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门城的方华镇,由旧镇扩建而成,现受聚平军的统治。
  十镇为一城,每一镇都是军事要地,用于养兵与安抚民众休养生息、筹备军需。
  此镇正有三转修为的都尉,率领千位军士驻扎。
  战争未停,时有大小的规模战事,镇地四周及镇门,自当要严加把守。
  “来者何人!”沉喝声起,一行十位士兵赶来,刀兵在手,将温千岚围在中间。
  大有苗头不对,即刻拼杀的架势。
  温千岚停顿脚步,面色明显不悦。
  宁风府固然未直接介入铁马府的内乱,但相关的情报,必然要进行收集。他在宁风武院,得到了本名册与地图,他多年未回铁马府,相关的消息,他倒是大概知晓。清楚地知道此场战争,为聚平军挑起与加剧。
  当年,聚平军攻破金门城及各镇时,以补充军资为由,大肆收刮抢掠。
  凡遇反抗与逃跑,皆杀无赦。
  特别是对武者,要么受降,要么死。
  其之父母,均有地玄一转修为,与其他武者各携家眷逃亡,正是遭到了聚平军的追杀。
  双亲战亡,不知尸骨埋于何处,他与聚平军是有血海深仇。
  如今,见到聚平军的士兵,他心头的杀意腾腾。
  他声音森森,“瞎了你们的驴眼,看不出我是三品天才吗?”
  忍着杀意而不直接下杀招,是因在未寻到姨母之前,不可将事情闹大。他也清楚,聚平军的大部分军士,只是寻常的武者,有的是不得已才加入聚平军,非他的仇人。
  温千岚硬气,貌似大有来头,十位军士不禁踌躇。
  为首的什长当先收回了兵器,二转一阶的三品武者,仅靠他十人难以对付。
  三品武者无一庸碌之辈,来头不明,他也不敢放肆,沉声问道:“你是何人,来方华镇作甚,从实说来。”
  “你看我像探子吗?”温千岚饶有兴致地反问。
  什长闻言,上下打量一番,冷冷道:“探子不会写明在脸上,我等职责所在,无论你是何人,请讲明来历与目的。”
  温千岚笑意傲然,他走近对方,“我说了,你能做下决定吗,去,找个官大的与我说话。”
  这都是战争的毒害,进个镇子,也要被排查。
  三品武者再加此副傲气,将什长唬住了,他以眼神示意,派了位士兵去找百夫长。
  温千岚不再言语,嘴角噙笑地看着九人,九位士兵目光躲躲闪闪不敢对视。
  在离开武院之前,洛云依特意找上他,叮嘱他要谨慎小心,不要使用本名。
  尽管说他攻破了飞龙路之事,不会传扬开,某些人仍是会知晓。
  铁马府与宁风府并非没有丁点交涉,甚至会刻意走漏消息。他的相关事情,或将被戴宣同等人知晓,那么等待他的,要么是拉拢要么是除杀,所以不用本名为好,必要时,不妨带个面具。
  温千岚自是明白轻重,他脾性谨慎,多是谋定后动,此番寻亲定是多加慎重。
  稍后,身着银色铠甲的百夫长,龙行虎步走来。
  他有二转九阶的修为,甲胄在身,气概威武。
  站定脚步,扫量两眼,他粗声喝问:“你是何人,来此作甚?”
  为防细作混入,刺探情报与进行破坏,必要严加盘问。
  亚三品二转九阶的他,不会惧个面嫩小子。
  “也不像什么大官,算了。”温千岚无奈自语,将聚平军视为仇敌,他哪会有好言好语或低三下四。且在敌军中走动,他的势气越足,对方心存忌惮,才会方便他行事,装孙子只会被刁难。
  取出令牌随手扔给对方,“宁风府西风城汪俊,来此寻访远亲。”
  百夫长见识有限,辨认不出令牌真假,且靠一块在铁马府无用的令牌,也证明不了什么。
  口音可以模仿,同样非证据。
  宁风府西风城可否有此人,他不知晓,又无从查证。
  归还令牌,他粗声再问:“你的远亲有几人,是何名讳,年龄约几许,我在名目帮你查找确认。”
  姨母姨父的名讳,温千岚不知晓。
  两家在同城之地,却不再同镇,一年能聚上两次便不错了。
  虽说那人是他的亲姨母,是其母的亲妹妹,但两家是亲戚,罕有称呼大名的时候。那时他才几岁,听到了转眼忘在脑后,再赶上战乱逃命,他没被吓傻已不容易。他回忆了好久,都没想起来。
  只知姨母为汪姓,因他娘姓汪,姨父似乎姓罗。
  他对相貌尚有印象,本领不俗,另有血亲感应,只要见到人,他自信定会认出。
  此外,他清楚自个身负引祸体质,寻亲时要慎之又慎。
  就算他知晓名讳,他仍不会说出,免得出现变故,姓氏他都不提。
  “不知姓名,一无所知,你是寻哪门子亲?”百夫长已有不满。
  如何寻亲,温千岚自有计较,“进镇挨家挨户问询,见到人,我自会认出。”
  “本镇无你要找的人,你速速离开。”百夫长生冷驱赶。
  对方是三品武者,来到小镇寻远亲,很值得怀疑。
  如果对方的确家世显赫,怎不早在十几年前就派人来寻?
  形迹可疑,没准是铁马府的细作。
  遭到驱逐,温千岚的神情遽然冰冷,他双目咄咄,以手指点着对方的胸口,“老小子,你知道俊爷是谁吗?知道我师尊是谁吗?敢在我面前吆五喝六,你是哪根葱,小小二转九阶,百夫长?俊爷心平气和与你说,是抬举你,别让俊爷发火,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声色俱厉,言语尽是不屑与讽刺。
  有过被人威吓的经历,他的装腔作势,乃是形神兼具。
  当然,他并不是在恐吓。
  不知姑母是否尚在人世,方华镇他定要搜上一遍。
  此镇没找到,再找别镇、别城。
  谁阻他寻亲,他杀谁。
  惹再大的祸端,他都不怕。
  对方若同意他进镇,自然最好,若不同意,他便杀上一番,先为父母之仇收点利息。
  此次回到铁马府,想起父母的音容笑貌,他的杀念只燃不熄。
  百夫长后退一步,遏止出招的冲动。
  探子应该不敢这么嚣张,对方明知这是什么地方,仍狂妄没边,怕是来头不小。
  铁马府军又怎么派个三品武者当细作,那不是羊入虎口嘛。
  他妥协了,“好,给你三日工夫。”
  加重语气,他接着说道:“但!除了找人,军情要地严禁靠近,否则按奸细论处。”
  “算是识趣。”温千岚杀心微消,嗤笑道:“找遍了,俊爷自会离开。破地方,跪请俊爷去,俊爷也没工夫。”
  他大摇大摆地走向镇门,好似逛自家后花园。
  百夫长目光闪烁,下令道:“于朋、夏立,你俩寸步不离地跟紧他,察觉不妥,即刻以号炮示警。”
  “是。”什长二人暗中叫苦,又不敢不从,连忙跟上。
  本镇来了位狂妄寻亲的外府三品武者,不是件小事,百夫长即刻去通禀都尉高远图。
  走入镇内,瞧看各处的房屋建筑与街道,温千岚皱起双眉。
  我呸,狗屁个聚平军。
  他对聚平军打的旗号及推出的新制,是嗤之以鼻的痛恨。
  街道两侧的房屋,多有破败之相,明显少于修葺。整条街上瞧不见多少行人,大都在门前或院内忙碌,更见不到什么摊位与商铺。如果聚平军管辖有方,众民安居乐业,偌大的城镇岂会此般萧索暗沉。
  来此之前,他曾回到了儿时住的通丘镇,那里早是残破荒废了,找不到原来的家在哪处。
  在他眼中,聚平军大统领戴宣同,不过是要自立为王,才掀兵造反。
  即便是受人迫害家破人亡,也是谁害得你,你找谁报仇,何需战争。
  聚平军起义,不过是某些野心家,用以争权夺势横征暴敛的手段。
  甚至,其中暗藏着别的狼心野心。
  “戴宣同,我不宰了你,如何慰藉我爹娘在天之灵!”温千岚将之视为了仇恨的目标。
  目前紧要的,却不是报仇。
  他目前的修为与实力,不足直接去刺杀对方,为杀仇敌而把自己搭进入,岂是对得住父母。
  现最重要的,是确认姨母是否在人世,若在,定要找到。
  他只剩下这么一位亲人,或许还在世。
  他所在的温家,为平凡家世,人丁稀薄是四代单传,父无兄弟姐妹。其祖父母均是武者,心有好斗不甘平凡,一次外出猎险再没回来。母亲一脉的亲戚略多些,他也只有一位亲姨母,再远的亲戚,他没印象了。
  温千岚曾来过方华镇几次,可那时年岁小,不记路。
  时隔十四年,此镇在战火清洗与扩建之下,街道变化甚大,他倍感陌生。
  姨母汪氏旧居在哪,他看哪哪不像,没有头绪。
  寻找亲人,他怎会嫌麻烦。
  沿着街巷,他挨家挨户地查看。
  此镇有一两万户人家,以他的速度进行筛选,快则三五日,慢则半月,定能查个遍。
  温千岚心头莫名的焦躁,隐有惶惶不安,孰不知其姨母的确在此镇内,且状况危矣。
  他来了,人出事了。
  或许,这又是一场诛心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