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宛宁问:“你知道我是去哪里了么?”
她这句话问的缓缓的,字字句句从嘴里缓缓流出,带着一股子温温吞吞的劲儿。
这问法不算聪明,但却隐瞒了她是去的凌家,或者是去做什么。这件事倘若有什么不对,那恐怕就是一样:屋里的丫鬟到底知道多少。假设这些事,后人是不会提起的,红袖又是她买来的丫鬟,怎么可能知道?如果知道,她们知道些什么?
红袖一时之间,是想不明白这套说法的。她毕竟只是个丫鬟,一些小聪明顶天了。她道:“知道呀。”但这语气,竟然还是有些,底气虚了。
何况,她本来就该说实话。红袖毕竟是个听话的丫鬟,她也想不出自己有欺骗人的理由。
庄宛宁挑眉,“比如?”
这话太简洁,但还是能听懂的。红袖道:“小姐今日要去拜祭亲人,不在国公府,可能午后才回来。”
庄宛宁这就听清楚了。大多数下人并不知道她要拜祭的是谁,甚至不曾听过往事,唯一清楚的大约是一直跟着她的墨竹。若不是有墨竹在,她甚至可能不会知道这么多。她点头,“拿走吧。”也就抹去了心中仅余的点滴不安。
红袖这才离开。
日子过得飞快,不过一个转眼之间,过了这一遭,就是过年了。
她从前并不特别喜欢过年。家中只有祖父,她见过的亲戚也不多,每逢过年过节,就只是两人对坐着喝喝酒,吃点好东西,将屋里布置得好看一点。她很早就学会了喝酒,不论是红的白的,醉茫茫的就觉得高兴。
如今过年,却是热热闹闹的了。那么多的家务事,要大扫除,要守夜,要包饺子和红包,要做那么多事。如今国公府里,竟然是一片异乎寻常的平静,甚至那些流言都渐渐消失不见了。
因为是小姐第一回过年,墨竹显得格外兴奋,说要为她扫霉气,所以屋子到处都喜气洋洋。她们坐在屋里剪窗花,这段时间里,家中一直是许多人来来去去,反而显得屋里人多杂乱了。
窗花也是托外人买来的,她们照着那红纸慢慢剪开,剪成一只只漂亮小兔子,抑或美丽的蝴蝶,自然还有许多仙鹤、柳树之类,更缺不了梅兰菊竹。如今是白日,却也打着灯火,庄宛宁手很巧,很快剪出一株桃花来。
她再用胶水贴上了不同色的边,很快就用线条营造出一朵朵有层次的桃花。胶水是手工制造的,取了原料来煮开,一大盘的煮成一小碗浓浓的胶水,再用毛笔沾到纸上,这样就是好手艺了。
她将那桃花摆在一边,随后继续剪第二朵。这么多的桃花聚集起来,在窗上就成了一片美景。
大年初一很快就到了。
庄宛宁想到这一点,不禁皱起眉来。
过年。
大红挥春挂起,堂前垂着一串串鞭炮,屋中收拾得干净整齐,甚至连丫鬟的月钱都多了些,自然人人欢喜。在年三十的年夜饭过后,再过五天她就可以入宫参与宫宴。
名利地位决定了礼仪,国公府的礼节,比别处的还要严谨一些,。最重要的是,庄宛宁如今需要入宫觐见皇后、贵妃等人,自然也是要耗上一整天时间,过后还要参与宫中晚宴,最后才能回府邸中去。但令她难堪的,却不是这件事。
大年初五一大早,庄宛宁就起身了。这宴会并非人人能够去的,若不是她与二皇子定下了婚约,否则即使她是国公府千金,此事也与她无缘。今日她还未醒来,屋中丫鬟们就都开始忙活,就为了马车、衣裳、发饰等小事。
她一起身,用温水与凉水洗过脸,用青盐刷过牙以后,随后就有人用鸡蛋给她敷脸,就为了脸能够白净嫩滑一些。她今日只上了很淡很淡的妆容,因为要在宫中待一整日,今日她不能带丫鬟进宫,自然也没有人能给她补妆了。所以尽可能化得轻薄一些,不失了礼仪,却也不至于脱妆。所以,她的底子就格外重要。
要知道,宫中的都是主子,在主子面前失礼是头一等的大事。
随后才是梳妆与穿衣。
庄宛宁还未睡醒,懵懵懂懂地被一圈人围着在脸上画,等到他们推开之后,却见墨竹已然给她选了三套衣裳,让她在其中挑了。这些选衣的事情,她向来不怎么用心,这时见墨竹也在等着她,不由得就愣住了。
墨竹轻声道:“今日之事着实重要,奴婢不敢自作主张。”
庄宛宁挑眉,“自作主张罢了,有何不可?”
墨竹望着她,焦急地唤道:“小姐……”
她这才放弃了,墨竹确实不能擅自做主——这是宫宴。揉了揉眉心,她这才望向摆在床上的三套衣裳,这些事情于她而言毫无意义,但她现在一定要挑一套了。她略略看了看,自左至右是一套红衣,一套绿衣,一套黄衣,她随意指了指第一套,反正除出颜色,对她来说都没什么不同。
墨竹叹口气,“小姐,这衣裳上有凤凰,过于张扬了。”
她不作言语,只得继续看那些衣服上又有何样花纹。她看到的是一套下摆有凤凰刺绣的衣裳,一看就知颇为艳丽;随后是如同清竹般的浅绿,清远出尘;最终是柔软的鹅黄色衣裳,比寻常的衣裳要清透一些,却又显得悠然活泼。
她最终指向中间那套衣裳,穿上了身。这衣裳不显眼,事实上,在大姜,黑白灰依然是代表丧礼的颜色,没有人会因为不想出众而选那些颜色,其实人那么多,也不会有人注意你穿的,只要穿得不是太出格,那就可以了。
今日一切都很繁复,选衣裳不过是其中一个细节罢了。她打扮穿戴好以后,只有些许时间容许她吃一小块软糯的糕点,据说入宫以后,在正午也有午宴,但却比不上晚宴的丰富了,而且那也是三四个时辰以后的事了。
穿戴整齐,她这才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