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青翎这话说得相当慎重,朝霞晚霞知这事儿重要,也听得格外认真。
  “放心吧,王妃,我们知道该怎么做。”朝霞道。
  凤青翎点头,将琴交给晚霞,然后和朝霞一起往马车走去。
  来的时候,他们就不止一辆马车,此刻,凤青翎登上她和秦曜阳那辆,叫朝霞去另一辆马车上睡觉。
  朝霞不肯,固执的要坐在地上,靠着凤青翎那辆马车的车辕,她说一旦有异状,很快就能发现。
  凤青翎哪里肯,这丫头和她一样,已两夜没有合眼。
  她叫朝霞坐上马车,朝霞坐上来后,便靠着车门。
  这一主一仆,也是真累坏了,合上眼睛不久就睡着了。
  只不过,两人睡得都不踏实。
  凤青翎做了个噩梦:
  梦见她走在一条小溪里,溪水很冰,漫过膝盖,小腿周围不断有缠绕的水草,她走得很艰难。
  更艰难的是,小溪的两侧是一片大雾,白茫茫什么也看不见。
  她觉得很孤独,她似乎在找什么。
  “曜阳……”她喊了一声。
  “曜阳……”她又喊了一声。
  忽然,凤青翎一个激灵,她意识到在找什么,她在找秦曜阳。
  秦曜阳去了南疆之南,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曜阳!”她大声喊。
  白雾更浓,然后,她看见清澈的溪水从上游开始变红,血腥味很浓,一路漫延,一路扩散。
  曜阳……
  她的心头一紧,不知是何缘由,她认定了这是秦曜阳的血。
  她不顾一切朝溪水上游奔去。
  溪水中那些缠绕的水草,一瞬间仿佛有了生命,它们拼命拉着凤青翎的腿。
  “曜阳……”
  凤青翎拔刀。
  黑色的刀光闪过,一刀刀挥在两侧水草上。
  她奔得很快。
  可忽然,某一刀下去的手感如此与众不同,水中血腥味更重。
  她迟疑着,心里很慌,她一把捞起水中事物。
  那一瞬,她的呼吸几乎停滞,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那是一只手,可她知道,那是秦曜阳的手。
  她熟悉他身体每一处细节,每一处纹理……
  “曜阳!”
  她大吼着,弯下身体,双手在血水里捞着。
  她心里很急,眼泪不断掉下。
  她的曜阳,她的曜阳……
  “王妃,王妃……”有声音从天际出来。
  凤青翎骤然睁开眼睛——
  “曜阳!”
  呼唤还卡在喉咙上,她便看见朝霞跪在面前。
  “王妃,你做噩梦了。”朝霞一脸担心。
  “曜阳回来了吗?”凤青翎急着问,目光朝外面看去。
  马车外,阳光正烈。
  她感觉到脸上湿漉漉的,摸一把方知是泪。
  眼泪流了不少,不光是脸颊,鬓发,枕头一并湿了很大一块。
  “王妃,王爷才走了两天。”朝霞道。
  “喔,对,是我睡迷了。”凤青翎呼了口气,再定了一会儿,“村民们怎么样了?”
  “有人已醒,有人还在睡,蜈蚣没有发作。”朝霞道。
  凤青翎点了点头:“你再休息会儿,我在这里坐会儿。”
  朝霞“是”了一声,给凤青翎倒了杯热水后,重新坐到车门上。
  她时而闭上眼睛,迷迷糊糊一阵后,很快睁开眼睛,看过凤青翎一眼。
  凤青翎一直在发呆,她的眼睛似乎盯着某一处,又始终没有聚焦,脸上忧色甚重。
  从前,很久很久以前。
  朝霞和晚霞曾讨论过,觉得秦曜阳爱凤青翎太多,而凤青翎无法给予秦曜阳相同的感情。
  直到安康王谋反那次,秦曜阳在地道中毒。
  凤青翎为了讨解药,几乎不要命的往闯安康网老本营闯,还差点被大火烧死,她们这才知道,凤青翎爱秦曜阳,一点不比秦曜阳爱凤青翎少。
  如今,秦曜阳不过离开两天,凤青翎就担心成这样。
  朝霞想,从今以后,王爷王妃最好一天都别分开,否则,光是这种担心,就会要人命。
  她和晚霞,龙八,还有其他侍卫暗卫,一定一定好好练武,以后有什么难办的事,他们一定抢着去,别再让主子以身涉险了……
  ……
  午时以后,凤青翎和朝霞这才往院子那边走去。
  村民们较之之前,安静许多,每个人皆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不光是因为凤青翎昨夜那一番威胁,还因为他们体内的蜈蚣。他们知蜈蚣只是睡去,不能惊醒。
  见凤青翎来,一个个纷纷低头。
  朝霞朝晚霞看过一眼,很快走了过去。
  “让我来吧!”朝霞小声,指尖放在琴弦上,一勾一拨,完美的接过晚霞手中曲子。
  晚霞退后一步,偷偷吁了口气,再看了看发红的指尖。
  呼,真痛。
  亏得朝霞来了,否则,她这几个指头非得流血不可。
  目光很快落在不远处凤青翎身上,只见凤青翎也正看着她们。
  “王妃心情不好。”低着头弹琴的朝霞道,“刚才做噩梦了,你去陪陪她。”
  做噩梦?
  “是不是梦见王爷了?”晚霞捂着嘴问。
  朝霞略一点头,依旧低着头:“一直在叫王爷的名字。”
  “王爷武功那么高,一定不会出事,我去开导开导王妃。”晚霞说着,从堂屋外面的土坎上跳了下去。
  “王妃,您怎么不再多睡一会儿?”晚霞笑容很大,迎着凤青翎就走了过去。
  “嘘!”凤青翎伸出食指,做了个嘘的动作,目光朝周围转过一圈。
  只见周围许多村民的目光已转了过来,惊恐的,愤怒的。
  晚霞忙一把捂住嘴,走到凤青翎身边时,这才小声:“其实吵不醒。若这么容易吵醒,他们一动蜈蚣就醒了。”
  凤青翎笑,微微颔首。
  那些蜈蚣住在人的体内,人的任何运动,对于蜈蚣来说,都是天旋地转。
  “王妃,您饿不饿?”晚霞问,“我给您做点吃的,您想吃什么?面条还是粥?或者我给您做个馍?”
  “煮点粥吧。”凤青翎道。
  目光随即又是一暗,也不知曜阳有没有吃的。
  他走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带,从这里到南疆那一路,怕是能吃的少,不能吃的多。
  晚霞往厨房走,凤青翎心里空荡荡的,竟也跟到厨房。
  “王妃,这里有青菜,还有玉米,您想吃什么粥?”晚霞看着斜在门口的凤青翎。
  “青菜。”凤青翎随口。
  “王妃,我再给您做几个小菜吧?”
  “好。”
  “您想吃什么?烧鱼?烧鸡?还是烧猪?”
  “烧鱼。”
  晚霞叹一口气,看着灶台上仅有的几样食材,王妃果然没听她说话。
  这村子里所有的鱼都死了,哪来的鱼?
  “王妃,王爷不会有事。”
  “我知道。”
  晚霞转头,奇怪的看过凤青翎。
  她刚说了那么多,王妃都没听见,一说到王爷,她就听到了。
  “曜阳会回来。”凤青翎说,“因为,我在等他。”
  ……
  一天,又一天。
  村民们体内的蛊没有发作,媚雅也没有来,一切似乎都沿着到光明的方向走着。
  直到秦曜阳离开的第四天——
  这天早上,凤青翎正在弹琴,她需要将先前给蜈蚣构建的幻境再加强一次。
  琴音一个接一个跳出,凤青翎的指尖在弦上拨着。
  忽的,“铮”的一声。
  她的心没来由的痛了一下。
  弦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