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她受的全不是伤,身上是什么涂上去的颜料。庄宛宁回顾了一片兵荒马乱,也是叹了口气,命人进来收拾。这里是凤央楼,穆潇潇尽管不是什么站在刀尖上的人,但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一两回了。当下也不会有人问原因。
“你说他不简单?”
庄宛宁问。
她想听听穆潇潇的说法。她点点头,自顾自分析起来:“你当他今日来,真的是有勇无谋?”
她望着窗外,似乎在想什么事情。庄宛宁只是听。“你多日无事,偏偏今日才一出府,就遭追杀。肯定不会是巧合,天底下哪来那么多巧合。但如果来的是展舒煜,那就说得通了……”
她轻轻敲着太师椅的扶手,一看就知道在沉思,“嗯,对。他一个皇子,如果闯进府里,不论杀不杀得了人,大皇子行凶刺杀国公府千金,这消息一散,呵,想必他也不用做人了。”
庄宛宁稍稍一想,赞同穆潇潇的说法。
如果非说今天的事情和往日有什么不同,唯一的不同就是,她离开了国公府。所以展舒煜抓住了这么一个位置,就找上门来。穆潇潇眯起眼,看上去有点像是一只皮毛雪白尾巴蓬蓬松松的小狐狸:“皇后出身望族,据我所知,她是个掌控力极强的人,宫中布满她的眼线,她多半知道你受伤的原因经过,这一回,展舒煜肯定被骂惨了。”
穆潇潇耸耸肩,语气似乎颇为愉快。
庄宛宁看着她幸灾乐祸的样子,忽然就笑了出来。穆潇潇哭笑不得:“你就这么讨厌他?”
“还用说吗?”庄宛宁指指那匕首。
“嗯,不过他也是个厉害人。”穆潇潇点头,“这么多年来,我们都以为大皇子是个病弱之人,半点不会武功。但是他似乎并不是这样……能瞒所有人这么多年,他恐怕也不容易。”她摊摊手,“看来我们有一段日子要难过了。”
庄宛宁问:“为何?”
穆潇潇素来是个极其周到的人,想事情细致到一定地步了。她捡起地上那块玉佩,然后道:“他不仅知道了我们的信物,甚至还知道了我们的所在地。”
这话一听,就严重了。庄宛宁凝眉,她的意思莫非是,展舒煜已经查到了一切,这一回是来将她们一网打尽,让展舒修从此失去他的情报系统的?
在古代,信息难以流通,像穆潇潇这样的人,就更是难得。如果因为被发现就要挪动根基——那简直是伤筋动骨的事情。而且,还可能会牵连到她们的计划。想到这里,庄宛宁忽然觉得害怕了。
穆潇潇仔细看着她的表情变化,忽然笑了:“不是,不是那样的。殿下定下的方针,我来做的事……总之,这一切,也没那么容易动摇。”说到这里时候,穆潇潇的语气冰冷下去,带着自傲。“而且,他没这么快查清一切,宫中的皇子,也几乎没有像殿下一样的想法,不会往这个方向想。”
庄宛宁想了一想。
她只是问:“没那么容易?”
穆潇潇笑起来。她转动太师椅,往窗外望去。月色洒在她的脸上,光洁而美好。“你过来看。”
庄宛宁陪着她往下看。随后只是看见了一片黑暗。
而就在这样的环境下,穆潇潇却开始解释了。她的声音清冷,却依然悦耳:“当初收集情报的时候,殿下就说过,不要那些有权有势的人。所谓的情报,就是收买了各家各户的奴仆与从人,甚至是派人混进去,让他们来听,最后由我来整理。”
“那些仆人不太会看书,平日里也没有主子会注意到他们,都认为他们是没有用的奴仆。”穆潇潇静静地说着,“他们的野心不大,也想不到我们在做什么。只要给他们一些银两……嗯,那些钱甚至还比不上殿下一个月的开支。”
庄宛宁很快就听懂了。
作为一个穿越者,她明白这个时代很落后,没什么讯息流通,而那些贴身服侍的奴仆就是最大的盲点。更没有想到的是,展舒修居然将这些利用了起来。她甚至开始怀疑他也是穿越者了。——不过,不是的。
总有人有新奇的想法,因为没有传承,不代表有些想法从来不曾存在过。
“所以这……不可能那么容易被毁的,加上殿下自己也争气,只要没有到墙倒众人推那一步,就不会有人说出来。目前为止,知道的人也不多。而展舒煜手上的这块玉佩,是仿冒的。有一回差一点就要被发现了,于是我们仿冒了一些,流传出去乱人视线。他没有查到。”
穆潇潇耸耸肩,“嗯,我也是老人了嘛,这些招还是会的。这些都是我的事情。”
庄宛宁依旧站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
她看她一眼,“怎么了?你还是看不起我们么?”
这个他们——自然是指丫鬟和小厮。庄宛宁却不是,她只是笑着道:“不是,我只是觉得,我好像有点太看不起那个家伙了而已。”
她只是听见了情报二字,却没有意识到那原来是那个一直和她不对盘的家伙想出来的。这么一想,事情似乎也没有太糟糕。这时候,庄宛宁才想起刚才穆潇潇说的话。她疑惑道:“我们?”
穆潇潇看向她,坦然地说:“嗯,我也是哦。”
庄宛宁觉得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但穆潇潇已经开始说了。她道:“我八岁那年,祖母过世了,于是我被人卖了。因为残废但是会弹琴,所以被卖去乐坊了,后来遇到饥荒,乐坊的主人又将我们丢了出去,是殿下在我快饿死的时候,给了我一口饭吃。”
这样的话,穆潇潇却说得很平静,像是在怀念什么。
庄宛宁望着她一会儿,然后说:“……抱歉,我问多了。”
“不,没有,”穆潇潇说,“已经很久没有人问这些了,所以能说一说,我还是感觉不错的。毕竟听的人是你。所以我会帮殿下做事,能还多少恩就还多少恩,我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