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又有信送来了。”
红袖如今已经成了,负责给庄宛宁接收外间消息的丫鬟。她所知不多,唯有一张嘴,说得比墨竹还好,当日庄宛宁收下她,本是为了让自己每日三餐美味一点,饱口腹之欲,却想不到她更擅长与人交流。于是一应送给庄宛宁的请帖、书信,甚至礼物,都由她来管。
庄宛宁坐在榻上:“哦?”
她看起来一副懒散的样子。
自从那日以后,庄宛宁就再也没有出去过了。其一是她实在不需要,出去歇口气而已,不是必要的;其二就是她不想见到展舒修。正常来讲,他们即使订下婚约,也不能每日见面,不然坏了礼数。
但是自从那日起,却几乎每隔一日,就有信送进府中来。
不仅每次时间准确,甚至每次的锁用的纸张,都是一样的。可见这送心之人,所用心思之细腻,的确可谓是厉害了。
见面可能违反礼节,但写信却不。
而且不是别人,是展舒修寄来的信。他人不在,反而时常送信来。她只看过一封,大约都是些甜言蜜语之类,换到谁身上都可以的那种。不知这冷心冷面的皇子殿下是在想些什么,好似以为让别人给她写信,她就会喜欢他一样。
于是庄宛宁再也不看了。
她不爱看,于是不看。横竖事情已定,他还能进府里每天逼她看信不成?
何况,这也不过是那个人的手段。庄宛宁知道,对他们俩来说,所谓礼节规矩,听来有用,实则不然。大姜本就民风宽松,何况他们若要偷溜出去,有千万种办法。——但她为何要费那个功夫去见他?
这一次,又是一封信递到茶几上来。庄宛宁道:“拿走,照样摆到那匣子里去。”
她有个匣子,雕刻得漂亮,就是专门放着这些信的;可是现在这些信太多,几乎要放不下了。红袖却不动,“小姐,当真不看么?”她抬头问。她问问题的样子,颇带几分惋惜。
“怎么,”庄宛宁不屑,“你想要这信?”
“不是不是,”听见这话,红袖连忙摇头否认,“奴婢只是想说……小姐婚后,小姐的夫君未免也太可怜了。”
这丫头纵然胆子大,到底也是个下人;即使如今和庄宛宁熟悉了,性子跳脱了一些,却也有个限度。她终究是不敢直接称呼“殿下”,那称谓也不是人人能喊的,一个丫鬟也就该这样说话了。
“我尚未成亲,”她冷冷道:“夫君是谁,还是两说。”
她这个语气里面的带着的冷气,冻的人足以打了两个寒颤了,不带丝丝好好的温度。
红袖于是无话可说了。她道:“小姐说得也是,嫁了人,要做的事就多得多了。”
庄宛宁点头,大大咧咧的说:“所以,还是没有夫君的好。
这话说得很大胆,庄宛宁在榻上翻了个身,看起来那样慵懒的样子,活像一条鱼儿,当真好似在金银窝之中,爬不起身来了。但红袖却听得一惊:“小姐,你怎么能够这样说!”
这能够卧着的床榻,一边就是窗棂。庄宛宁望着窗外,背对着手拿信封站在外边的红袖,她的眼神有点放空:“放心,不过是开玩笑而已。”
但如果红袖能看见她戏谑的表情,必然不会认为她是在开玩笑。
这话说完,红袖才松了一口气。在这时代里,女子嫁人乃是天经地义,何况如今她早已定下了婚约,就更不能反悔了。纵然她是个丫鬟,却也清楚这些事情,女子嫁人天经地义,小姐这样说才是犯了弥天大错。
但在松了一口气时候,红袖又想到:莫非小姐其实没好全吧……所以才会整日说这些胡话?
两人说起一些很无聊的事情,打算这样度过一个午后时,屋里忽然有人走了进来。这时候天色还早,屋里却没有一个丫鬟开口对庄宛宁说话,唯有站在一旁的墨竹睁大了眼,却依旧被进来的人制止了。红袖回过头,随后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她也不曾提醒小姐。于是整个院子里,就只余下庄宛宁一人坐在榻上发呆。
那人开口道:“宁儿还不曾醒么?”
庄宛宁这才回过头,睁大眼睛。来人身穿玄色衣裳,下摆有同样颜色刺绣,长得和她有几分相像,但身材却要高挑消瘦许多,笑起来时候眼角是弯的,有一点泪痣在眼角,。她一眼就看出,这人进来时候不曾被阻拦,而且这相貌……他们恐怕是亲人。
她却还是不开口。
这个人的表情五官都是柔和的,笑起来时眼睛里就像是放晴后湖水一片荡开的粼粼波光。他开口,“我听说宁儿的病,这一阵子彻底好了。怎么还像是不认得我的样子?”
庄宛宁的话终于说出口了:“……你是谁?”
这话一出,屋里却没有人出声。唯有站在边上的墨竹,轻轻地叹了口气。庄宛宁这样的反应,算不上出奇,一个病好了才数月的人,如果真的立刻全好了,那才引人起疑。所以如今庄宛宁纵然是认不得自己的兄长,也没有人怀疑这件事。
因为原主是个傻子,脑子里的记忆也比较混乱,一些事情她是知道的,但是就像一块块破碎的玻璃,有些拼凑得起来,有些则不。这时候,青年才叹息,摸了一下她的长发。
庄宛宁是小姐,除了服侍的时候,也没有谁会接近她。所以如今被人摸了头发,就算没有感觉,她还是反射性的躲开了,好似不想被靠近一样。
但这并不妨碍两人说话。
玄衣青年道:“庄羽。”
她歪歪头。所以,这是眼前人的名字?
眼看着小姐实在是完全不记得了,墨竹这才开口,来提醒小姐。她道:“大少爷是小姐的兄长,五年前离家游历在外,不常归家,如今小姐不记得,也是应该的。”
庄宛宁这才完全懂了。
她记得庄夫人的相貌,他们与她都有些相似之处,不过她五官里的那几分柔和早就消失殆尽了,她笑起来还会被人说,感觉像是要被威胁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