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宛宁心中一动。
  不得不说,她一直想的计划,就是与展舒修划清界线,在他对她失去全部兴趣后,她就能够自由自在,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即使清贫了些,但她也从来没有想过为了权势去争,去抢。然而如今,展舒煜似窥探到了她心底最深刻的渴望。倘若帮助他夺得太子之位,随后登基,她与他同为帝皇,坐拥权力,站在全天下的顶端……
  同样是过好日子,倘若能让权力握在自己手中,何乐而不为?
  她失笑,或许也可以说,展舒煜所描绘的前景太过诱惑,她无从听起。
  这时候,她抬起眼来。望着眼前这个男人。他形容瘦弱,并不得势,即使是大年初五,竟然也是在竹林里散步,而不是与宾客谈天,可见他被打压得有多惨,在朝廷之上,根本就无人看好他。
  而他的眼界足够犀利,看得清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盼望——这番话,是不能说给旁人听的,无论哪一个正常的大家闺秀,听了都会尖叫着逃掉,但她庄宛宁绝对不会。
  如他所言。他们会是最好的合作者。就如同他一眼看清她一般,她也在三言两语间知道了他的能力。最重要的是,倘若不与他同谋,她还能活下去么?
  她张了张嘴:“倘若我不答应,你会如何?”
  展舒煜望了她一眼,双眼是冰冷的,“你当真想听?”
  “想,”她皱眉,他还能回答什么?
  她本以为他会说一些恐吓人的话,这些话她前世听得多了,并不害怕。但她却听见他说:“倘若如此,法子很多。那就等着你,直到你答应为止;或者说服二弟放开你,让你只能接受我;或者告诉母后,你意图勾引本皇。”
  庄宛宁安静了。
  她怎么好像总是遇到一些二货?勾引这种词是一个皇子能说出口的么?
  于是她嗤笑一声,并不当真:“殿下真是好手段。”
  但展舒煜此时却淡淡地道:“那你答应么?”
  这时候,天色不晚,却也已经是午后了。他忽然望向她,声调已然沉了下去。他身上病弱,身量本就不高,但如今却依然是俯视着她。庄宛宁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但当她抬起头来,却看见他眼神深邃,仿佛如海。
  很多年以后,她回想起如今这个瞬间,忽然觉得这确实就是一个那样的男人。他看起来羸弱,却比谁都执拗,只要是想做的事情,就一定会想办法办到,甚至不惜一切手段,试图利用这一点,即使他的理想,终将失败。
  她垂下眼。
  半响,勾起了一个笑容。很可惜,她已经答应了另一个人。那个人她很讨厌,从来都不喜欢,但这并不代表,她会撕毁盟约。就在这样情况下,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快的过分:“殿下,我想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她的称呼已经不大对路,但很显然他现在不会在意这个。
  “什么问题?”
  “凤玉之事。”
  这件事太过跷蹊,她不得不多问。但这个男人却愣住了,似乎想不起这样一件事。但为了拉拢这个女子,他依旧道:“凤玉早就被收回了。先帝早已将李家赶尽杀绝,他们不过是替罪羊而已。”
  他的眼神平静,仿佛描述一段寻常不过的过去。庄宛宁望着这个男人,一时竟然无法分清这话是真是假。
  但这并不妨碍,她问第二个问题。
  她道:“殿下上位,为之者何?”
  穿越了一段时间,她也能学着他们说话的方式了,真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展舒煜眼神稍暗,这一次回答就不如上一次那么爽快了。他上位是为了什么,这问题问得好生奇怪——但这女子本就不凡,倘若能够拉拢于她,那才是大事。何况,她已与二弟订婚……
  他朗声道:“自然是为了国泰民安,避免杀伐。”
  这是明面上的答案,一个人想做皇帝是为了心中理想,这自然是极其天真的想法,若说给旁人听,只怕三岁小孩才会信。庄宛宁略一挑眉,转身就走。展舒煜见她如此,连忙就道:“这话自然是假的。”
  这么一句话,却引得庄宛宁停下来。
  她本来就不想走,只不过是等他这句话而已。“那真话是什么?”她重转过身来,望着他。眼睛是用来看东西的,她不能不防范,他对皇宫熟悉,但她却身处陌生之地,若非他体力不足,身体纤弱,情况也不会如同如今这般。
  “名利权位,荣华富贵。”他说。这才是真的答案。
  庄宛宁听见,忍不住笑了起来。时人女子,莫不掩口而笑,以樱桃小口为美,像她这样的,恐怕还是第一个。她前生碰见过许多这样的人——在夺位之时,他们做的一切,尽都是为了享乐;也许一开始也有理想,但当到达终点时候,已然忘记。
  想不到即使是古代,依然有这样的人;看来不论现代还是古代,站在那里的,也不过是人而已。庄宛宁想到这一点,只觉得心底讽刺。
  “既然如此,殿下为何会将你最想要的东西,分给我?”她冷冷问。
  展舒煜这才大惊。
  他是一个擅长作伪之人,但今日三番两次被庄宛宁打乱节拍,如今记得的也不过是初衷罢了。他想哄骗这女子与他合作,让她去探听与二弟有关的消息;先准备动之以色,但她却毫不领情;其次想要威吓,她偏偏武力惊人;在他想要她的时候,她又不按常理来出牌!
  他早已忘记了自己惯常的做法,如今一乱,自然就露出马脚来。
  庄宛宁见他脸色苍白,一时忘记伪装,这时更胸有成竹起来。人都有喜欢的东西,但凡将喜爱之物分给旁人的,若不是虚伪,就多半是喜欢她。因为喜欢,所以才会愿意分享。但如今寥寥几次见面,他就这样说,若不是骗人,那是如何?
  她继续道:“殿下若要对我诱之以利,也无不可。但既然你这般喜爱权力,甚至不惜拿到罪臣手中的宝物,也要陷害于贵妃;那么,你千辛万苦才拿来的东西,怎么可能给予旁人?”
  展舒煜已经一个字都说不出。
  他望着她,眼神已然慢慢变得怨毒,即使依旧小心隐藏着,她却依旧看得透。庄宛宁心中道:此人虽好,然狡兔死走狗烹,即使展舒修看起来惹人嫌,但至少也没有要求她参与权力之争。——并不是她讨厌,但那至少要她想做才行。
  她转身就走,忽然听见身后,一道冷笑声。
  她还未反应过来,已然被人压在亭边,那人微笑着,却如同毒蛇,慢慢凑近她:“既然如此……你可就莫要怪本皇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