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一壶酒,一把匕首。
两年多的时间,每个晚上他都要喝酒。
别人喝酒是越喝越糊涂,而他却是越喝越清醒。在最清醒的时候入睡,是件容易的事情,可是在入睡以后还清醒,却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两年多的磨练,已经将他变成了铁一般的汉子。他的眉宇,他的眼神,还有他的身体。他身上的每个部分,都可以让任何一个女子窒息。
他不是那种生得漂亮的男人,可是在他的身上你根本找不出一个不完美的地方。也许,一个人太过完美,反而普通了。
如果将他的五官分开来看,将会是一个绝色的美男子。
可是,这样完美的五官拼凑到了一张脸上,反倒看不出他的漂亮。
他不是那种看一眼就让女人忘不了的男人,可是当一个女人开始注意他的时候,便会发现他那张耐看的脸上,似乎有着无穷的魔力,让你的眼光无法收回,最后沉沦,融化在他的完美中。
有时候老天是公平的,对谁都一样。在智慧,容貌和权利中,会让人各取一样。可是,他就不一样了,似乎,老天对他的幸宠,超过了任何人。
论智慧,在兵强马壮的秦国像他这样的人并不多见,不到二十岁的他号令千军万马游刃有余。
论相貌,只要他的出现,不管是国色天香还是沉鱼落雁的人间绝色,在他的旁边都会黯然失色,冰消瓦解。
论权利,在兵力七国之首的秦国,他仅仅在秦韶王与太子之下,是二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镇国将军。
原本,这个一个神一样的人物,将会是天下最幸福之人。
可是他却是痛苦,痛苦到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泪水染湿了他的枕头。两年多以来,他从第一次带兵平息内乱,到出兵讨伐楚国,从未失败。
没有人见过他笑过,也没有人见过他流过泪。人们见过的,是那个威震四方的卫将军。
卫剑终于长大了,而且活成了他自己想要的样子。
两年多的时间他便成了名震天下战无不胜的神,一个秦国不可缺少的镇国将军。
韶王对他,亲如爱子,甚至准备将最宠爱的公主许配给他。可是不管是权利还是美色,都不是他要的。
他想要的,不过是平静的生活,能顺利的完成父亲的遗愿,能与亲人团聚永不分离。
可是,这些看似普通的要求,于他来说,比登天还难。一个注定不平凡的人,想过平凡的生活,是奢望,更是笑谈。
他抓起酒壶轻轻地吸了一口,从枕头下面摸出一块桃木,用匕首慢慢地雕刻着。碎屑一点点落到他的衣服,他雕得很仔细,也很轻很慢。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笑了,笑得很灿烂。这样的微笑,是发自内心的,第一次他这么舒心的笑过。
手中的木头,已经变成了人形。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地雕刻着木人的面部。他的额头上有汗,此时的深夜已经近乎寒冷,可是他仍然在冒汗。
随着碎屑不断的掉下,一张精美的脸,出现在木人上。他紧紧地握着匕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喝了一口酒,接着刻。
那是一双绝美的眼睛,深邃而且干净,眼睛中似乎饱含期待。没有人敢相信这样一双眼睛会出现在一个木头人身上。也没有人敢相信这样绝色之人是用木头雕刻出来的。
门外,人影轻动,闪过一个苗条纤细的身影。
“这么晚了,卫将军怎么还不睡觉?”门口慢慢地走进来一个身穿紫色轻罗绸缎的女子,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卫剑的脸,她是秦国的公主夏侯岚的妹妹夏侯熙。
卫剑猛地一惊,他太投入了,甚至有人进来他都不知道,他快速地将木人藏入袖中笑道:“这么晚了,公主有什么事么?”
夏侯熙低头笑道:“没有什么事情,就想过来看看你。”她看着卫剑衣服上的木屑笑道:“你刚才雕的是什么,能给我看看吗?”
这样的一个女子,从她的脸上根本看不出她与普通人有何区别,更别说是公主。她的一颦一笑,在不紧不慢中带着一股柔情的的平稳。
这样的一个女子,没人能拒绝得了她的要求,她太温柔了,温柔到让人在她的面前甚至不敢大声的说话。太过柔情的女子是脆弱的,脆弱到让人心疼。
卫剑摇了摇头,笑道:“没有什么。”袖中的木人,却在慌乱之中掉到了地上。
夏侯熙微笑着伸手捡起,翘嘴嗔怪道:“我明明都看见了,还说没有,这个是什么?”
卫剑只感觉脸色发烫,连忙低下头去,沉声道:“我一时睡不着,乱刻的。”
夏侯熙将木人握在手中,深情地看着卫剑道:“你有什么心事,说出来或许会好受一点。”女人的心思是细微的,对自己喜欢的之人,常人无法注意的细节往往都能注意到。她的寝宫与卫剑的住所不过百仗的距离。
若干的夜晚她半夜腥过来还能看见卫剑的房中灯火未灭,她能感觉得到,他有心事。
而且这样的心事,他只能放在心里。若是他愿意说出来,她愿意听,愿意替他分担一点,哪怕一点点也好。
卫剑微笑着摇了摇头,笑道:“我在想我的妹妹,两年多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就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他牵挂的到底是卫白儿还是玲儿。一个身处险境,一个刁蛮成性呼风唤雨。也许,他担心的更多的是卫白儿。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发现自己对卫白儿的感情,除了亲情,似乎还有更多。
十九岁,是一个男子感情最旺盛的年纪。
他终日在练兵场上尽力的厮杀,可是到了夜晚孤枕难眠的时候,才会发觉人生最需要的不是享受不尽的荣华和富贵,而是一种柔柔的情。
哪怕一声问候,一个眼神,也足以让人的心情不那么低落,不那么无助。
夏侯熙轻叹一声,目光如水,温柔地看着他:“过几日你可以与哥哥到齐国共商合壁之策,到时候便能看见你妹妹了。”她慢慢地伸手抓着卫剑的手,他的手是冰凉的,冰凉得没有丝毫的温度。
卫剑猛地一哆嗦,本能地往后一抽。可是他的手,被她紧紧地抓住。
她的手带着火一般的温度烧向他的身体,一股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暖流顺着他的手迅速地扩散到全身。这样温暖的柔情,在无数个梦里,他向往过更渴望过。
可是此时,他的心却跳得很快很快,几乎就要从喉咙里蹦了出来,落到地上,摔个粉碎。
“父王说过,只等你们从齐国回来,便挑个好日子让我们成亲。”她眨动着水波一样的眼睛笑着说,“从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便喜欢上你了。”
爱是疯狂的,也是无知的。平时里温柔可人的夏侯熙在此时竟然显得大胆而且轻浮,原本她面对的是她未来的夫君,她大可不必急在一时。
可是此时,她竟有中迫不及待的冲动想躺到他温暖有力的怀抱中去。
卫剑的心脏,擂鼓一般的跳动着,他不敢抬头看夏侯熙的眼睛。那双带着无限柔情的眼睛不止一次地看得他心惊肉跳。他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强笑道:“大丈夫一业未成,何以成家啊。”
夏侯熙看着卫剑紧张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看看你,我又不是老虎,你还怕我吃了你呢?”
卫剑摇头笑道:“不是,当然不是了。”
他的手很冷,她的手是暖的,可是他冰冷的手掌中早已经被汗打湿。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夏侯熙道:“若是我们不能成夫妻,你会怪我么?”
夏侯熙猛地一惊,迅速地抽回手,道:“难道,你有了心上人了?”
卫剑苦笑着摇头道:“没有,在来秦国以前我与妹妹到处被人追杀,九死一生,怎会有什么心上人。”
夏侯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轻打了卫剑一下,嗔怪道:“人家被你吓死了,我还以为你心上人了呢。可是你何以说出那样的话,难道我配不上你么?”
卫剑道:“不是的,只是我身世复杂,恐怕配不上公主才是。”
夏侯熙矫笑道:“你是大侠之后,现在又是我秦国的镇国将军,父王赐婚之时我都有些受宠若惊了呢,担心将军看不上。”她的脸上,浮现一层红晕。这种醉人的羞涩,永远也没有人能装得出来。
卫剑长叹一声,苦笑道:“只希望公主能体会卫某的难处,婚姻之事等我处理完事再说,行么?”
夏侯熙呆呆地看着卫剑,笑而不语。这张脸,她一生都看不够。她真希望能就这样的看下去,哪怕就这样的坐着,看一辈子她也愿意。
卫剑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夏侯熙的手背笑道:“已经很晚了,公主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我还要练兵。”
夏侯熙摇摇头,道:“我不,你先睡吧,我看着你睡,好么?”
卫剑面色一红,吃惊地道:“公主?”
夏侯熙呵呵笑:“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情,否则我今晚便不走了。”
卫剑奇怪地看着夏侯熙道:“什么事情,只要我能做的,一定做。”
夏侯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凑到卫剑的旁边娇笑道:“你亲我一下,我就走。”
卫剑猛地一惊,面色一红,低头道:“请公主自重。”
“你?”夏侯熙的手已经落到了卫剑的脸旁边,但是她没有打下去。她根本舍不得打,有时候看到半夜他房中的灯火还亮着,她的心总会有股酸涩的心疼,她又怎么会舍得打他?
她苦笑着看着卫剑道:“难道我就这么差么?连一个吻都要朝你乞讨?”泪水,顺着她的脸慢慢地滴到桌子上。
卫剑低着头,不敢看夏侯熙的脸,沉声道:“公主误会了我的意思了,我是说在我们还没有成为夫妻之前,还是保持距离的好,若是传了出去,恐怕对公主的名声不好。”
夏侯熙摇头冷笑道:“名声?如果名声可以换来你的爱,我夏侯熙情愿遗臭万年。”别人怎么看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心爱的人是如何看待自己。似乎,每一个敢爱敢恨的女人在心爱的人面前都是那么的疯狂,那么的野蛮。什么矜持羞涩,都是给无关紧要的人看的。
女人的泪水是致命的,所向披靡的。卫剑伸手去擦夏侯熙腮上的泪水,他的手却在发抖。
夏侯熙慢慢地闭上眼睛,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他冰凉的手上。她猛地伸手抓住他的手,放到自己光滑温暖的脸上。
“我要你记住,今生非你不嫁。”夏侯熙吸着鼻子道,满脸是泪的她,还对着卫剑微笑。满脸的泪水,有几分苦涩,也有几分幸福。脆弱的女人,谁都伤不起,她就像是手中的一片雪花,干净而纯洁。可是,这样的纯洁,稍微不小心,便会眼睁睁的看着她消失得干干净净。
“别哭了,你一哭就不漂亮了。”卫剑温柔地拍了拍夏侯熙的头。
“我哭的样子是不是真的很难看?”夏侯熙身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笑着问道。
卫剑认真地点了点头:“是,你哭的样子是不好看。”
夏侯熙紧紧地抓住卫剑的手道:“那你记住了,从今往后,不许让我流泪了。”
卫剑呆呆地看着夏侯熙,目光几近痴迷。他似乎看到了卫白儿苍白的脸上,挂满了泪水。一双饱含期待的眼睛深情地看着他。无数的夜晚,只要一闭上眼睛,便能见到她的脸,满脸的泪水,可是她还在笑,看着自己痴痴的笑个不停。
突然,他用力地将夏侯熙拥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