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
玉蝶越看,心下越是在极力否定自己心中刚刚浮起的念头。
当她看到那个女子一个转头,屏幕上一双水样的双眸正看向自己时,她的心下猛的一震,眼前,似乎有无数个黑影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那些黑影有的面庞模糊不清,有的玉蝶甚至能听到他们近乎嘲笑似的笑声,还有一个黑影,就是玉蝶记得就是自己常常梦到的那个,脑海中,记忆的黑暗处,他似乎在逐渐转身……
宾客的喧嚣声越来越大声,场面已经接近失控状态。
“大家安静,大家安静——”白扬已经出来维持局面。
“大家安静!这是一个失误!我们拿错了光盘!很抱歉!”文昊,这个新郎官也急着出来澄清事实。
“大家安静,这只是一个小差错!”有主人出面,伶牙俐齿的司仪也立即跟上说辞。
……
可是,这些,并没有完全压制住宾客们此起彼伏的喧嚣声,现在,所有人的目光无一不向新娘——白玉蝶身上飘去!
而现在的玉蝶仿佛也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中,所有,在她脑海中闪过的黑影在喧嚣声中随着第一个人的转身也开始一一转身,只是,他们的面容都好模糊不清。越是不清,她就越想看清,越想看清却是越看不清!
“蝶儿,蝶儿——”
那边响起了秋梦的声音,这个声音在玉蝶的记忆中瞬间荡起了一阵涟漪,记忆仿佛水波般漾开,而那个第一个黑影的面容也在这个水波间一霎间消失,一道蓝光瞬间划过脑海,深深的刺入她记忆的最深处!
“啊——”
执在手中的花束瞬间落地,玉蝶双手紧抱着脑袋连连倒退几步,发出一阵惊呼声。
这一切,秋梦都看的真切,可是,正当她要走过去时,大厅的那一头响起了一片枪声。
“砰——”
“砰——砰——”
……
“蝶儿,快让开——”秋梦也惊呼起来。
可是,她现在还怀着身孕,行动怎么也不方便,她尽力避开周围混乱的宾客往玉蝶的方向艰难的走去。
突然,在厅堂的另一头,正在和保安一起维持秩序的白扬抬头间看到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文昊的方向,文昊站在玉蝶边上不远处,而秋梦正往玉蝶的方向移去,他不禁呼道:“秋梦——”
“蝶儿——”
“砰——”
可是,为时以晚,白扬的一句‘秋梦’还未落地,那边秋梦的‘蝶儿’也只说出半句,一声枪声已经响起。
“嫂子——”玉蝶也掩口惊呼。
“表妹——”文昊也惊喊。
这个婚礼,秋梦的鲜血第一个染红了四座!
“文昊,快拔枪!他们都是毒枭余孽!”
宾客当中,周司一声呼喊瞬间激起了在场所有警员的使命。
文昊第一个拔出衬里腰间所配枪支:“你们都跑不了!保安,请安排剩下宾客退场——”
其余警员陆陆续续的也拔出了枪支。
整个婚礼殿堂瞬间枪声一片,宾客的惊呼声不绝于耳,脚步声,各种踩踏声,瓷盘坠地的破碎声连成一片。
“蝶儿,快走——”白扬一步跨过来一把执起玉蝶手腕,就要拉玉蝶。
“不!白扬哥,还有秋梦——”玉蝶紧紧拉住秋梦痉挛的右手腕,混乱中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们的目标不是她!她现在只是受伤了,暂时不会有事!”白杨看了眼秋梦急道。
“不!我就只剩下这一个好友了,她也是我的嫂子,她现在怀有身孕,我们不能丢下她啊!”玉蝶哭诉着。
白扬突然怔住:“蝶儿,你……说什么?”
“不是吗?!白扬哥!”玉蝶气急的冲白扬吼着,“我和秋梦同窗四年了,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我已经失去了雨嘉,怎么能再失去她!”
这一连珠的话刚出口,玉蝶自己也怔住。
所有的记忆仿佛是开了一道口子,亮光处,曾经的一切在这一刻如同潮水般涌来。
突然,玉蝶的瞳孔瞬间放大,她清楚的看到另一把黑洞洞的枪口正冲着白杨的方向。
“白杨哥——”玉蝶惊喊道,一个箭步冲上前去。
当白杨仍旧站在原地惊于这个突变的时候,下一刻,枪声已经响起,自己也被玉蝶一把推开。
“蝶儿——”白杨惊喊。
“蝶儿——”
听到白杨的声音,那边还在制服枪匪的文昊也惊道,乘着他的分神,他身下那名枪匪一个燕子翻身,重又将文昊重重摔在地上。直到周司的枪声响起,鲜血霎时染红了文昊的面孔,可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一把撂开那人的身体往玉蝶跟白杨的方向冲去。
当玉蝶再次醒来时耳畔只听到一阵仪器仪表的滴答声,身旁似乎还能感触到人的呼吸,她缓缓睁开双目,却依旧感到右肩胛骨一阵刺痛。
“蝶儿。”那是文昊的声音。
玉蝶看向他,知道婚礼上的一幕都已经过去了。映入眼帘的此刻是文昊疲惫的双目。
“文昊,秋梦……你表妹秋梦她怎么样了?”这是玉蝶开口的第一句话。
文昊沉吟了一下,道:“孩子早产,她……先行一步了!”
玉蝶缓缓转过头去,两行清泪却在倏忽间已经落下。
“白杨还在陪她,”文昊接着道,“你的伤医生已经鉴定过了,没什么大碍,休息几天也可以去看看她最后一面。”
“男孩女孩?”玉蝶问。
文昊顿了顿,答:“女孩。白杨已经决定了,给她起名叫若梦。”
“白若梦。”玉蝶重复道,脑海中,秋梦,那个如梦一般的女孩爽朗的笑容似乎已经在这个女孩上重生。
“是我害了她的……”玉蝶喃喃着。
“不关你的事情,你也救了白杨,孩子的父亲一命。有错,也是那些枪匪!这些毒枭,上次让他们侥幸逃脱,这次居然还敢出来造孽,不过你放心,他们这次的领头蒋兵已经抓到了,等待他的是法律的制裁……”文昊道,叙述中能够明显感触到他胸腔中的怒火。
蒋兵,玉蝶有点印象,他是最后一个进入穆洋宅子里的。其实,穆洋这个人对下属重义气,蒋兵进去的时候年龄不算很大,那个年纪,更容易受义气所左右,做出这样的事情也属于情理之中。
“……那穆洋到底怎么样了?”玉蝶问。
“穆洋啊,他不是早在那场大火中就死了吗,蝶儿,你不是……”
说到这里,文昊突然打住,他本想说,蝶儿,你不是知道吗,我之前还说过了。但是,现在,他才发觉不对劲,穆洋,她之前一直都是称为大毒枭的,这次,却直称他的名字。
“蝶儿,你都记起来了?”看着玉蝶,文昊不可思议的道。
又一行清泪落下玉蝶的面庞,泪花在医院地板上静静的溅起一朵朵盛开的微小的水花。她点点头,算是回应了他。
“文昊,都告诉我,好吗?我都想知道……”玉蝶泣道。
文昊叹了口气:“既然你已经都记起来了,那也没什么好瞒你的了。”
接下来,文昊叙述的就是那段早已经掩埋在台新的历史中的那一段惊心动魄的日子。
那天,我在警局值班,本准备下班的,可是,却接到了一个匿名电话。电话里头是个年轻人,听那语调有几分沙哑跟气息虚弱。
他跟我说他的手上有天娱公司老总宫正川从前贩毒的证据,问我们愿不愿意听。我说可以。于是,我用了录音,电脑等工具,将他说的,还有发来的证据都记录下来。
那天,我留下来为这事专门加班了两个多小时,可是,你知道,我这两个小时的内心是惊喜而唏嘘的。
喜的是这些证据都极其的确凿,无一不直指他的要害。唏嘘的是,他是最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只有他才能在这样状况下说出自己父亲最深的秘密。父子至此,这就是豪门!
接到举报后,他立即告诉了周司,恰在这时,警署临时召开紧急会议,一同确定了缉捕方案。周司和小董带一队去天娱,他和其余刑侦组警员带着另一队去穆氏。
可是,半途,他突然接到白杨的电话,说是吴美襄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真正的幕后人已经找到,于是,在致电周司后,他自己临时改道,先赶到景仁。谁料,由于韩玲的临时反扑,秋梦流产,本打算和他一同去找玉蝶跟穆洋的白杨临时带秋梦去了医院。他自己一人赶往庄隆苑。
到了那里,熊熊烈火已经燃起,他得知穆洋已经当场死亡。这个也算称霸一方的毒枭最终在这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而且,与宫正川一样,最直接的凶手是他的亲身女儿。而玉蝶,被救出后,已经确定毁容。只是,他和白杨谁也没料到她居然散失了记忆。
当天晚上,白杨,那个刚刚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母亲又入狱的男人,居然冲自己下跪,他已经不可能再照顾玉蝶的下辈子,为了玉蝶能够重新获得新生,他求他,隐瞒一切,并且娶玉蝶为妻。
最后,他们的确做到了,蝶儿很容易的忘记了过去的一切,她有了一个新的身份,文昊的未婚妻,秋梦律师事务所的文员。
这一场豪门夜宴,从此成为了她心中的陌路,口中的见闻。
可是,事实就是事实,面容的更改,记忆的更换也不能更改过往的历史。
当光碟被发现更换的时候,当礼堂出现骚乱的时候,当第一声枪声响起的时候,时空仿佛开了一道口子,所有的人又被无情的卷回到过去!
听着文昊的叙述,玉蝶黯然道:“我知道了。文昊,谢谢你。我想一个人休息一下,好吗?”
文昊犹豫了一下,可是还是道:“好,蝶儿。”说完就退了出去,轻轻的关上门。
这些天里,玉蝶都沉浸在过往和现实的交替中。就是偶尔哭泣,医术和护士也不懂她为何而哭,只当是伤口的痛又复发了。而文昊和白杨只是默默的任她哭,其实,发生了这一系列的事,大家心里都不好受,有一个人哭出来也许更好。
还有一个人得提一下,就是韩文轩。
玉蝶是在在这里的第三天见到他的,他是和安梦涵一同前来的。实际上,只有在安梦涵来的时候玉蝶等人才是欣喜的,梦涵和韩文轩的到来无异于给曾经伤痕累累的过往注入了一道鲜活而幸福的气息。
当时的韩文轩容光焕发,而安梦涵站在他身边微笑着,两人的幸福就是不说也溢于言表。
白杨说,如今的韩文轩已经是他的BOSS,当时,他宣布与韩氏企业脱离关系后,是安梦涵将自己过去的积蓄全部拿出来,资助他开了这家公司,如今,这家公司的名望和财富虽然比不上当年的韩氏,但是,在台新经济一度萧条的今天也是市里小有名气的企业了。
他们来的时候安梦涵的手上还抱着一个小男孩,男孩已经会说话了,眉清目秀的,眉毛鼻子像极了韩文轩,脸型又像极了梦涵,这样的结合却是完美,他们说男孩已经起名了,叫韩盛嘉。
玉蝶抱着他的时候他还一直爬上爬下的特别的淘气,玉蝶给他糖吃,他居然喊玉蝶妈妈。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笑了。安梦涵说,他要这么喜欢这个阿姨就认她做干妈,男孩也欣然同意。
其实,听梦涵说,之前,她和韩文轩也是来看过玉蝶的,只是那个时候玉蝶失忆了,他们也觉得文昊和白杨的做法对,于是,大家一起,没有将过往告诉她。现在,既然玉蝶已经回忆起过去,那也不要太难过,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每个人总要开始新的生活。
玉蝶知道,梦涵这是在安慰她。现在,雨嘉走了,秋梦已逝,蒋凌薇更是远走她乡再无消息,身边的姐妹如今已经凋零,梦涵的友情就更显得弥足珍贵。
这个伤好的也算快的,秋梦出殡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当时,白杨手中抱着他们的孩子,或许是知道妈妈真的要走了,小孩子从早一直哭着。白杨则是抚着她的头默然不语,开始,玉蝶还怪他,为什么不安慰安慰孩子,白杨说,让她哭吧,母亲走了,她还小,她能为她做的只有这些了。
秋梦的母亲则哭成个泪人,是啊,白发人送黑发人从来就如此,何况,秋梦还是她的独生女儿。
以前,玉蝶听秋梦说文昊是她所有表哥里玩的最好的,在他们家,他就跟她的亲哥哥差不多。这次,在葬礼上,玉蝶也亲身感受到了。
从头到尾,文昊都陪着秋梦的母亲,老人家也很是依赖他,外人看来,就如同亲母子。
玉蝶看着难过,也上前去安慰老人家,她说,秋梦是她的好姐妹,更是她的嫂子,从此以后她会像亲生女儿一样孝敬她老人家的。
当时,老人抬起头,看着她,很是认真跟疑惑的说:“文昊呢?你们不是结婚了吗?就是婚礼被破坏了,登记也是有的,文昊虽然不是我生的,可是,他的母亲早去,我是他的亲姨,他也算我抚养大的,外人不知道,可是我把他当亲生的儿子一样看待,你就是我的媳妇,不是吗?”
她言外之意就是,玉蝶这话怎么听起来是这么见外呢,从头到尾就没提到她跟文昊的关系啊。秋梦走了,她不是也是文昊的媳妇么,要说尽孝,也是一样的呀。
特别是,当时的文昊也站在旁边听着,弄的玉蝶好不尴尬。她跟文昊不同于跟白杨,宫正浩,甚至宫正川。在她看来,他们从前是并无一点感情的,结婚,那只是当时情势所需,也是文昊重与白杨的友情所致。
好在文昊明白,他当时就赶紧说:“哎呀,大姨,你也是,在这个时候提这个话题,这个时候,大家心里都不好受,您就少提吧。”
秋梦的母亲这才收了嘴,拍着文昊的手说:“行行行,是大姨错了。那边,宾客都拜完了吧,走我们都一起过去吧。”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可是,它却在玉蝶心中烙下了一个疙瘩。
当天晚上,文昊在秋梦家的庭院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个人在看着月色的玉蝶,他说:“蝶儿,那个……呃……今天早上我大姨的话你不要介意。”
“没关系,”玉蝶笑笑,道,“我跟你已经办了结婚手续,放谁都会这么想。”
这样说,玉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很残忍,文昊帮自己是义,不管怎么说自己都是与人家登记了的,法律上也算合法妻子,自己这么说其实就等于说是心里不承认这个关系了。
文昊也笑笑,表情很是轻松:“那就好,那我先去休息了,你在外面也不要站太久。”
“好的。”玉蝶道。
目送着文昊离去,玉蝶心下却是烦躁不安,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要怎么样处理现在这种和文昊的关系。要不,就是真的她和文昊永远捆绑在一起,要不,就是其中一人提出离婚,可是,文昊受白杨所托,等于是自己的恩人,自己不可能提出,文昊,她了解他,他更不可能!
就在她叹气间,不远处的葡萄架下现出一道黑影。
就在玉蝶辨认那身形期间,黑影已经站在了玉蝶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