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雨凝将那葫芦彻底砸成碎片以后,才冷静了下来。
  她身后一排侍女尽都不敢出声。
  她望着地上的碎屑,微微笑了:“扫了吧,别让旁人看见。”
  她的确不知这酒壶是何来历。可既然那是展舒修要送给庄宛宁的东西,那她就要砸了它。不过如此而已。
  丫鬟们哆哆嗦嗦地过来收拾东西,还被她喝了一声:“怎么?你们都怕姐姐了?”
  她明明那样恨着庄宛宁,口中却称她为长姐。虚伪二字,大约如此。
  兰香第一个跪了下来,为丫鬟们领罪:“奴婢不敢,只是这碎片太尖锐,奴婢们胆子小,吓到了而已。”
  “哦,是吗?”
  庄雨凝坐下,满不在乎的模样,她笑一笑,竟显出了一分妖媚样子来:“那就好。”
  几个丫鬟匆忙将那些碎片收拾好,丢到了后院,很快那酒壶碎片就散进了一堆垃圾里,再也分辨不出来了。庄雨凝本就心情不好,这回听见庄宛宁病了,却是得意起来。
  她在屋里绕圈,慢慢地走了几步以后,就道:“横竖姐姐病了……那我这个做妹妹的,就去看看她好了。”
  说完,她就往屋外而去。
  这时候,庄宛宁还在屋里。今日她已经喝过了药,正被搀扶着,在屋中慢慢地绕圈。
  红袖搀扶着她,似乎有些难过:“小姐,你这一病,怎么就连站都站不稳了?”
  有句话她没有讲——往日里大小姐可是身强力壮的,只不过是风寒,如今却要她扶着才能站稳了。只不过这话太刺耳,奴婢自然是不好讲的。
  庄宛宁摇摇头,“不碍事。”
  她长发披散下来,额上微微渗出了汗,屋旁边的丫鬟拿着手帕给她擦。
  屋中人都有些担心:这几日小姐的高烧,确确实实是褪了。可这两三日来,小姐却几乎是水米不进,什么都吃不下去,连脸颊都明显消瘦不少,简直如同风中垂柳,来阵大风一吹,她就会倒下去。
  今日能够走上一圈,就已经算是好的了。
  红袖很担心:“小姐,要不就一圈吧,我们这就去床上躺着,小姐莫要再起身了,伤身子。”
  庄宛宁咳嗽了两声,她很疲倦,眼底一圈青黑:“不要紧,我撑得住。”她笑。
  这笑容明显是笑给她们这些下人看的。红袖心里想,可这话却不好说出口来。
  然而才走没几步,庄宛宁就似乎禁不住搀扶,脚步一软,直接倒在了地上。她伸手按着地砖,似乎是想起来,却使不上力。
  红袖大惊,“小姐?”
  庄宛宁道:“扶我起来。”
  几个丫鬟与嬷嬷凑近来扶着小姐,因如今的大小姐,几乎成了个纸片人。红袖问:“小姐,不要继续了!你现在的身体,怎么能这般劳累?”
  原来走几步路就是劳累了,庄宛宁不由得摇头。
  尽管说话声音不大,态度还是很坚定,她淡淡道:“继续。我说继续,就是继续。”
  红袖心痛,但还是要听小姐的话。
  她扶着她继续往前。
  她心想,若是墨竹在,就可以劝一劝小姐了。可现在墨竹在熬药。
  不知是什么病,居然让大小姐虚弱到现在这个地步……难道就像丫鬟们传言的那样,小姐是同二殿下吵了架?可这几日,小姐分明没有入宫罢?
  庄宛宁一直在想,关于夺嫡之事,到底如何。她说的没有错,若是展舒修一个不乐意,同她解除了婚约,那么她就只能靠自己了。
  靠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好,只怕日子要难过许多。
  人人都说病则思绪重,心病自然是比身上的病难治的。
  庄宛宁咳嗽了几声,只觉得心里很难受,但这是哪里难受,她却说不上来。庄宛宁道:“还有多少圈?”
  “不多了,”红袖回答。
  小姐这几日虚弱到了什么地步,她们也是看在眼内了的。
  几个丫鬟旁敲侧击,不久红袖与墨竹就琢磨出了真相:大小姐多半是碰到了二殿下,然而更详细的情况,她们就不知道了。
  既不知道,自然就无从劝起。即使劝起了,病要治好,还是那么难。
  就在这时,屋外却又有丫鬟匆匆忙忙进门来。
  那是个二等丫鬟,若按平日,绝轮不到她来通风报信。然而如今庄宛宁病了,院子里的人手,就显得有些不够用了。
  “大小姐,大小姐!”她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还差点一个不稳跌在了地上。
  红袖皱眉,语气重起来,“又是什么事了,值得你们这么失魂落魄?”
  那二等丫鬟听见这话,随即脸红,立刻道歉,“大小姐,对不住,是奴婢失礼了。可、可是……”
  她说话结结巴巴,在这安静的院落里,显得尤为清晰。
  “可是什么,”庄宛宁望着她,一双眼睛冷静如水,“说了就是。”
  丫鬟张了张嘴,“二小姐来了。”
  就这么一件小事,也值得大惊小怪?但这丫鬟的紧张,似乎并不是毫无道理的。
  随着小丫鬟话音落下之时,一个穿红的人影就踏进门来。
  “丫鬟通传怎么这样慢?姐姐,你屋里的丫鬟,也是时候该换一换了。”
  人未到,声先至。
  而且,是那样娇矜的语气。
  庄宛宁望过去。她耳朵灵敏,来人又称她为姐姐,她自然听得出,来人是谁。这么久了,庄雨凝有了明显的进步:不再大呼小叫,说话却还是那么尖酸刻薄,棉里藏针。
  这时,庄雨凝才走进门,来到庄宛宁面前。
  她本就在屋里绕圈,绕了几圈以后已经几乎筋疲力尽。人在病中,总是头晕脚软,她要眯起眼,才能看清楚她。但她依然听得出来,那分明就是庄雨凝。
  她道:“恐怕是妹妹来的太快了。”
  她说话时候语速慢了不少,听着就没有往日的精神气,也摆不起小姐的架子来。
  然而庄雨凝脸色却白了一白。
  庄宛宁说对了。她就是为了为难她,所以才要走得这样快,她一刻都等不及了。但被人这样说出来,她还是很不开心。
  她的眼神冰冷了下去。
  她笑道:“是啊,来得太快。妹妹担心姐姐,所以才这么急。”
  红袖心中一急。她又知道小姐病着,瞧见庄雨凝这副得意的模样,不由娇声喝道:“二小姐担心大小姐,那为何一件礼物都不曾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