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然觉得,自己的过去就像一团缠绕在一起的毛线,找不到源头还纠结得不得了。在她吹灭了自己十八岁生日蛋糕上的十八根生日蜡烛后,她就决定要扔掉那团毛线,以后只向前看。第二天她就抛开十八岁前所有带有童话色彩的梦,只身去即将就读的大学报到。
烈日当头,卓然没有撑遮阳伞。周围停满了各式各样送新生来报到的交通工具,两轮的三轮的四轮的,甚至还有直称为后八轮的。这些轮子,将这群少主子们带进了一个终将折腾的世界。
一辆黑色宝马毫无征兆地停在路边,把好几个路人都吓了一跳,他们怨恨地瞪着宝马车里的司机,这嫉妒的眼神像是要把火辣辣的空气都点燃了。看这架势就知道是许晴朗来了,卓然赶紧走了过去。许晴朗坐在副驾驶上,不理会路人的眼光,摘下墨镜后是一副精致无比的面庞。卓然想,如果自己是男人,一定会对这个有着天使般的面孔的少女死心塌地的。许晴朗下来站在卓然身边,撑着遮阳伞打量学校大门。水泥砖块堆砌在一起的大门上插着几面东倒西歪的五彩旗,还有大红色的横幅,上面写着欢迎新生啥的,原本涂满金漆的大门已是锈迹斑斑。
“这就是传说中的名校?长得比我家司机还寒酸。”许晴朗抱怨道。要是车窗开着,不知司机听到许晴朗这番评论会是怎样的神情。
许晴朗和卓然是初中同学,高中在外地就读,在老妈许安玲的安排下得以进这所学校。此时许晴朗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我妈把我坑了。”凭自家的条件,怎么着也得找所国外知名大学呀,可许安玲说她那点放了手就飞得起的性格,还是让她到家门口上大学比较好,再说,许安玲根本不看重许晴朗的学历,反正她毕业后直接去老妈的公司任职就是,让她读大学只是为了让她与社会磨合之前再成长一段时间。于是许晴朗心不甘情不愿地被送进了这所学校,不过只有两点让她感到欣慰,一是她竟然还可以和卓然一个班,至少进了火坑还有人陪着,二是不用那痛苦煎熬的军训。
她们俩在学校里兜了几圈之后就出了学校,卓然想坐公交车回家,许晴朗却把她拉上了她家的宝马车。
黑色宝马驶进了南阳花园小区,里面全是别墅,一排排的跟美国电影里演的似的。卓然幻想自己哪天拥有这样的别墅,就在院子里养些猫啊狗啊什么的,或者在院子边上种些蔬菜什么的。她可没把她的想法说给许晴朗听,不然会被鄙视死。司机把车停在院子里后许晴朗把卓然拉进了她家,卓然站在门口唯唯诺诺不敢进。卓然从认识许晴朗起,就知道她母亲是商场精英,为人精明强干,连男人看了都抖仨抖,何况是自己这样一个弱女子,所以卓然一直怕见到许晴朗母亲。
“都是大学生了,怎么还怕见到我妈呀。”许晴朗拉着卓然就进了门。
屋里好像没人。卓然四处张望了一下才放下心来挺直腰杆走了进去。
“我妈去北京了,估计要好几个月才会回来。我妈逼着我住校,我打死不从,我早计划着去国外找外国男朋友,以后生个混血啥的,你要知道,混血儿都长得特好看。可是,老妈扼杀了我纯洁的想法。所以,能让我在国内上大学已经是我最大的妥协了,没理由还让我住校吧,所以我妈就依了我,现在我一个人住在这房子里,挺自在的。那个司机以前是给我妈开车的,我妈走了我就琢磨着什么时候把他辞了,那辆黑色的宝马太男人味了,让我开也觉得别扭,你说要是把它刷成红色的,我开起来会不会特酷啊。唉,这些事以后再说吧。”
在许晴朗脑子里总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卓然听她一口气说完后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坐到沙发上发起呆来。许晴朗已经习惯了卓然的沉默,加上她又随时可以找到许多话来讲,所以她俩在一块特别和谐。
“哎,不如你搬到我这来住吧。”许晴朗突然冒出一句话来。
卓然摇摇头,父母都不允许她住校,更别说让她住到别人家里去了。许晴朗觉得没意思就拿出碟来看电影了,是美国大片,纯英文而且没中文字幕。卓然还想看看里面的洋楼,可是一看是爱情片,她特惧怕看这种片子,看着男女主人公神情那么煽情可是又听不懂,她就觉得十几年的英文白学了,就起身要走。许晴朗嘱咐她上课那天来叫自己一块去学校之后就没搭理她了。卓然走出别墅,站在门口望着四周阔气的洋楼发了很久的呆,然后才走出南阳花园小区。
之后卓然一天都没事,便呆在家看电视。夏天很热,此时她正蹲在电风扇前狂啃西瓜,她并不是许晴朗眼中的不爱说话,只是她不喜欢说多余的话。
套在她纤细的双腿上的是一条她一度认为很时尚的四角花短裤,她在高二夏天第一次穿着它去学校时,所有人一致认为她穿着大妈的睡裤出来了。她起先没太当回事,觉得是这群书呆子们审美能力有问题,可是许晴朗打击了她之后,这条宇宙无敌花短裤便被她雪藏起来了,能有幸见到它庐山真面目的只有家里那八十年代的衣柜上的镜子了。
许晴朗来卓然家见到这条花短裤时嫌弃得不得了,说卓然你咋想不通还穿着这条花睡裤呢,我看你眼光是活在过去了。卓然笑笑不说话,心里却在说,不是我眼光活在过去,而是你眼光穿越时空活到未来去了。许晴朗要送几条裙子给卓然,她不要,她说,许晴朗你的裙子太前卫了,让我穿的话,这跨度太大会让我抽风而死的。
窗外蝉鸣声四起,像是尖长的手指甲在黑板上乱刮。她不停地让自己去判定她所听到的都是天籁之音,这样在心情上也许还可以稍微平静一些。突然电话响了,她把西瓜放下后就极其不情愿地走去接。她猜想不会又是许晴朗打来让自己去她家玩的吧。
“喂?”
对方没反应。
卓然“喂”了好几声准备挂时对方才出声。
“……卓然。”
是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
卓然愣了,这声音存在心中两年之久,如今重新被翻出来竟让她一时间不知所措。邵扬,是邵扬,一个自己爱得死去活来的人,一个不顾她的感受就在世界上销声匿迹了两年的人,一个自己痛恨却又极度希望见到的人,所有纠结而又矛盾的词完全可以用在这个人身上。
“阿扬?”
卓然的声音在颤抖,她完全没有想到会再听到他的声音。无论是谁,一个杳无音信了两年之久的人突然打电话来,都会手足无措。
“真庆幸你家没换电话,还有,庆幸你没忘了我。”
电话那头的少年轻笑着,可是卓然听出了他嗓音里隐藏着的深深的忧愁。她心头微微一颤,擦掉脸上的汗珠,盯着电话的来电显示,一言不发。见卓然没声,邵扬也沉默着。
一根电话线连接这两颗躁动的心,双方都不由自主地开始回忆起曾经的那段感情来。若不是当初还小,爱邵扬爱得死去活来的卓然一定会和他去扯结婚证,若不是当初邵扬无言的离开,卓然不会活得如此茫然,邵扬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过得生不如死,回忆不停地涌现,如今她在失意中痛苦地挣扎。她真的很想知道,两年前他为什么要一声不吭地离开。
心跳变得紊乱,呼吸变得急促。卓然揪着电话线,知道那团在十八岁生日时丢掉的那团乱七八糟的毛线又在心里生长起来。
“你……”邵扬突然开口,但只说了一个字就停了下来,其实他有好多话想对卓然说,可是此时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他对她有太多的亏欠,亏欠与想念积压在他心中两年之久,如今膨胀在他心头,他却无法找到一个突破口将这份感情释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