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舒修自然并不知道慕容云鹤的心情。
他带领着大军班师回朝,一路奔波,很快就到了京城。打胜仗的消息早已传了回来,当军旗扬起的时候,京城几乎是万人空巷,只是为了迎接回来的展舒修,他们所谓的战神。两边街道上,许多闺中少女戴着面纱,躲在一边偷看这位骑马走在军队最前的皇子殿下。
人群之中吆喝与欢呼之声不绝。这条长长的队伍直入皇城,等待接受皇帝的嘉许。
他又赢了一次。
京城,皇城,天阙宫。工匠精心打造的宫殿,画师绘画的壁画,和风沙滚滚的边疆相比,这几乎就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展舒修站在皇帝面前,随后屈膝跪下行礼。
金銮殿上,他穿着一身盔甲,身上戎装衬得他身姿英武,肩宽腰窄撑得住这样一身衣裳,他屈膝跪下的时候紧紧抿着唇,长睫一眨遮住有神的双眼与深邃的轮廓,让所有人的视线只能聚焦在他身上。
担得起年轻有为四个字。
皇帝慢慢的道:“起来吧。”
他这才站起身,接过皇帝赐给他的卷轴。那是一幅皇帝亲笔的书法,如果展开来,应该能看到‘为国尽忠’四个字。殿中众目睽睽,所有人的视线都盯着这位天纵奇材的皇子。随后就有人赐下礼单,这一战役里所有立过功的人都得以加官进爵。
不得不说,突厥一直是大姜的宿敌,多年以来边关人民受扰,而他们几乎没有一次胜仗,打得这么干净利落。
甚至还让两国和谈,从此以后,突厥要派质子来到京城,每年上供于大姜,就此做了他们的附属国。如果这样还算不上胜利,那么恐怕没有什么能算是了。而作为这一战的将军,展舒修居功至伟。
但自然也有人低低的议论着:即使是这样,皇帝却依然没有将帝位传给他。
帝心难测,谁都不知道,皇帝对他的这个儿子,到底是什么心情,打的又是什么主意。太子至今未立,各个能从夺嫡之争中分一杯羹的家族,这时候都已经在底下斗成了乌眼鸡。多少人恳请皇帝早早立下太子,但皇帝始终没有说过一句关于皇位的话。
一轮宣誓与嘉奖以后,展舒修离开金銮殿,回到自己的行宫。皇子的行宫都以景字开头,他走进景越宫,解下衣袍,宫人们进进出出,将这次皇帝的赏赐收进私库里。还有刚才那一副,‘为国尽忠’的书法……
宫人将它拉开,让展舒修看看。
他望着那四个字,面无表情。为国尽忠……意思只有一个。他应该好好守护着大姜的边关,就此一生,皇帝是不是在暗示他,皇位永远也不可能是他的?
即使打了多少次胜仗,他的父皇始终没有真正看得起他过。展舒修不是不知道这一点,每次他回来,都不会见到父皇欣喜若狂的眼神,或者他作为父亲的一点点心疼或者怜惜。并不是展舒修稀罕这些,而是当他听见皇帝说“你做得很好”,抬头却看见那双冰冷毫无感情的眼睛时候,他都会不由自主的失望。
他知道,父皇是不喜欢他的,因为他的出身不好,在所有皇子里,他是唯一一个没有母家支持的皇子。
展舒修闭了一下眼。
然后平静地吩咐宫人:“挂起来吧。”
皇帝赏赐的,他一定要挂在屋里当眼处,否则就是不敬。
然而他才刚说完这句话,还没喝上一口茶,就有人进门来了。
展舒眉依旧是那副无拘无束,仿佛皇宫里的争斗都和他没什么关系的样子。一见到展舒修,就弯着眼睛笑起来,看起来是那么的开朗豁达:“皇兄可算是回宫来了。”
说完,却也不等展舒修请他坐,他就径自在一边坐下。
展舒修望着他,淡淡地道:“可有些人会不高兴。”
他这一回在前线上,遇到了多少次刁难,如今这一场战役他又赢得多凶险,大约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到了这分上,他还看不出来是展舒眉的手笔,那他就不用继续坐在这里了。如今两人相见,展舒眉却竟然还是笑眯眯的样子,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难道当初暗中使计让他必须带兵出征的,不是展舒眉么?
听见这话,展舒眉神色一变,但马上平静下来,一耸肩说:“皇兄说什么呢,我可听不懂啊。”
他却暗中咬牙。
这一回展舒修又打了胜仗,他做的那些事情,一点用都没有。原本以为能让展舒修死在战场上,可哪里知道他就算陷入困局也能一个人突围回来;好,那他就降低要求,只要能让他在战场上失了军心,那也不错;可是这些都没有用!
而现在,展舒眉依然只能坐在这里,做出一副和展舒修相谈甚欢的样子。
他不是不生气的。展舒修实在太强大,所有想要对付他的人,都无从下手。他不是唯一一个失败的人。
“你怎么会听不懂?”展舒修弯起唇,似乎想要笑,但是他的笑容太浅,看起来很是冷淡:“听闻在朝堂上,还有人说过要更换主将……”
展舒眉脸色登时白了。
面对这位智计无双的皇兄,他好像一直都在输。
展舒修的手慢慢摩擦着椅背,他甚至连正眼看着展舒眉都不愿意。他道:“别以为我不在京城,就什么都不知道。”他的声音冷淡,似乎已经洞悉了一切。这话说完,他就起身,往内室走去。“对了,以后别用这么糟糕的把戏,以前有个展舒煜做你的挡箭牌,可现在他已经废了。”
然后,他走了。
只剩下展舒眉一人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过了许久,他才离开了景越宫。景越宫,景年宫,两个都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却都是同他一起竞争皇位的那个人。他想要皇位,而展舒修无疑就是摆在他路上那一块,最大的拦路石!
一切才刚刚开始呢。
展舒眉冷笑出声,他看了一眼那牌匾,心道:他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放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