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有没有后悔,知不知错,这个问题,裴公公走进锦绣宫后,压根不用问就知道答案了。
  通常来说,任何一个娘娘失宠后,她居住的宫殿都是愁云惨淡,宫人们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可锦绣宫不同,裴公公观察一番后,没有在任何一个个宫人脸上看到悲戚。
  不过,这也难怪,他们家娘娘除了禁足和一句口头上的“一应用度与普通嫔一致”外,并没有实质性的损害。
  贵妃又不是第一次禁足了,还记得上次禁足,说是禁足,可皇上天天住这里,后来很多人分析,当时,皇上是打着禁足的旗号保护贵妃呢!
  这次呢,怕在这些普通宫人眼里,这次和上次也没太大差别吧!
  他这个内务府总管日日跟着皇上,哪里会不明白贵妃在皇上心里的地位,哪里敢让内务府克扣一根葱,一块炭。
  宫人们见裴公公来,一个个忙着行礼。
  “娘娘呢?”裴公公问。
  “娘娘在房里画画。”宫人答。
  裴公公忙朝贵妃的画室走去。
  这宫里,除了皇后娘娘的椒房殿,便只有贵妃娘娘的锦绣宫是一个后妃独自居住了,其他嫔妃们的宫殿,少说也住了三个以上的妃嫔,各自住在不同的院落。
  锦绣宫房间很多,当年,皇上为了表示对阮佩兰的宠爱,便给每个房间都赋予了用途。
  书房,琴房,画室,茶室,绣房,棋室,花厅1,花厅2,偏厅,正厅……其中,个别房间贵妃压根没进去过,比如绣房……
  “娘娘,裴公公来了。”香嬷嬷小声。
  “他又来做什么?”裴公公刚走到画室门口,就听见贵妃娘娘这句话。
  他又来做什么?还不是来当传话筒!
  相同一句话,皇上每天派他来问一次,皇上居然也不嫌烦?
  相同一个答案,贵妃娘娘每天回答一次,娘娘也没点新意!
  他这个做奴才的,心里苦啊!
  有的时候,他真的很想提醒皇上,贵妃娘娘在锦绣宫内吃的好,住的好,还没有其他嫔妃跑来烦她,皇上也不强迫她接驾,她为何要后悔,为何要知错?
  现在这种生活,除了不能出锦绣宫在外面溜达外,那不就是贵妃娘娘想要的生活吗?
  可他不敢说。
  瞧今儿,不就是锦绣宫内冒起了一团烟吗,皇上马上就质疑他了,生怕贵妃被劣质炭熏了!
  “奴才小裴子求见娘娘!”裴公公在门口请示。
  “裴公公快进来,外面冷。”贵妃娘娘的声音,一点没有刚才的不耐烦。
  房门很快打开。
  裴公公刚走到门口,就被迎面而来的暖气吓了一跳。
  这暖和得……
  简直和夏天差不多,房间下面得烧多少炭啊!
  有点肉疼。
  想皇上书房都没这么暖呢!昨儿小太监还在给他说,今年银炭有些不够,有娘娘脚上都起冻疮了!
  敢情内务府把炭都送这里来了?
  他想起今儿的烤红薯和烤鱼,这锦绣宫的银炭竟富足到在院子里烧烤!
  裴公公很快走了进去,抬眼便看见贵妃娘娘果然只穿着夏天轻薄的衣服,她站在桌子前,一手拿笔,一手提袖,正在画画。
  “奴才见过娘娘。”裴公公行礼。
  他觉得好热,他身上可还穿着棉袄,可他不敢脱。
  贵妃笑着看过他:“行什么礼,这里有没外人,快过来看看本宫这幅画画得好不好,传不传神?”
  一听贵妃这么说,裴公公就知贵妃娘娘在画人物肖像了,他默默祈求,希望娘娘画的是皇上。
  飞快走了过去,目光往画卷上一看,内心真是失望得没法说。
  贵妃娘娘画得哪里是皇上,而是她锦绣宫的一群太监宫女,每个人都画得很细,很传神。
  只可惜主角不对啊!
  “娘娘,您可有画过其他人?”裴公公问。
  “有啊,曜阳,青翎,香香都画过了。”贵妃下巴一抬,指着旁边画筒,“裴公公也想要一副吗?”
  “是,是。”裴公公立即道,“奴才想要一副……”
  “那你坐那边儿去,本宫照着你画。”贵妃指着不远处一凳子。
  裴公公身上更热,额上全是汗。
  他一个奴才,哪里敢要贵妃娘娘给他画画?还有,若被皇上知道娘娘给他画了,却没有给皇上画,那后果简直不敢想!
  “奴才斗胆想要一副皇上的画。”裴公公开口。
  贵妃笑盈盈的脸顿时冷了下来,她把笔一放,丢下四个字:“哎呀,手痛。”
  那语气,平淡得连装都懒得装。
  “娘娘,皇上很记挂您。”裴公公开始给秦皇求情,“今儿听说锦绣宫冒烟,丢下折子就往这边跑,后来听说娘娘派人抓鱼,又叫御膳房给娘娘烤鱼,还把奴才给骂了一顿,说必定是内务府克扣了娘娘。”
  贵妃看过裴公公,语气柔和一点:“裴公公受委屈了。”
  “奴才受点委屈算啥,关键是娘娘和皇上!”裴公公叹一口气,“娘娘,您这是何必呢?您自己苦,也苦皇上。皇上是真在乎你!否则也不会一边生气一边关心您了。”
  “自那夜皇上离开锦绣宫后,至今没有临幸过任何其他人,皇上记挂着您呢!怕您不开心。”裴公公小心观察着贵妃的神色。
  “本宫不过一个小小嫔妃,哪有资格生皇上的气?”贵妃将头扭到一边,酸不溜就,“从前有个欣妃,那是真爱,后来有个悦嫔,那是新宠。像本宫这样人老珠黄,又不会取悦皇上的老女人,皇上还是早点把我忘了的好!省得耽误皇上宠爱其他人的时间。”
  “娘娘这是什么话?这些年,皇上对娘娘如何,娘娘不知道吗?”此刻,裴公公心头已是大安,“欣妃娘娘哪能和贵妃娘娘比?皇上对欣妃,还不足皇上对贵妃十分之一好呢!有些话,不过就是说说而已。”
  裴公公顿了一下,继续劝:“娘娘,您心地好,这些年对奴才也照拂,有些话,不该是做奴才的说,可奴才不想看您这样。凡事得有个度,凡事也得想开些!咱在宫中,说一千道一万,不如皇上给点实质的好处。”
  “不说别的,就说您这宫中的炭。想当年,欣妃还是嫔的时候,和敏妃住一个宫,每年到了冬天,敏妃的炭都不够用,何况欣嫔。”
  “这样冷的天,若房里没有炭火,怕是一个通宵都睡不暖和。娘娘您想,那个时候,是欣嫔嫉妒您多一点,还是您羡慕她多一点?”
  “这一年到头啊,皇上宿在她那里的时间屈指可数,可宿在您这里的时间呢?怕是数都数不过来。”
  “娘娘,在您心里,不就叨着皇上在刑部说曾经最爱她吗?”
  “那句最爱,真心没任何意义,每年各地进宫来的珠宝,绸缎,哪样不是先送到娘娘您这里,等您挑满意了,才分给其他各宫?依奴才看,一万句真爱,都不如皇上对您实打实的宠爱来得真实!”
  “娘娘,奴才今日奉命过来看看,可是有人欺负娘娘了,皇上说,若有奴才不张眼,直接毙了便是。皇上还说,若娘娘想皇上了,就给捎个话……”
  “这皇宫啊,终究是皇上的皇宫,娘娘,逆鳞触一次,触两次,别触第三次啊!”
  “皇上终究是皇上,多少人在您身后排着队等着……”
  “娘娘,奴才告退了。”裴公公磕头,缓缓退下。
  看着裴公公离开,贵妃忽的道:“你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