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门被轻轻合上。
  红袖和墨竹缓缓步至远处,就在庄宛宁将兰香劝起来时候,她们俩就被大小姐赶出了书房,说她要同兰香单独议事。
  既然主子都这么说了,她们自然不能留下来了。
  两人倚在一角,她们今夜莫名沉默,或许是因为知道大小姐在做什么,偶然有小丫鬟靠近,两人也都不出声,将人赶开了。她们都分得清,知道大小姐正在做的事情,是一丁点都不能漏出去的。
  这件事不能被小丫鬟明白底细,墨竹至少还能弄清楚这一点。
  而房中到底在商议些什么,她们不知道,而大小姐也一个字都没提。
  墨竹很清楚,大小姐心里的界限向来分明,如果她觉得无关紧要的事情,就会拿来和她们说笑,就好似折雨之事那样,当成闲聊的资本;但如果是重要的事,大小姐往往不会那么做。
  墨竹也一直认为,如果没有大小姐的解释,即使是红袖,也未必弄得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然而如果她不提,多半就是这件事连她们都不能说,小姐担心隔墙有耳了。
  庄宛宁其实不算胆子大,在有时候她可能很大胆,但如果真的要她注意什么,她就会很细心。
  不过墨竹也没那么在乎这些事,那和她毕竟没什么关系。
  她只是个丫鬟,知道小姐还是从前那个小姐,对她来说,这就够了。至于小姐一直在做什么——她弄不弄明白,有那么重要么?反正那是小姐的事,她不想操心,也操心不来。
  呆着丫鬟的位置上,做好自己的本分,这几乎就是墨竹关心的全部了。
  红袖怎么想,墨竹不清楚,不过这时候,她觉得红袖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对劲。
  刚才墨竹站在庄宛宁身后,红袖和兰香的对话,墨竹是没怎么听清楚的。她知道平日里她们和兰香也有些许交往,不过不算特别亲密,说到底,那是二小姐的丫鬟,她们少数的共同看法,就是:太接近兰香肯定不好。
  她望向红袖。
  刚才,她们是一起回到房里的。一回去,红袖就发现书房门钥匙不见了,她们商量了一下,于是红袖直接去了书房,墨竹去了告诉大小姐。墨竹还记得大小姐很兴奋,她说“鱼儿终于钓上来了”。
  而从她去回禀大小姐,红袖则去书房一探究竟的时候开始,她就显得有些安静,而且很不对劲。红袖平日里是不会这么安静的,有些人可能会觉得她太吵,但她的吵反而让墨竹安心了一些。
  而且有时候,不靠红袖,墨竹一个人是不太明白宅子里发生了什么的——所以她一直很钦佩她。
  但今日,墨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就好像红袖突然开始犹犹豫豫,寡断不决而已。——等回去后,一定要好好问问她,是怎么一回事。
  但这时候,两人都只是安安静静地等着。一直等到她们觉得太安静,几乎就要开口闲聊起来。
  而就在这时,房门终于推开了。
  她们看到兰香低着头,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她走得很慢,看起来仿佛在思量什么,所以走路显得有些不专心。
  大小姐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你可以做,也可以不做,决定与否,是你自己的事儿。”
  墨竹皱眉:大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可是兰香没有出声,她像完全没有听见,依然背对着书房,继续往外走。
  一个丫鬟平日如果这么做,就是等于对主子不敬。然而如今情况如此特殊,谁也不会在意兰香这个反应。特殊——大小姐说的,要钓的鱼儿,莫非就是兰香么?
  她慢慢地走远,离开了清远轩。
  兰香答应了小姐什么事情?她今日回去又要如何向她的主子交代?
  墨竹有一刻的迷茫,但她没有纠结太久。
  她走进书房。书房中的油灯只点燃了一盏,小姐的脸颊被烛光照亮了。她站在小姐身后,听着小姐吩咐人。
  庄宛宁道:“红袖,书房继续锁着吧。不过去换一把锁,如今这把不能用了。”
  又是一句墨竹听不明白的话。红袖却轻轻地应了一声,拿过原来那把锁。但在她拿过去以后,忽然之间,她就在书房里跪了下来。
  墨竹睁大眼睛:“红袖?”
  两人情谊一向不错,她也自认比较了解红袖的性格,她绝对不是个一出小事就跪下请罪的胆小鬼,今天明明什么都没发生,只是兰香被发现了,为什么她要这么做?
  可是红袖没有理会她,也没有回答她。
  庄宛宁挑眉:“红袖,你不必如此。”
  她才刚和另一个丫鬟打完交道,而且还是做了一次很危险的博弈——现在又是深夜,她的确很累了,但这不妨碍她处理红袖的事情,事实上,她的反应……也不算太奇怪?
  庄宛宁努力想了一想,反正她这回也不算做得多绝,应该是可以挽回来的。
  “不,小姐,”红袖很平静,然而她眼睛依然盯着庄宛宁,她道:“红袖可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做错什么事了?”
  这个问题让庄宛宁有些头痛。
  她摇头,“不,没有。”
  红袖似乎是终于被刺激到了。她望着庄宛宁,很平静地陈述自己的经历:“大小姐,今日你将这钥匙交给奴婢,是不是因为,你想试探奴婢,看奴婢会不会投向二小姐一边,就此不再服从于小姐?”
  这句话问得太尖锐,庄宛宁叹了口气。
  有时候人聪明与否还真没那么重要,但最担心的是,有些人为了炫耀自己的聪明,将桌底的规则摆到了桌面上讲,这就破坏规矩了。
  事实上,红袖一直都具备着这样的特质:她总是说真话,很少说实话,因此看起来,也就比墨竹要尖锐不少。但实质上说,她比墨竹聪明,却不如墨竹好管。
  庄宛宁反问她:“红袖,如果我现在说没有,你会不会信?”
  红袖一下子哑了声音。她盯着大小姐,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好了。她沉默片刻,“大小姐……”
  庄宛宁淡淡一笑,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在意。“那就是了。红袖,我说没有,你不会信;我说有,你就要闹起来了。如果是这样,你希望我怎么回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