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庄雨凝的剪刀,还没有插到那老嬷嬷身上。那腰粗肩圆的老女人,就已经抓住了她。她努力挣脱,但显然一个久不经锻炼的千金小姐,根本就争不过人。
庄雨凝拿着剪刀的手被抓得死死,她甚至还因为这老嬷嬷太过用力而发出一声惨叫。因为很痛。
于是娇生惯养的二小姐立刻就松了手,尖叫起来:“你放开我!”
她的声音那么尖锐,甚至能够刺破长夜。但是却没有人会来。那老嬷嬷笑了:“二小姐,老奴怎么会放开手?”
庄雨凝继续挣扎,“你只是一个奴仆!你怎么敢这么对待我们!我要告诉父亲,让你不得好死……”
但很快,那强壮的老嬷嬷就将她踢到了角落里,甚至用脚踩着她纤细的小腿。她的表情阴沉:“二小姐,你从前祸害过多少下人?那么多人。你一个不顺心,就将人拖出去杖责或者禁闭,这么多年,不知道多少你院子里的丫鬟,被折磨死了。”
庄雨凝脸色发白。
她一直是个任性的人,所以得罪的人尤其多。
当她还是那个得宠的二小姐时候,多少人对她低声下气,只字不提她犯下的这些过错。而现在,她落魄了,于是这些曾经做错过的事情,就好似狂风暴雨一般,落到她身上来。
但庄雨凝,自然是不会发现自己错了的。
她那从小到大就只有享乐的脑子里,半点是非黑白也无。她挣扎了许久,只觉得自己很痛。她喊道:“你们自己作孽,关我什么事?”
她被人踩住脚,老女人全身的力气都踩在她的小腿上。很快她就腿麻了,现在已经被踩得几乎没有知觉了。这位二小姐,因为痛,竟然一下子就流出了眼泪。这么多年都没人这么对待过她,她只觉得很难受。
最终那老女人冷冷哼了一声。
“我们自己?二小姐,真亏你说得出这话。”
她蹲下来。放开了她的脚,但庄雨凝早已走不了路了。老嬷嬷狠狠地打了她的脸,让她那白皙的皮肤,浮现出红痕来。就在这时候,庄雨凝听见了沈姨娘的声音。
沈姨娘急急的开口:“李嬷嬷莫要这样。这个给你,我们不要了,求你不要为难雨凝。”
庄雨凝猛然睁大眼。
那是一支普通的白玉簪。普通的纹样,中等的档次,她从来都不会戴。但在这时候,却是唯一她们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因为她们所有存下来的东西,都给了这些黑心的仆人,只为了救命。
那些从前她们摆在首饰盒里,挑挑拣拣的首饰。她甚至还会嫌这块宝石不够好看,那支步摇与衣裳不相配。
现在一件件,都没了。
那老嬷嬷才接过它。看了一会儿,看起来似乎还不满意,冷哼一声:“死贱人,居然还有东西剩下来。”
她居然敢这么骂她们!庄雨凝几乎扑上去就想和她同归于尽,却被一旁的沈姨娘按住了。她看见她娘奉承的笑:“这是最后一件了,再没有了。”
在被禁足之前,庄雨凝从来不知道,原来珠宝是值钱的。她只觉得它们好看。
听见这话,老嬷嬷才走了。
那老嬷嬷不知从两人手里抢了多少珠宝首饰,这一回看起来还像是不满意的样子,出门就和人一起,狠狠的啧了一声:“啧啧啧,她们居然还有剩下的,看来我们还不够狠呐。”
这世间的道理就是这样,你势颓了,人就来欺你。不然以为弱肉强食四字怎么写?
庄雨凝坐在角落里,没有说话。
这仍然是她们住的那座宅邸。主屋,乌黑的屋梁边上垂挂着一个锦囊,空了的八宝架与榻上,都几乎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两人穿着略显破旧的衣衫,沈姨娘看起来很累很累,好像被人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而庄雨凝面无表情,她的脸上有红痕,衣衫散乱发髻不整,有点像一个没有丝线控制的提线木偶,抑或皮影戏结束以后被丢在台上的一只纸人。她并不明白:为什么情况会是这样?她做错了什么?
庄雨凝的确不懂。
她混乱的脑海里压根分不清何谓对错什么是黑白,骄纵了十多年的人,现在自然也不会认为自己是错的。她是真的觉得很恨,恨刚刚那些欺压自己的下人,恨明明被她买通了却还是要坦白的那个老妇人,还有……庄宛宁。
她恨得咬牙切齿。
如果不是庄宛宁,她根本不可能坐在这里,也不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她根本就是存心的,从一开始她就在抢她的东西,王妃之位,她手上有的东西,统统都被她抢光了。说不定这个时候,她就正在不知什么地方欢声笑语,和二殿下举杯对饮。
倘若不是她出现了,那么现在,坐在二殿下身边的人,应该是她才对。
想象中的画面太真实,几乎让她自己都相信了。想着想着,就越发憎恨了起来。她脸上很痛很痛,冰凉的泪水流过刚才被人打得火辣辣的脸,她觉得这样的感觉自己永远也忘不掉。
她笑了笑,忽然觉得她以前太过愚蠢,还是软弱得过头了。
面对那个贱人,她为什么要犹豫?
她坐在那里,看起来好像那么无辜,但脸上的表情却还是那么吓人。也许是太恨了,表情扭曲的厉害,好看的一张小脸上,几乎看不出五官来了。她用袖口狠狠擦了一把眼泪,视线模糊都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了。
她喃喃地说着,眼神是涣散的:“……娘,我不喜欢她。”
沈姨娘这时候才望了她一眼,冷笑出声,“你现在才知道?她一直就是个贱人!”她从来也没有反驳过这点。
她这个娘亲毫不犹豫地将这些话宣之于口,沈姨娘能将庄雨凝教成这个样子,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庄雨凝继续说,她的眼神很死,仿佛已经看不到一丝光明,像一个盲人的眼睛。她笑得很荒唐:“我明白娘的意思了,这就是你要我争的原因,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