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千岚与洛云依的名气,是十分响亮的。
  纵然二人属于小辈,仅是三转的修为,却不能只将之视为大武师。
  其天赋本领,不凡且特殊,或能做到旁人无能为力之事。
  比如,破除凶龟淀的阵法。
  楚永启凑到了近前,正是为了此事,言辞带着恭谨,他试探说道:“净莲郡主、千岚老弟,凶龟淀不知被何人布下灾祸大阵,你二位可否有对策,破解一二,救铁马府于危难?”
  尽管温千岚如今貌似个废人,在空中漂浮都得靠洛云依的相帮,凝云气以托衬,倒是不妨问上一问。
  若能成,当然最好,若不成,他也没损失什么。
  闻言,洛云依未答。
  她转眸看向温千岚,神情默然。
  他俩前来凶龟淀,正是听林青渊说及此地出了差错,过江时,正好来此瞧瞧。
  具体要做什么,她全由温千岚下决定,她只管竭力相助。
  去杀戴宣同,或是尝试治理凶龟淀,她均没有异议。
  边墨亦未开言,倘若温洛二人有法对付此阵,他不妨协助一番。
  此为消灾利民之事,他不会嫉贤妒能。
  “抱歉,温某是有心无力。”温千岚面色如常,仅是十分苍白,雨水淋下,头发与面庞湿漉漉的,“温某魂受伤患,性命濒危,实力不比当初了。温某只欲以己残命,宰了戴宣同,他事,再看生死而定。”
  “哎……”洛云依幽幽叹息。
  时过两三年,她仍不能接受温千岚将要与世长辞。
  千古无一的三系同修,即便身死道消,也应是震古烁今,怎能因丁点小事,这么窝火地死去。
  若不是时间不允许,她不会放弃寻医问药,必再寻救治之法。
  “天妒英才啊。”楚永启听罢,一副怅然痛惜的样子。
  以四转九阶的修为,他看得出对方状态极差,魂魄异常。
  如果温千岚死了,他并不会有任何惋惜之情。
  甚至很多武者,都暗暗盼着温千岚某日阴沟翻船,天才早夭。
  这样,世上便少了一位比他们卓越之人,将来,少了一个站在他们头顶的强者。
  不止是对他,对洛云依乃至边墨,也会是如此。
  即便无冤无仇,他们不会怨毒地诅咒,可听到死讯,仍会乐呵地叹惋。
  楚永启是铁马府的副府主,府地的当家人,他关心的,是本地的安平。
  摇头叹气时,他心下思考。
  稍作迟疑,他凝然沉道:“这句话,本府不该多说,思来想去而别无他法。”
  “您请讲。”温千岚能猜到对方要说什么。
  楚永启先朝边墨与洛云依略作顿首,语气凝沉,他接着说道:“据玄炼王探查,此阵将会引发洪灾,暴雨连夜滂沱,事实已在证明,水淀聚汪洋,倾泄时,天灾横虐。”
  他声音越发沉重:“那时,不知多少人会流离失所,必有数以万计平民,死于非命。”
  此句话,非危言耸听。
  洪水猛兽肆虐,固然冲不垮城池,却会灌入城中。
  房倒屋塌,是一场灾难。
  有些修为的武者,尚且好说,那些普通人则是脆弱不堪。
  在城池之外,尚有诸多人无避难之处。
  楚永启再道:“若稍加破解该阵,是救万民于水火,功德无量。常人固有一死,只看是否死得其所,他戴贼叛乱二十年,其罪该死,本府无能,多年未能除此叛孽。但来日,必有高人除掉此祸害。千岚老弟,本府了解你与他的仇怨,不杀他难消心头之恨,但何须冒险去为之,何不以己之才能,挽救万千黎民,岂非更加宝贵?”
  阵法已成,实难破除。
  假使能加以转变,如改变阵法威力宣泄的方位,能够降低灾难。
  温千岚的魂魄异常强大,这是关键,再有洛云依、边墨及位大武将联手,没准会成。
  他认为,与其去和戴宣同鱼死网破,不如将那昙花一现的爆发,用于破阵。
  “您抬举了。”温千岚不觉意外,神色无变化,他随口道:“温某确实拥有些特殊的手段,在玄炼王面前,却是雕虫小技了,对此阵,温某实在力有不逮。而戴宣同是我死敌,不亲手杀他,我太不甘心。”
  “千……”楚永启仍要再劝。
  玄炼王边墨,则打断道:“别再说服了,务要强人所难。”
  温千岚有无破阵的实力,边墨推测应该会有,其魂魄异常,强大得让他感到心惊。此等磅礴魂力,如蠢蠢欲动的火山,一旦爆发,或会展现无以伦比的伟力,正如昙花烟火,刹那芳华无限,转际消逝。
  而对方又显然一心先杀敌,人之常情,如何勉强。
  几人再交谈几句之后,温洛二人离开了……
  江南、铁马城——
  哗哗……
  雨水时急时缓,没有停休。
  黑云压城,不知几重厚重,遮天蔽日,分不出白昼黑夜。
  暴雨成灾,城内排洪不及,街巷的积水已过膝盖,灌入了房屋之内。
  此般异常天象,好像末日将至,城内万民止不住地恐慌。
  不少粮米店,都是被抢了。
  在铁马城北门五十外,戴宣同等百数武师武将,扎营于此。
  他们未进攻,是在等待。
  前来攻城,其实只是个幌子,缓兵之计,避免遭到联合剿灭。
  到了铁马城外,同样称不上安稳,起到的仅为迷惑之用。
  一窝蜂地散了,才能尽量周全。
  这么做,戴宣同自有考虑,成败在此一举,胆魄必须大些。
  率军北下去外府,是很难立足招兵买马的,更像是一股流寇。
  留守在江北的三城,相对稳妥,又处于是非之地。
  他过江攻城,属贪功冒进,同样会占据先机。
  局势惨淡,只得放手一搏。
  威蛟将戴宣同,乃是霸道之人,成王败寇,他没什么可怕的。
  岂知,温洛二人来了。
  铁马府军,必定会严加掌握聚平军的动向,温千岚借此得知了。
  哗哗……
  雨水急躁,晴雨灵鹤破幕而来。
  发觉到了动静,聚平军的众将士纷纷腾空而起,弩炮朝天。
  见到来人是温洛二人,戴宣同面皮变色。
  在温千岚从聚平城逃走了,他设法通过各种途径来追找。
  查寻无果,近三年音信全无,他以为对方已经死了,隐患除去。
  现在,人不仅没死,反主动找上来,他顿时大事不妙。
  隔着雨幕,相距百丈许,双方对峙。
  感知分辨,待判断出温千岚状态虚弱,好比修为尽失,戴宣同直想放声大笑。他又看出,其魂魄仍受锁魂珠禁锢,且锁魂珠格外壮大,这意味着,对方随时随地会魂飞魄散。硬撑三年不死,那么临死前,仍可发出致命一击。
  他转念想过,明白了对方前来的目的,要和他同归于尽。
  麻烦的还有,洛云依一同来了。
  危机感骤增,戴宣同心思急转时,放声朗笑:“你小子,命太硬了。抗了三年,罪不好受吧,本将佩服佩服。怎么,大限将至,你来复仇了?与洛云依同来,你准备让她替你报仇,又仗着个女子撑腰?”
  情况直下,他依然是从容不迫。
  丈二的魁梧身躯,立于风雨中,威武凛冽。
  谢山、任远两位四转七阶的武将,脸色是相当难看。
  “呵呵……”晴雨灵鹤背上,面庞苍白的温千岚,挑起嘴角轻笑。
  雨水从面颊流下,至下巴滴落,他的神情泛着邪气,他信心十足地说道:“岚爷是否大限将至,这个难说,你个老废物,定活不了了。还有你、你、你你你……”
  他的手指,指向谢山等武将。
  “剩下的人,聪明的,有多远滚多远,千万,别让岚爷瞧不顺眼。”声音不大,他说得戏谑。
  话语在雨声中不真切,众将士仗着修为感知得以听得清楚,顿起骚动。
  仍跟随戴宣同,他们也是出于无奈。
  而温千岚来势汹汹,尤其是洛云依同至,他们意识到大难临头了。
  观世净莲洛云依若是动了真怒,前来几位大武将,他们往哪逃?
  一句话,把众将士吓住了。
  不少人顿下决定,稍后战起,立刻抽身退走。
  “大言不惭。”戴宣同朗声嗤笑,对方即刻与他玉石俱焚的话,那真是糟了,他恐怕没机会逃走。其魂魄状态特殊,舍命一击,搞不好会直接将他打残。唯一的转机,是九曲盘龙阵。
  不过,他绝非懦弱无能之辈,事已至此,他霸道更甚。
  “你爹娘因战争而死,你恨我入骨,还在犹豫做甚,来杀!”他抬起大手,勾了勾手指。
  温千岚轻笑已对,双目笑意森森地盯视,“不要色厉内荏,你作何打算,岚爷心知肚明。别急着送死,岚爷想杀你时,你无活路,先让你多活几日,你竟不肯,真贱。”
  “戴宣同,你是必死无疑。”其身旁的洛云依,声音清冷。
  话音传开,成片淋落的雨水,幡然结成了冰霜。
  此些年了,她的杀心从没这么旺盛。
  她十分了解温千岚,她知道对方再等,等洪灾爆发,二者力争兼顾。
  “哈哈……”戴宣同大笑不止,无丝毫惧色。
  他反更是张狂霸道:“放心,本哈绝不会逃,等你。千万,别让本将小瞧你。”
  言罢,他与谢远等人返回了地面。
  弩炮上指,却没有迸发杀伤,他们不能先挑起厮杀,同样在等待。
  哗哗……
  雨声喧嚣,时间流逝。
  渐渐地,雨势终是小了。
  阴云稀薄,而真龙已入水,九曲盘龙大阵彻底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