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妃死了。
  在这个盛夏,在饮下一杯鸠毒后死了。
  临死的时候,她宫中除了赐酒那一行,不过两个宫人,不过两个宫人跪着送她走。
  这个荣极一时的柔妃,最终竟是这个下场。
  后宫中,无论是皇后,贵妃,贤妃或者惠妃,皆是一阵感慨,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在后宫,只有伴君如伴虎,人命在帝王眼里,和蝼蚁没有任何差别。
  妃之下,嫔或者再下面那些妾们,却是又感慨,又激动。
  感慨的是,嫔妃这职业,不好做啊,稍不小心,就万劫不复,哪怕,尊贵如柔妃,想当日,锦王在时,她何等荣耀。
  激动的是,柔妃死了,敏妃剥去封号,住在冷宫,这四妃忽然少了两个,不就等于多了两个位置吗?
  先前,敏妃打入冷宫后,皇上没有提谁升谁,如今,柔妃也死了,皇上若再不升两个上来,可就说不过去了。
  她们盘算着,在过去的几个月里,谁伺候皇上的次数多一点,谁升位的可能性高点。
  那些伺候皇上少一点的女人则盘算着,就这几日,得想办法勾勾皇上,让皇上体会到她们的好。
  于是乎,柔妃刚死的这个下午,皇宫里许多女人比从前更卖力打扮,一时,宫里花团锦簇,争奇斗艳。
  反倒是贵妃,她随手摘下一朵小白花,静穆着站了许久。
  “娘娘,从前,您和柔妃可是不对付。”馨嬷嬷道。
  柔妃的儿子是锦王,贵妃的儿子是荣王,双王相争,他们的母妃怎会对付?
  “死者已逝,本宫与柔妃之间,并无深仇大恨,不过一些不得不争的东西而已。”贵妃叹一口气,将白色小花戴在头上,幽幽道,“……本宫只是感到唇亡齿寒。”
  今日,皇上为了包庇老十一,将脏水泼到柔妃身上,并要了柔妃的性命,那么,下次呢?
  是不是很快就轮到她阮佩兰?
  她这个挡箭牌才是后宫最资深,最耀眼的。
  皇后对那些女人同样感觉厌恶,从前,柔妃得势的时候,没见这些人少去巴结,如今,柔妃刚走,尸骨还未寒呢,她们一个个就打扮得比过年还喜庆。
  “娘娘,那些小蹄子,看着可真恶心。”心腹嬷嬷道。
  “也就是蹦跶几日,终极还是年轻。”皇后道。
  “娘娘,皇上把锦绣宫外的侍卫撤了。”心腹嬷嬷再汇报。
  皇后“恩”了一声:“哪有御林军一直守着后妃宫殿的道理,皇上撤掉御林军,只是迟早的事,若再继续下去,锦绣宫那位怕要被唾沫淹死。”
  御林军的侍卫,可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而后宫嫔妃,即便再得宠,也得经常守着空闺。时间久了,若传出闲言碎语可就不好了。
  这日夜,秦皇宿在一个位份很低的年轻女子殿中。
  听说是秦皇路过御花园时捡到的,女子在池塘边玩水,恰遇见从那里经过的秦皇。女子惊吓掉入池塘,秦皇命人将她救起后,竟一时心动了……
  第二日清晨,秦皇从床上爬起后,给女子连升了几级,竟直接跳到嫔的位置。
  按规矩,后宫妃嫔升了位份后,是需要去皇后宫中谢恩的。
  于是,这日早上,后妃们去给皇后请安时,许多人见到了这位新贵。
  又是一位迎风拂柳的女人。
  皇后说了些体面话,又赏赐了些东西,女子瞬间成为后宫炙手可热的人。
  皇后看了看小产后第一次来请安的贵妃,当她看见贵妃头上别着的小白花时,眸色几分复杂。阮佩兰向来喜欢明艳的东西,如今忽然别着小白花,显然是悼念柔妃。
  她第一次觉得有些看不懂这个女人。
  阮佩兰是聪明的,这一点无需置疑,可她不明白,聪明如阮佩兰,如何会做出别着小白花这样不明智的事情。
  其一,柔妃之死,无论有没有隐情,她都是皇上赐死的,阮佩兰居然公然悼念一个被皇上赐死的女人。
  其二,柔妃的罪名是指使李家仆人杀害十二皇子,阮佩兰悼念柔妃,会让十二皇子的生母如何想?十二皇子的生母瑞嫔,可一向与阮佩兰交好啊!
  “本宫记得贵妃并不喜欢素雅的事物,今日怎佩戴起白色小花了?”皇后问。
  “回娘娘,臣妾只是……”贵妃顿了一下,她闭了闭眼,眸中似有哀伤,“悼念柔妃妹妹。”
  “悼念柔妃?柔妃之罪,可是皇上亲定,贵妃这是为柔妃叫屈?”皇后张口就安了个罪名给贵妃。
  贵妃倒也不急,只缓缓道:“朝堂的事,臣妾不懂。臣妾只是感怀20多年的姐妹,说没就没了,心下有些难过罢了。”
  她的目光缓缓落在下方那些打扮艳丽的女子身上,继续对皇后道:“娘娘,有的时候,臣妾会疑惑,纵然在民间,家里死个人,大伙儿都会伤心难过,为何到了皇宫,一切都是反的?这些妹妹们为何这样开心?”
  贵妃的话,房间里一半人心头一凉,她们为何打扮鲜艳,难道贵妃不懂?
  偏偏她还要拿这番话给她们寻不是!
  众人再看看上位皇后,贵妃,贤妃,惠妃,竟发现这四人竟都穿着素雅的衣服。嫔当中,也有好几个穿着素雅,其中包括死了老十二的瑞嫔,也包括常年素雅打扮的欣嫔。
  “大概是,妹妹们都还太年轻,没体会过生死无常,不认为死个人是多大的事。”方才还一副恨不得给贵妃安个大不敬罪名模样的皇后,转眼间,她的言语已跟着贵妃走了。
  嫔妃们知此事可大可小,一个个忙跪了下去,直说自己不懂事。
  请安结束后,贵妃一反常态没急着走,反而是在殿内坐了半盏茶时间,这才慢悠悠走出去。
  远处,刚得了晋升位份那位,被许多人簇拥着,俨然后宫新贵。
  贵妃笑。
  “娘娘……”瑞嫔从不远处走了过来,她顺着贵妃目光的方向,看了看那位,“咱这后宫,这一位,怕是升得最快的。”
  这速度,就算是当年盛宠时的贵妃,也没这么快。
  “升得快又如何?也就是一个嫔。”贵妃淡淡收回眼神,心道:果然年少无知,不过又一个挡箭牌而已,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看过瑞嫔目光飞快从她头上小白花上掠过,知道她心有不解,只看过宫内碎石小径,叹一口气:“走吧,陪本宫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