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眼帘低垂,浅的光晕在眼底铺展开来,嘴角翘起一个十分浅薄的弧度,以一种无所谓的态度,“不然呢?”
  “七个月,你非要用这七个月时间惩罚活着的人?”
  “不然,惩罚死人吗?”她仰脸,语气强硬不着调,“他们都死了,我没有亲人,再也没有了。”
  她才二十多岁,却要经历这种丧亲之痛。
  许愿从童年到青春都是快活的,唯一的遗憾是自出生没有看到过母亲,但也因此,父亲和哥哥补给她的爱更多些,也因为没看到,所以不怀念。
  可是哥哥,可是爸爸,她都是亲眼看着他们走的啊。
  怎能不怀念。
  “我有想过,我的自愈能力那么强,过段时间就能淡忘了……可是关靖北,你连承担的能力都没有,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不会再爱你。”
  如果她之前做的事以及现在用呆在这里惩罚的方式会让他心碎,那么这句话,让他找不准心的方向。
  “那你出来,我替你顶罪,我来承担。”关靖北闭了闭眼,如果早知道她会再次以“乖”来迷惑,他怎么会妥协,怎么会相信她口头上的答应。
  如果早知道,他宁愿代这七个月的期刑。
  许愿闻言却摇了摇头,“不会的,你还有公司,你还有关家其他人。”
  可是没有她啊。
  顿了顿,她还微微地笑着,擦了擦残余的口红,“只有我才应该呆在这里,没有亲人,痛失所有,我早该这样的,不然就不知道这个世界其实蛮残忍的。”
  残忍得如果没有父亲哥哥还有关靖北他们保驾护航,她就空剩一张脸蛋了。
  良久,男人缓缓慢慢地道:“你还有我。”
  她仍是笑着摇头,“不,我没有你,我不会再爱你,你让我很失望。”
  失望吗,不是。
  绝望。
  他不理解,却忍不住俯身抱住了她,把她抱得紧紧的,嵌入血肉间再也不分离。她柔软的发,温静的耳畔都是他的。
  许愿僵硬了下,头稍稍向前,靠在男人宽厚的肩膀上,“你不是想知道,我几年前,都发生了什么吗?”
  “现在不想了……”他喃喃,只想她能出来。
  她却要说下去。
  牵连最重要的人:关林——关家的大少爷,自幼聪明伶俐,神童,对于所有感兴趣的东西一学便会,十四岁之前把该得所有奖都得尽。
  这个人,许愿见过的次数很少,所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招惹上这个疯子的。
  甚至,她自认为防范能力极强,却被关林抓住而且带到一个一个地方。
  关林抓她的目的是引关靖北过去,等人真正来的时候,要求她向关靖北开枪。
  许愿的枪法很准,在部队里训练那段时间学的,数一数二,中校还开玩笑说她枪技虽高,但却用来出去打猎,而是一射一个准。
  弦外之意就是,只有鸟用。
  但不知关林怎么知道她会使枪,而且要求她对准关靖北。
  那个时候,表面上只有一男一女站在半米高的草丛之间,暗地里却埋伏了关林的人,也就是说,许愿如果射不死的话,自有人会替她开枪。
  许愿搞不清这个疯子,咬咬牙照做,为了防止怀疑,子弹对准的位置正是心脏处,却极其巧妙地错过了。
  而后关林并没有细查,甚至答应了她要留在这里的要求,但只给十分钟哀悼时间。
  许愿便替关靖北简单止了血,然后扶着他到路边,路上他可能迷糊醒来过一次,所以把她新买的戒指拽掉了。
  鸽子血戒指新买不久,尺寸稍微大还没来得及退,一拽就拽掉了。
  许愿心急如焚,并未察觉,把他扶到路边后打了120救护车,怕关林怀疑就匆匆离开。
  后来,便是唐宁所经历的了。
  “你是不是想问我,关林身为你大哥,为什么要做这些事?”讲到一小半,许愿停了下来。
  关靖北坐在床边,静静地听,眸色变化汹涌,费了好几秒才稳定清晰,“我只好奇,为什么你要回去。”
  “因为我们不可能逃出他的手掌心。”许愿静静地答。
  她也许不确定关林的手下到底有多少,但光是出现的就二十来个,个个都是身手矫健的德国.军队装扮,想必是雇佣兵。
  在那种情况下,她能救下关靖北,已是万幸。
  许愿以为关林的目标是杀死自己的亲弟弟,尽管不理解,甚至怀疑他为什么不去检查下是否真的死亡。
  然而,关林却把她带走了,上飞机的一刻才明白,这个疯子的最终目的是她。
  准确的说是,拆散她和关靖北。
  许愿根本就逃不掉,她看着关林三分相似关靖北的脸,莫名地可怖。
  她被带到了澳洲庄园,很大,30万平方公里,出门溜达的话甚至要带导航,她不奇怪,这个地方是关家的发驶地。如果不是陪她,关靖北也会在这里发展。
  剩下的便是近乎囚禁的日子,在那么大的地方说是囚禁都很可笑。
  关林是个什么都懂什么都会的天才,无论是航空还是医学都有研究,只不过他都没兴趣,让他钻研医术也不过是因为他的身体不行,需要药物维持。
  似乎是脑部的问题,所以他在这方面十分卓越,技术却不外传,和自己的团队钻研,只诊治他一个人。
  天才和疯子仅一线之隔,他最大的缺陷就是许愿认为的神经病。
  “他对你做了什么吗?”关靖北听到这里忍不住问。
  “没有,他只有清醒的时候才和我说话接触,偶尔有次不清醒,抱着我想亲我……”许愿低低地骂着,“那就是个疯子。”
  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招惹的他。
  许愿不会甘愿屈服命运的,隔断外界的联系,也妄图通过佣人管家出去,所有的方法都想尽了,却都被他一一识破。
  只有一次想硬闯出去,被他冷着脸抱了回来,把她的衣服剥得只剩一层,扬言如果再不听话,他不会再忍耐。
  许愿最后还是顺利逃走了,她也是被逼疯了,用的是老套路,装乖。
  装得很乖很乖,使用美人计,然后在对方松懈时喂他吃药,起初为了好几次也没有问题,在他没有戒备的时候给他吃了两种相克的药物。
  她不可能对他下迷.药之类的,他厉害得闻下就能知道。
  两种相克的药物让他直接进入休克,听说专家团队没日没夜地在抢救,许愿趁着混乱逃了出来。
  逃出来的生活却不是那么简单,异国他乡,不能报警,也不能求助他人。
  她只能乔装打扮成普通的少女,什么活都干,攒了些钱后联系到国内的钟意,把她的黑卡寄过来。
  有了钱,日子才好过些,但对于十几岁的她,英语底子薄弱,又不能暴露中国人的身份。
  “我以为我熬不过去了。”许愿讲完后,简单总结了那么一句。
  关靖北却听得战战兢兢,怎么也想不到她过的是那样的生活,处尊养优的大小姐,竟然沦落到街头,语言不通,连饱腹都困难。
  而这些,许愿并没说,一语带过,他仍然心痛不已。
  蓦然响起她很久以前说过的那一句,关靖北,你这样对我,迟早有一天会后悔的。
  后悔吗,后悔。可怎么挽回。
  他在她回到云城后,那样对她,浑然不知她这些年受的苦,一心只记着她给自己的那一枪。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告诉我……这些。”关靖北喉结滚了滚,嗓音压得不成样子,“如果早知道……”
  如果一开始就早知道,怎么会那样呢。
  “不,我没有说完……”许愿挽了挽唇,轻薄地笑着,“你并不知道,关林最后是死了的,你的亲大哥被我害死了。”
  许愿后来才在报纸上知道关林死了的消息。
  那是怎样的心情,恐惧害怕,她不能回国了,如果关靖北知道的话……
  “我不知道他在背后是那种人,你该好好和我说的。”关靖北深呼吸了口气。
  “是吗?”她唇角仍然挂着笑,“我回国后真的打算和你好好地说,可是你呢,从不信我……你一心认为我当时想害你,甚至……”
  甚至旁边有了佳人,还是美人救英雄。
  她怎么说。
  她说了的话他会信吗?许愿不知道,他都不相信她五年前是迫不得已,一昧地认为,怎么可能认为亲大哥会是那种人。
  传闻他们兄弟感情特别深,他如果知道她害死了亲大哥,会怎样?
  关靖北哑然。
  是啊,她不说,那是因为他没有给她一种他会无条件相信的感觉。
  她刚回来,他就急着仇恨报复,问她,她不说,他就只一昧地认为是见不得人的事。
  她不觉得说了他会相信,那为什么要说,只会让两个人的关系更可笑而已。
  “许愿。”
  关靖北低着头,额上是密着的细汗,碎发凌乱,从喉间发出无法言喻的哀痛。
  他搂着她的腰身,力道不轻,低头一遍又一遍看着她苍白的小脸。
  呼吸彼此交错,她清晰的闻到他身上的烟草味。被迫仰着头,维持着一个怪异的姿势。
  男人沉静的眼中掺杂了更浓重更深沉的情绪,对上她的眼睛,像是要把她吞噬了一样,莫大的哀痛染上眸间,晕开,沉浸在心底。
  他能真是感觉到,他要失去她了,明明两人隔得那么近,肌肤相切,她却仿佛要远离他。
  “走吧,探监时间过了。”她淡淡地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