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父亲……”她喊道。似乎在求救。
  然而庄国栋却不理会她。
  他挥挥手,“还不快出去,在这里是要丢人现眼抑或如何?”
  庄宛宁坐在一边,一言不发。庄雨凝实在难以相信,她才刚享受了一下指使人做事的滋味,可如今她父亲却要将她眼看到手的权力抢回来?
  刚才情况分明不是如今这样的!
  “不,我不走!”庄雨凝喊着,在抵死挣扎,“父亲,事情不是刚才我说的那样,是庄宛宁她……”
  “还直呼长姐姓名?”庄国栋挑眉,随后就让两个人抓住了自己她们,将她与沈姨娘‘护送’出门去。两人几乎是被拖离了宅院,即使不停呼救,却也无人理会她们。
  她们一走,整个院子登时静了下来。
  庄宛宁拿手帕捂住嘴咳嗽,却没将手帕露出来。很快,屋子被收拾好,庄国栋走近她。
  “谢过父亲,”庄宛宁起身就要行礼,庄国栋受了礼,当即说道:“你往后可不要这样了。”
  他神色冷冷,全然不似对这个女儿有半点感情。庄宛宁点头,“我会的,多谢父亲垂怜,宛宁感激不尽。”
  两三句话说完,庄国栋就也离开了清远轩。
  这件事情就这样结束,几人都有点反应不及。
  一直旁观的红袖皱起眉,正想问什么话,却见庄宛宁几番咳嗽,随后她用来捂着嘴的手帕,一手抖就掉在了桌上。
  谁人都能看见,那手帕上沾了血。
  小姐居然咳了血?什么时候的事情?
  墨竹大惊,连忙上前去扶住身体虚弱正在瑟瑟发抖的小姐:“小姐?你如何了?”
  庄宛宁摇摇头,“我……没事。”
  可哪里是没事?她还强撑着,似乎想站起身来。
  今日这一趟无妄之灾的确是了结了,然而她们却让小姐伤了身,甚至还吐了血?——墨竹分辨不清对错,但这时候却觉得很难受。如果不是庄雨凝来闹,小姐的病,恐怕也不会成如今这样。
  而且,若非她们做得还不够好,小姐怎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几个丫鬟上前来,搀扶着庄宛宁回到内室。她们都是女流之辈,走了颇长一段路,才成功走回卧室中去。
  庄宛宁倒在床上,一看就知她全身乏力,显然刚才根本是靠意志力在死撑。
  红袖将药捧来,这个性子爽快的丫鬟,这时候也不禁皱眉:“小姐来,喝一口,或许就会好了。”
  庄宛宁依旧穿着那套华美精致的衣裳,但这时候放松下来,几乎连手都在发抖,活生生诠释了外强中干四个字。这时再没有人不明白了:大小姐刚才只不过是为了不让庄雨凝做得太过,才死死撑着,连咯血都不敢让旁人看见。
  人人都没有想到,原先那么健康的小姐,不过是病了一回,就成了如今这个模样。真正是病来如山倒。
  红袖不忍,“小姐不要动手了,奴婢来喂药给小姐吧。”
  庄宛宁这时也没什么力气反驳了,她淡淡一笑,“好。”
  说完,她就闭上眼,红袖一口一口将药吹凉,喂给她。
  喂完以后,自有旁的丫鬟去收碗,这时候墨竹却问道:“小姐,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二小姐怎么突然会来,还有、老爷……”
  她问着问着,就低下头来。
  说到底,是没有人相信,庄国栋会来管内宅的事情。何况,管家的事情,还是他本人允许的……
  “自然不是了。”庄宛宁闭着眼,看着就像是安宁的样子:“你以为,他当真有那么好心?”
  今日之事,不过是必然。
  她知道终有一日,庄雨凝和沈姨娘会抵不过贪心,来抢她手里有的东西。可是她警告了她们,两人还来得这么快,她就想不通了。——想必,还是因为她病了的缘故。
  直到如今,她对付二人,都只不过是在靠武力恐吓,或者仗着自己占了道理。
  于是她一旦病了,她们就趁她病要她命,想将管家的权力抢回来。而庄国栋会答应,只是因为他当真以为,两人是诚心悔改而已。
  庄宛宁慢慢地将这些话说出口,随后墨竹不由得问道:“那老爷、老爷他……”
  这丫头终究是心存一丝善念,不希望人有坏心。
  庄宛宁耸肩,不甚在意:“是我让人去将他请来的。外间的所谓风声如何不重要,如今婚约一日未解,他就不会对人太坏。”
  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庄国栋对她们谁都没有好感,谁能给他带来更多的利益,他就愿意相信谁。
  庄宛宁毫不留情,掀开了最后一块遮羞布:“外头风声再怎么传,也只是风言风语。只要不到我的婚约被废那一步,庄国栋就不会真的将我禁足。”
  这毫不掩饰的真实。她讽刺地想。
  几句话说完了整件事,庄宛宁最后道:“去将我藏在树下的账本和印章挖出来吧。”
  一个小丫鬟应了声,她一离开以后,屋里就陷入了寂静。
  红袖张了张嘴,她脑子转得最快,如今就道:“大小姐……所以,若非二皇子在,我们这一回,会是如何?”
  庄宛宁依旧在笑,眼神放空,一看就知道她不在意。
  她道:“若是没有这婚约在,只怕我手里的一切,也早就被人抢了;而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手握大权,吃好穿好。我们全府人的生死,都维系在他和我立下的婚约之上。现实就是如此,你们不必吃惊。”
  红袖喃喃地说着:“那岂不是说……”
  她依然很懵懂,而庄宛宁直接用最残忍的话打断了她。
  “他是皇子殿下,我讨好了他,就有奖励;若我讨好不了,那就是另一个下场。”她道。
  这或许就是她由始至终,不能真正接纳他的原因。
  她无法接受,这种要讨好旁人才能活下去的生活。即使有人多番粉饰言辞,说那是琴瑟和鸣,那是高高在上,她都始终忘不了,两人之间不平等的地位。
  就好像那是一条吐着舌的毒蛇,她要骗自己那是一条乌黑亮丽的批帛,都做不到。
  墨竹不忿,“可是殿下那么喜欢小姐……他不会不喜欢小姐的。”
  “不会?”庄宛宁笑笑,“这世间最飘渺的,就是人的感情。”
  单单是这一点,就足以让她忘却所有,在他身上感觉到的触动与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