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说,无论如何她也接受不了你的爱,你们之间隔的东西太多太多了,她睡在你旁边的时候会被噩梦惊醒,然后再也睡不着。”
  “明家的人死有余辜,但也有真正无辜的小孩,她很愧疚,她想过一死了之,但迟迟没有机会。”
  其实在明书寒出车祸,也就是她和余新婚礼那天,就有想过,站在医院的天台上,想跳下去。
  但后来许愿来了,而且一下子就能找到她,心连心的闺蜜也许下次找不到,所以她又放弃轻生。
  明书寒比想象之中地要冷静,冷静得不像他自己,不像他原有的性子。
  手上的血已经无缘由地止住了,可胸口却有股热流慢慢地流失掉,怎么也抓不住。
  他低着头,喉间类似于哭泣又类似于低笑的哀声溢出。
  “最后的话是写在纸上的,应该是临死之前凶手答应她写的。”关靖北又补充说,漠视,也只能和局外人一样漠视这一切。
  “她……人呢?”
  尸体吗?
  “不知道。”关靖北沉默了一会,“凶手很强大,除了那张纸条什么都没留下。”
  连尸体都没有。
  那就是没死了。
  明书寒笑,居然还能如此地安抚自己,不管怎样也算值了,他可以明确地告诉自己,她没死,没有离开他。
  会带着孩子好好活在这世上,只是没有他而已。
  明书寒沉默冷静不知多久,忽然站了起来,手脚自如,和正常没什么两样。
  身后的关靖北看了下药水的成分……葡萄糖。
  敢情这厮早就痊愈了还赖在医院不走。
  就为了贪图那点温暖吧。
  “你去哪儿?”关靖北在后面喊道。
  穿着病服的明书寒穿梭医院的各个走廊,最后来到门口,人头攒头,车鸣震耳,他却觉得,所有的感官都从身体抽离了。
  世界静得可怕。
  没有钟意,明书寒出了院,住在很大的明苑里,到了晚上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天慢慢地晚了。
  明书寒倚在床上,多少个夜晚他也这样倚着,有的时候能看到搁浅在西面的月亮,但只能观察到一角,有的时候被乌云挡住连一角都看不到。
  这晚的月亮没有出来,周围也没什么不同,死寂得可怕。
  明书寒走到落地窗前,点燃了一根烟,夹在手上抽着。
  蓦然就想起前不久的事,他想抽烟,钟意不给,她还怀着孕,他就赖着脸说不抽烟可以,那过来亲一下。
  而后他每天都能索到吻。
  那段时光简直美妙上天。
  “明书寒,我喜欢你,你这一辈子都只能是我钟意一个人的!”很多年前她这么宣告。
  “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里面刻了意字,合拼起来就是我的名字,这样你以后肯定能记得我了。”她送钟表的时候,也如此霸气直白。
  时光在回忆中慢慢流淌出去,男人的手指微微蜷着,抓不住空气什么也抓不住。
  闭上眼睛,脑袋沉重地垂下,从喉咙间溢出的犹如小兽般的嘶哑低叫,钟儿。
  非要用最极端的方法惩罚他吗,非要给过他温暖又忽然抽离吗。
  他错了……从一开始到现在第一也是唯一,真正意识到错误。
  从一开始,她想要的给她就是了,他宁愿做在轮椅上度过表面孤独内心却因她欢跃的岁月。
  为什么要纠结那么多……又为什么,以最残酷最无法挽救的方法去惩罚他。
  温暖被抽离,思维被抽离,力气也被抽离。
  最后他瘫坐在名贵的地毯上,低着头,无声哭泣得像个孩子。
  …
  半年后。
  明月娱乐会所,灯光无色,酒杯交错。
  关靖北不知有多久没来这些地方喝酒了,隐约记得那个女人刚进去的时候,他拉着明书寒会来这里,或者说明书寒拉着他。
  有的时候带明仔和成文,就算不带他们两个最后也会过来,把两个醉鬼拖回家。
  后来就不去了,不是因为时间可以淡忘,而是……明仔默默地丢下一句话:“你们两个再这样喝,肾肯定不行,到时候她们回来嫌弃你们咋办?”
  时隔今日,他们就很少碰酒了,很快地投入工作。
  “哥,靖北,我说你们两个就不能玩得开一点吗?”明仔絮絮叨叨,搂着左边一个美女,“大家都是出来玩的,你们能不能别光喝酒?”
  关靖北眉目不动,淡淡瞥了眼和自己差不多状态的明书寒,开口道:“你这小子什么时候开窍了?”
  “啧。”明仔一笑,手搁在美女大腿上,头伸长了些,“你们以为我把你们拖来这里干什么,喝酒解忧,还是兄弟团聚?都不是!”
  不等他们两人回话,明仔仰天畅销,
  “我告诉你们,以前都是你们四个在我一只单身狗面前秀恩爱,现在,轮到我了!哈哈……”
  说罢,明仔一个人笑了起来,把手中的杯子重重地放下,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和身边的美女又笑上一番。
  然后……那两个男人投来淡淡鄙夷的目光。
  没有人附和的笑声戛然而止,笑声的主人不尴不尬地给自己倒了杯酒,又讷讷道:“呵呵……”
  所幸周围人群嘈杂,明仔好不容易把这两个祖宗喊过来,但他两连电梯都懒得上,表示只喝了一杯意思意思就行,结果就在吧台这里喝,连包厢都没订。
  “今天多少号?”关靖北忽然问。
  明书哈头也没抬,“29号。”
  又要过春节了。
  关靖北想起之前去探监,那天还是许愿的生日,结果她也没有任何的例外让自己进去看她一眼,一眼都不行。
  虽然狱警还是很好心的,给他拍了几张许愿的侧脸照片,非常同情地表示,哥们只能帮到这里了,拿回去撸吧。
  “你怎么记这么清楚?”明仔还是想活跃气氛,嬉皮笑脸的,“我哥对日期特敏感,尤其是月末。”
  还是没人搭理他。
  旁边的美女为防冷场,好心地问了句:“为什么?”
  “因为我哥的心上人每个月末会给他寄明信片。”明仔热心肠地解说,“这年头用明信片的不多了,更何况还是飘洋的。”
  “飘洋的?”
  “是啊,上次明信片的地址是什么来着……好像是美国的加州。”明仔记得不太清楚,“哥,是不是加州?”
  明书寒却重重地把杯子扔到一旁,站起了身,一言不发地往洗手间的方向走。
  被晾旁边的明仔打着哈哈,“我哥就是那性子……咦,那边是什么?”
  关靖北唇角勾着似有非有的弧度,百无聊赖,闻声看向那边的方向,喧闹嘈杂,人头攒动,起哄声不断。
  忽然就扫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也是无意间的,不曾料到,甚至难以置信,关靖北蓦然起身,经过明仔身边的时候带过去一阵风。
  “你干嘛?”明仔在后面喊道。
  仍然没有回答。
  明仔晃荡酒杯中的液体,慢慢地勾起意味深长的笑。
  久别重逢都是蓄谋已久。
  明月最热闹最嗨的一处,狂舞摆动,欢声无数,他们都身着鲜艳光丽的衣服,隐埋其中的人影甚至很难找到。
  他一眼就看中了。
  拽住她的腕,男人压抑紧绷已久的嗓音:“愿愿!”
  那条细白的腕却如同泥鳅一样滑脱了,短发女人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就消失在人群。
  男人还想上前,捕捉的人影却被人流挡住,怎么也无法再找到。
  他穿梭各个角落,各个吧台沙发之间,看到她的身影后又丢失掉,两个人像是玩捉迷藏,绕了很大一个圈子。
  就当他抓住她的胳膊时,这里的灯全都灭了。
  再次被逃离。
  男人忍不住低咒一声,却被更加刺眼的光线照到,不远处的台上拉起帷幕,无数的彩光聚集在某一处。
  关靖北看到了吊在绳索上来回晃动的女人,那张脸几乎无法再和记忆中那张重合,她真能变啊。
  从少女蜕变,头发越来越短越来越俏丽,只是今天再看到多了份小女人的干练。
  “游戏规则不变,灯光照到谁,谁就能和心儿小姐喝交杯酒!”
  不知从哪儿的主持声落下,全场欢呼雀跃。
  关靖北被明仔拉到一个座位上坐下,正要出声,他却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台上的女人一身妖艳火辣的长裙,斜开叉,洁白的大腿隐隐显露,高跟鞋套在精巧雪白的小脚上,更添了几分成熟。
  周围不知道怎么又暗了下去,只有台上的光最亮,从最高处射下来的白光,半径有二十厘米,在全场乱动,没扫过人的身上就引起一阵尖叫。
  男性居多数。
  光圈最后落在了一个漂亮的男人身上,他戴的耳环最为耀眼,周围响起人吹的口哨声,很快就有人欢呼,喝交杯酒。
  台上的女人也不矫情,吊在绳索上落落大方地过去,递了一杯酒给对方手中。
  两人对视一眼,手同时举起酒杯,然后胳膊交织在一起,在呼声和众目睽睽之下喝完了酒。
  “亲一口,亲一口!”有人喊道。
  后面就有人应和,让他们亲一口。
  坐在不显眼地方的关靖北慢慢地握起拳头。
  女人撩了撩长裙,从绳索上下来,抱住男人的胳膊,脸凑过去真要亲上去的架势。
  关靖北蓦然站起来,却被明仔硬拉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