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很肯定地嗯了声,并且说,明天就是婚礼,让她准时过来。
  为什么这么急呢,许愿挂了电话静静地想。
  一个下午,他们连寄出去的请柬都未必能被客人收到,为什么这么急。
  可能是……不在乎吧。
  许愿晚上的时候陪着糖糖唱歌,童歌,虫儿飞。
  一大一小,呆在玻璃圆窗顶的房间,可以看到星星,糖糖坐在稍微厚实些的日式床上,许愿就赤脚坐在地毯上。
  小孩子不知不觉睡了,许愿不知不觉就哭了。
  …
  钟意的婚礼定在晚上。
  一天的时间,足以让请柬到达客人的手里,有的如期而至,有的则是为了看热闹。
  因为听说这次的婚礼很低调,所有人都不知道新郎是谁。
  许愿把糖糖交给了佣人,独自一人来到了礼堂,她打扮得很普通,怕抢了新人的风头,可即便如此,大家的目光还是有一半投在她的身上。
  开始,大家议论的是:
  “余新是谁啊,没听到云城有这号人物啊?”
  “别乱想啊,说不定是外地的呢,钟家虽然落魄,但大小姐身价还在那里,嫁的人又差到哪儿去。”
  “切,我已经调查过了,圈子里压根没有这样一个人,不知从哪个旮旯冒出来的。”
  后来,许愿来了,紧接着是关靖北带着秋葵过来。
  众人方才的议论都不算什么,这下子,才彻彻底底炸开了锅。
  “这什么情况,三少换女友了,这不是之前的那个,一直喜欢三少的那个学院校花吗?”
  “她算什么校花,不就是长得和许愿有点相似,但哪里比得过啊,我不喜欢这个人,典型的绿茶女表。”
  “人家挺清纯的嘛,也没绯闻,你们说,三少甩掉原心,是不是因为这校花和前妻长得有点像,旧情复燃?”
  有人提出意见,有人赞成有人反对,总之议论不一看法不同,但都针对了一点,唯恐天下不乱。
  尤其是讨论原心这个名字时,有人觉得她和苏景致走得过近,听说他们去了别的地方拍戏,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期间哪个男人忍受得了异地恋。
  许愿经过那些人身边的时候,颔首笑着,目光却极其锋利地扫过他们。
  她去了化妆间,正在化妆的钟意抬头,扶正头上的发饰,笑着问:“我今天好看吗?”
  “现在倒计时十分钟五十二秒,你还有不到十一分钟的时间考虑,后悔还来得及。”许愿直接开门见山。
  “为什么后悔,我不应该高兴吗?”
  “钟意,你记不记得我们两个人名字合在一起就是愿意,什么事必须是自己愿意才去做,我现在问你,你真的愿意嫁给余新吗?”
  钟意沉默,她的妆容是喜欢的桃花妆,腮旁贴上浅粉色的桃花状薄水晶,若隐若现。
  眼妆也很漂亮,粉色眼影大大地晕开,眼线勾勒出弯的弧度,媚眼如丝。
  却无神。
  摸着无名指上的戒指,钟意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我将嫁给余新,我会嫁给他。”
  “相信余新也不是那种小人,你要是因为恩情而嫁给他,他肯定不会逼迫你的。”许愿急急地道,“钟儿,你想清楚。”
  钟意眼帘一垂,低得若有似无的嗓音忧愁惆怅,“愿愿,你不知道……我听到我爸死的消息时,内心有多奔溃。”
  “从未见到明书寒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了,仅仅是因为他身上有着我喜欢的气息,后来知道我们钟家亏欠他的,明明不是我的错,我还掏心掏肺地去弥补,换来的是什么。”
  许愿哑然。
  那个时候她们还很小,明书寒尚且是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孩,比她们大几岁但成熟稳重多了。
  如果钟老爹没有犯下过错,也许他现在不会驰骋商界,会拥有一个其乐融融普通的书香家庭,不会坐在轮椅上那么多年装一个瘸子,去对付明家的二叔三叔他们。
  但这些不是钟意的错啊。
  “愿愿,别在劝我。”钟意眼神里染着沉重的戾气,回想起的往事在她眼前走马观花地掠过。
  好像还能回到他们见面的时候,她那时真是喜欢到极致了,什么好东西都想塞给他,尽管对方是冷冰冰的脸,尽管对方收下的东西仅仅是一对袖扣。
  然后……是他主动来找她,拼最后的一把,让她去做坏事,把明家那群人全部烧死。
  明明可以瞒天过海的,也是他,主动提上了证据,供出了钟老爹,使其入狱,再到自杀。
  许愿不再劝了,也想起她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过去一年多了,却还这么清晰,更何况亲身经历的钟意呢。
  房间里的气氛凝固住,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着,没人再触碰“过往”这个炸弹。
  许愿看了下表,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她托起钟意长长的婚纱裙,往门口走去。
  却和久站在门口的男人碰面,险些撞了上去。
  许愿定了定神,“你怎么在这里。”
  明书寒出现在这里并不是意外,他身上穿戴的都不是出席这种场合该换上的衣服,甚至没有用心地搭配整理,胸前的衬衫皱着。
  凑身过去,还能闻到烟酒味。
  并不十分注重形象但并不会让自己狼狈的男人此时倚在门旁,略显颓废,袖子挽到一半,露出那枚很旧却被擦新的袖扣。
  他低垂着头,眉眼不再是冷漠疏离,微微眯起的瞳眸凝在钟意的身上。
  钟意颔首淡笑了下,好像不曾看到这个人似的,侧过身就要走。
  “钟儿。”明书寒哑声喊了句,拉住她的腕。
  “有事吗?”钟意淡淡道。
  男人抬起长指拨开她腮旁的发丝,喉间发出低沉黯哑的嗓音,却在唇间止住。
  “我以为明总不会来参加这场婚礼了,但是即便来了,好像走错地方,这里是化妆间。”
  “走错地方,找对人就行。”
  他眼睛一眯,一瞬不瞬地把她盯着唯恐下一秒她就不见了,几个字从薄唇缓缓吐出:“钟儿,不要和他结。”
  钟意目光冷淡毫无温度地对上视线,“明总,你昨晚喝酒现在还没醒啊?”
  “遇到你我这辈子就没清醒过!”他忽然吼道,并不稳重的转身将她抵在墙上,俊脸埋下,垂下的一只手颤抖着。
  钟意眼睛动了动,并不说话。
  “钟儿,是我对不起你,但你别这样好吗,你打我骂我杀我都可以……别和他结婚,别……”
  说到这里男人暗哑的喉间反反复复重复这一个字,别。
  别和余新结婚,别这样惩罚他,别再……让自己也同样不快乐。
  男人慢慢的俯下身,一点一点的将脸埋在她的肩膀处,贴上的是和别人结婚穿的婚纱,凉凉的质感,喉间的声响从最深的地方发出,压抑克制。
  钟意自始至终面不改色,好像练就了他之前任何时刻都保持冰脸的本领。
  她没有推开他,甚至没有动,就这样被他靠着,然后一句话也不说。
  穿上婚纱的她很美,精心打扮的桃花妆更是添了几分的仙气,可不是他的新娘啊。
  他缓缓抬起头,伸手摸向她的脸,喉结上下的滚动,“钟儿,不要和他结婚,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余生我来弥补曾经的错……”
  钟意抬头,仍然不闪躲,看着他问道:“明书寒,你能不能别装得跟大情圣一样,你以为你现在是谁?弥补?拿什么弥补?”
  他以为他是谁?
  手里握着的是她牺牲父亲和钟家换来的实权,根基才刚稳定下来,谁知道未来长大的小表弟会不会报复。
  至于这个人,二婚男人,还和唐宁有过孩子。
  这种浑身掉价掉得只剩渣渣的男人,也配上她的余生吗?
  明书寒闭了闭眼又睁开,情绪激动,压抑在心里的话如同被捅出一个洞,忍不住泄露,“你是不是嫌弃我……和唐宁只是逢场作戏,我根本就没和她上……”
  这时有小姐从拐角处跑来提醒,“新娘呢,新娘快准备上场。”
  钟意闻言,低下身子从他的臂弯中溜出来,理了理头发,刚走出一步又被他拉住。
  “要怎样,你才原谅我?”男人的语气透着哀求。
  钟意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忽然觉得好笑,也经不住笑了起来。
  一辈子啊,她期待一辈子能和这个男人在一起,甚至YY过这个冷若冰霜的男人在床上凶猛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但现实呢。
  她的第一次给了他,却那样糟糕……那时是他居高临下地让她过来伺候,如果想要监狱里的父亲平安的话,把他伺候好了,而且要向以前那样爱慕他。
  她放肆笑,笑得眼泪都出来的时候,听到扑通一声。
  明书寒走了不到两步,双腿仿佛站不直似的,闭了闭眼,高大而挺拔的身形慢慢俯身下去。
  笔直的西裤跪在冰凉的地板上,离之最近的是钟意漂亮镶钻的婚鞋。
  不光是来的小姐,连在旁边当局外人看戏的许愿也惊呆了。
  这个不可一世傲慢得要上天的男人居然跪了下来。
  “钟儿……”他抬头,眼里尽是祈求,喉间低低地溢出这两个字。
  钟意的吃惊程度也不亚于别人,身为当事人她还要保持镇定,却不得不压抑克制,提起拖地的裙摆,冷冷地道:“你到底要干嘛!”
  明书寒眼睛血红,一双深沉的眸一动不动,清明得能滴出水来,“我爱你,从第一眼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