且人还极为仁义,他给了五百文学费,愣是给退了四百文回来。
应山集可是附近几个村子的聚集地,也就是经济中心,陆重希在年前的大集上就已经出过名了。
再经过盐铺店主的宣扬,一时间许多外村的父母就纷纷前来打探。
一听说学费极低,外村一年也只需两斗粮食就可以前来学习,更重要的是,陆重希从来不挑学生,只要来学,无论贤愚,向来都是来者无拒,甚至他连女学生都收。
他教授的内容,向来重实用,轻孔孟,这也让一些缙绅所耻笑。
不过,他们很快就笑不起来了,因为仅仅一年后,陆重希的第一批高级班学生毕业了。
这时候,陆重希的私学已经有四大间草堂了,初级班的草堂最大,有五十多名本村和外村的孩子在这里接受启蒙教育。
班级越高,人数越少,高级班的学生仅有五六名,还都兼职着低级班的教谕。
高级班的学生能够熟练掌握四则运算,并且能够认识3000个以上的汉字,这些汉字并不是简单的罗列,而是包括上百首古诗和数十篇古文。
这天,陆重希正在检查早已经编纂完成的初中课程教案,包括《代数》、《几何》、《物理》、《地理》、《历史》等课程,陆太爷就走了进来,说:“重希啊,听重辉说他已经高级班毕业了,你说,他明年能参加科考吗?”
陆重希教的根本就不是科考的题目,所以只能为难地说:“恐怕还不行。”
陆太爷叹了一口气,说:“还是我太心急了,哪有读一年书就能考中秀才的。不过,我现在出门,听他们说咱们村的书塾,教的都是一些歪门斜道的东西。就想着,如果真能考中一个秀才功名,就能让那些人闭嘴了。”
堵着他们悠悠众口吗?
……
“对了,重希,你到明年孝期就满了,也可以参加考试了,今年这个秀才功名,应该手到擒来了吧。”陆太爷顺道提醒陆重希。
陆重希惊讶地说:“不是守孝三年吗?这要到明年三月,不是正好错过了吗?”
“那有刚刚好的三年,我问过了,二十七个月就可以了,赶上明年二月的县试,完全没有问题。”
接着,陆太爷摆出一副老好人的模样,道:“我可给你交个底吧,有不少人都等着看你的笑话呢,如果你这个书塾的山长,连个秀才都考不中,明年说不定会有很多人都不送孩子过来上学了,怎么说大家都是穷苦人家,如果有个光明的前程,还能让孩子学下去,可要前程不明,就不想让孩子再浪费光阴了,毕竟孩子一年年长大,很多都已经算是壮劳力了,不能光吃饭不干活啊。”
见陆重希不为所动,陆太爷干脆点破:“我现在都想着要给重辉找个媳妇了,明年结了婚,后年我就能五世同堂,抱上重重孙子了。”
明年结婚?
可陆重辉今年只有十四岁,只是一个初中生啊。
一结婚哪还有精力学东西,他的第一茬学生,可不能就这样废了。
“放心好了,明年我一定参加考试。”陆重希终于下定了决心。
听到陆重希要参考的消息,他的几个学生都过来了,尤其是二弟陆重九,激动地说:“哥,那我们能不能也报名参加童试啊。”
“你们也参加?”这倒是出乎陆重希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