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反问一句。
  庄雨凝心下一惊,然而她早已习惯了,所以竟然能强笑着,继续说下去,且语调是那样温顺恭敬:“姐姐身边的人又如何?不都是家里的下人,”
  她咬紧了‘下人’两个字,“不过借给妹妹问一问而已。”
  对,她是故意的,如果姐姐居然在乎一个下人的生死,那就是她有问题!庄雨凝理直气壮的想。
  庄宛宁听她这么说,是全然不将她身边的人当人了。
  莫要说她本来就不习惯这些事,就算她是个真古代千金大小姐,只怕也受不了自己身边的贴身丫鬟,被人如此羞辱。
  谁打她丫鬟的脸,不就等于打她的脸么?
  她脸色沉了下去,“若是问一问,自然无所谓。”然而她笑起来,即使笑得十分奸诈,让人心底直冒寒意:“可不知妹妹……这么问完以后,我的丫鬟,还有没有命回来!”
  说到最后一句,她的声音,大了起来。
  她盯着庄雨凝,眼神太直率锐利,让人无法反驳。
  此时饭厅尚且无人,只有她们俩站在一边,身后仆人尽都不敢应声,生怕自己招了祸。
  庄宛宁看着她,面无表情:抱歉,她就是这么护短这么不讲道理,她要问,她偏不给!
  谁说她的人能随意送给她了?真当红袖和墨竹是路边的白菜,她上次打了她们一回还不够?
  本来庄宛宁心里就憋着一股气,如今能够这样反问,她只觉得痛快了。但是,也只是一点点而已。她真的能压得她一句话都说不出,但她却没有那么做。
  只见庄雨凝脸色一白,显然是无法反驳于她。
  她定了定神,却依旧很快道:“姐姐这话里的意思,莫非是连丫鬟都比我这个妹妹娇贵了么?”
  她一皱眉,委委屈屈的模样,是那般教人垂怜。
  即使她说的不在理,也会有一帮人可怜她。
  若是谁站在这里,就定然会以为,欺负人的是她,被欺负的是庄雨凝。
  庄宛宁见她如此强词夺理,也不打算同她辩驳,退后一步:“不过一块玉佩。妹妹拿子虚乌有之物来,毫无道理就要我的丫鬟,很抱歉,我不会给!”
  庄雨凝愣住。
  庄宛宁顺着这节奏,走近了一步。她本来就比庄雨凝高,一走近去,就挡住了庄雨凝身前的光。她愣住,她按上她d肩膀,姿态十分亲密。
  她贴着她耳朵道:“妹妹若是想问,那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这么软弱,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夜色之中,唯有厅里的灯明如昔。她的身影被灯光照得有些影影绰绰,她竟然因此而一下子觉得晕眩了起来。她张了张嘴,看到的是庄宛宁那副琉璃耳环,通透而精致。
  她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软弱。
  庄宛宁这么说她。庄雨凝几乎反应不过来。
  她说话时候,声音压得很低,仿佛阴风阵阵。这时候又是晚上,天气本就比白日要凉,于是直听得庄雨凝心底发寒。
  然而在外人看来,她们却仿佛一对好姐妹,正在说悄悄话。见了庄宛宁这副模样,谁都不会怀疑她,谁都不会觉得,是她这个姐姐,在威胁自己的妹妹。
  今日她穿了一身淡青色的衣裙,袖口蜿蜒开来精致绣纹,在背后蔓延。她画淡妆,戴的首饰也不多,看起来当真是十分无害。
  庄雨凝本来还能压得住一口气——可是她真没想到庄宛宁会这么决绝,一点姐妹情分都不讲,哪怕她们之间早就撕破脸了,可她以为,她总要顾自己面子的吧?
  她居然这么当面奚落她,真当她是什么人?
  但她没有。她果断得,简直就像没有任何在乎的东西。
  没有在乎的东西……庄雨凝心里一动,就被激了起来——她明明才刚被禁足了一回,怎么还能够如此嚣张?而且即使真的有诈,那她也只是问一问而已!
  有些人就是这样,对待别人,远远比对待自己严苛。
  庄宛宁退后一步,笑得十分亲切,“妹妹,可不要再忘记姐姐说的话了。”
  她的吩咐,就像是真正的长姐,任何人都挑不出一丝不对。可是庄雨凝知道,她这个好姐姐,到底是在说什么。
  庄雨凝一时怒上心头,又见她一副借势欺人模样,她本还压抑着自己的性子,现在被这么一激,自然就爆发了。
  她气急败坏,望着庄宛宁骂道:“你怎么总是这么不讲道理?这是什么意思?”
  她一说完话,就伸手往前推去。
  她心里想:这庄宛宁不似那时候那般脆弱,她肯定是没什么事的。庄雨凝这么一想,可是一推,就将庄宛宁推地上去了。那浅青色身影,那么一晃,似乎就要倒在地上。
  她身后的丫鬟急急地扶住了她,然而庄宛宁却仍然是喊了一声,仿佛受了伤。
  “小姐!”墨竹紧张喊道。
  庄雨凝睁大眼睛,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是推了她一下,她要不要这么作?
  但很快,她明白原因了。
  因为这时候,庄国栋刚好走进了厅里。他身后带着奴仆,分明是前来用膳的。这时候,时辰也差不多到了。庄雨凝直冒冷汗。
  他一见两人起哄,立刻不理还站在她身边的沈姨娘,神色大变。他几步走上前来:“你又要怎么欺负你姐姐了?”
  庄雨凝这才缩了手。她姿态羸弱,然而谁都看得清,刚才推了人的是她。
  “父亲……”她诺诺地说,“我不是故意的,刚才真的是意外!”
  她慌忙辩驳,然而庄国栋显然是不相信她的。他冷哼一声,“呵呵,这样还能说是意外?”
  很明显,他是看到了全过程。
  他道:“你姐姐刚被禁足完出来,你就是这么对待她的?第一天就来找茬?”
  饭厅中,门槛后,几人围着她在看她的笑话,连所有人身后沉默站着的仆人,都像是无声的压迫。她想要反驳些什么,但却找不到一句可以说的话。
  她总在关键时刻词穷。
  庄雨凝急急忙忙道:“不是那样!我只是想问一问,关于姐姐的……”
  她的玉佩。
  但庄雨凝说到这里,就一时住了声。
  可是关于玉佩的事情,她却不知道能不能说出口。庄雨凝皱眉,那块玉佩说不定是真的不在,可如果真不在了,那可就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