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丽堂皇的行宫之中,几盏长明灯照亮厢房,纱帘垂下,屋中没有一个宫人,尽管如此,也能看出来这行宫处处都极为用心,有许多物件根本就像是新的一样。庄宛宁如今坐起身来,三人坐在床畔,低声商议着什么。
  展舒修点头,并不意外,比起平日可温柔多了:“你说。”
  在正事上,他却偏偏这么好说话。在小节上含糊,在大事上不糊涂,庄宛宁算是有几分摸清他的想法了。庄宛宁道:“我的大哥与你们乃是同谋?也是一派?”
  “对,”展舒修终于愿意说实话,在这点上,她却是没有想到的。“庄羽本就是可用之人,我让他到外地去,也只是为了不被人所察而已——且他在庄家,并不算特别受宠。”
  这几句话说得含糊,但庄宛宁却听明白了。她垂下眼沉思片刻,随之竟然笑起来:“所以如今,你是要将整个庄府,拉到你这一边来了?”
  庄羽,还有她,如今都已经是展舒修手下的人了,这样庞大的一个家族,大房的嫡子嫡女都顺从于她,这当中的利害关系有多复杂,真的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何况尽管她过着那样的日子,却也知道自己的父亲在朝中,乃是皇帝的左膀右臂,绝非空拿俸禄的酒囊饭袋。
  展舒修沉默片刻,他不曾想她真的能在三言两语间想清楚这些利害关系。但她接下来说的话,却令人更加惊诧。庄宛宁从拿到凤玉之事说起,一直说到在凉亭遇见展舒煜,当中却隐去了穆潇潇的身份,与其中一些离经叛道的话。
  慕容云鹤听她说时,一开始有些迷惑,但说到今日发生之事时,她却睁大了眼,十足惊诧,像根本没想到来人会是大皇子。随后她就平静下来,她想起庄宛宁所受的伤,心中却还是有一丝疑惑。
  她问:“那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将凤玉卖出去呢?”
  她最想不明白,就是这样一节。她尽管在前线,然而也因此更清楚朝中局势。在她听来,就是每次凤玉出现,都会死人,那如今听来,真相就是展舒煜四处谋害人命,杀人之后用凤玉引导大家往李家的方向上想,自己则撇清关系;这是将脏水泼到一个已经败亡的家族之上了。
  庄宛宁道:“我不清楚。他大约是想找与凤玉有关系的人,但如今李家已亡,他就是要找个幌子,遮掩自己害人的事实而已。所以如今,他如果想找谁,恐怕那人是和凤玉有关的。”
  在她听来的确如此。
  但展舒修明显想得深一些。他望着庄宛宁,一双眼睛看不清深浅。他道:“若将凤玉卖出去,假设他本来想找到的人,是我们之中的一个;那么如果他找到了你,或者她,”他指着慕容云鹤,“那么他要做什么事,比如在我身上的香囊下毒之类,那就容易得多了。”
  庄宛宁被吓一跳。
  她本来就是被凤玉引去,而且是奉命行事的。如果结合展舒修的推理,他本来就是想利用展舒修手下的人,玩一回间谍计;那么如果她答应,那就是正中他的下怀了。但她没有,反而因此被伤。
  她皱起眉:“为何他要这么做?”
  “为了皇位,”展舒修几乎是马上回答,“别看他表面上一副病弱样,实际上心机颇重,如果今日他碰上的人是慕容,那么她恐怕已经被骗倒了。”
  庄宛宁这才彻彻底底明白。
  这是一场夺嫡之争,而大皇子占嫡占长,确实很有优势——那就难怪他们要这样相争了,如今太子之位未定,谁能多争一分优势,谁就多一分坐上皇位的希望。
  何况当今圣上年事已高,他的一个个儿子们,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类似之事,她前世见过不少,只要有人,那就会发生同样的事,太阳底下,毕竟无新事。她道:“如今凤玉已到手,你们待要如何?”
  “不是你们,是我们,”慕容云鹤皱着眉开口,她并不喜欢她这么说,就好似她们是两派人一样。
  展舒修却不管这些,他沉声道:“先下手为强。如今皇兄已失凤玉,他既然知道凤玉已然到了我们手里,却不知会做些什么。我们若是等他们下手,那就来不及了。如果能将此计用回他身上,那一定很好。”
  庄宛宁被人斩了一刀,心中自是憋着气,全不打算留一分情面。却也还是嘲讽他:“你看他不顺眼很多年了吧?”
  慕容云鹤抱怨道:“你们为何如此?那一见钟情的传言,莫非是假么?”
  庄宛宁冷笑,“你看他像是能让人一见钟情的样子?”
  慕容云鹤的视线在两人之间绕来绕去,颇带犹豫,却像是很尴尬,不知该说什么话的样子。半响,她才望着庄宛宁,诺诺地开口道:“我……”
  “不必管她,”展舒修打断了慕容云鹤的话,他素来是个不解风情的人:“说正事。”
  随后三人商量许久,原本庄宛宁就是受伤之人,如今自然无人会来追究她是留在哪个行宫中了。这件事牵扯太多,一直到庄宛宁归家时候,都一直在想。不得不说,她闲了太久太久,无事可做,她反而不习惯。
  墨竹一见小姐受伤,几乎不可置信:“小姐受伤了?”
  她并不知庄宛宁会武,仅仅只是在担心她而已。想到这里,庄宛宁心中一暖,她柔声道:“无事,只是小伤。”——尽管她是被人抬回来的,但仔细想一想,比起前生受过的那些伤,如今这刀伤当真算不上什么了……
  “怎么会是小伤!”她皱起眉,“为何……”她似乎想问什么,但又住了口,不再说话,只是转身去熬药。屋中人重又忙乱起来,有人打点宫中送来的礼物,有人来服侍她,一时之间,看起来是那般忙碌,但这样的忙碌,却带着点家的气息。
  但到如今,这里似乎也是她唯一可以回的地方了。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