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武东域南君风州流云府,武炼门的山门正前。
骆成深吸一口气,掸去衣袍上的一层尘土,双手抱拳垂首躬身。
他的神色十分郑重,高声开言道:“武炼门丹峰外门弟子骆成,外出八年归来,再入山门。”
一语说完,他挺直而立,看向山门前的守卫。
山门守卫是年岁二十二三的男子,身长过丈魁梧不凡,着金色铠甲,手持开山巨斧,尤其是皮肤好似刷了一层金漆,且浑身有灿金色的元光流溢,相貌粗犷神情严肃,甚至威风凛凛。
骆成分辨的出,此名山门守卫的修为在臻身三重,修炼的功法是《金巨宝体》。
而山门守卫,同样在打量着骆成。
修炼《归一剑体》,感应其修为,仅为臻身一重凡体后期。
衣着虽仅是普通的黑色武士劲袍,但身形匀称挺拔,相貌硬朗。
笔直而站犹如一柄质朴石剑,恍惚间,竟给人重剑无锋之感。
身为山门守卫,识别往来各类人士,甚至可见到他门的门主,观人的手段尤为狠辣。
他暗认骆成定有不平凡之处,未因其修炼低微而有所轻视。
神色稍有缓和,山门守卫开口道:“将铁令腰牌呈上已做查验。”
骆成心中暗松了一口气,他将腰间的铁令腰牌摘下,双手呈递上去。
在外颠簸了八年,他一直将铁令腰牌小心保管,没了此物,便没了归处。
“铁令腰牌属实。”山门守卫开言确认。
外门弟子铁令腰牌的外观虽易仿制,但只需以山门金令一验,便可知真伪,其身份已不需如何怀疑,将铁令腰牌递回之时,他又面现奇怪,疑惑问道:“你可是为寻身世,而一走数年的骆成?”
“嗯?骆某确实在八年前,为了探寻身世而外出。”提及此事,骆成心有落寞,随之有些不解。
他对此位山门守卫并无印象,对方怎么似乎知晓他的事情。
“真的是你?”山门守卫顿时恍然,想起了几件闲谈之事。
武炼门虽是掌管一府之地的小门派,但外门弟子仍有三四万之众,弟子更迭之下,他又能记住其中几人。
他听闻,骆成七岁入武炼门,习文练武,十二岁正式步入修炼,十五岁时达到臻身一重凡体中期,在相同年岁的外门弟子中,算是很是勤勉且有些资质,小露峥嵘。
其中最荒唐的一件事,十四岁那年,骆成见九长老的孙女邢菲第一面时就说,要取其为妻,还问得要多少聘礼。
结果,邢菲‘蓬’的一拳,打在骆成的鼻子上,两流鼻血登时淌了下来。
其中最呆蠢的一件事,是骆成与同峰弟子毕洪平的积怨爆发,而弟子之间严禁私斗,便约好在天择台上一决生死,结果毕洪平没敢前去,骆成在天择台上傻等了一日一夜,等的睡着了。
如今时隔八年,当初年岁相差不多的一众外门弟子,许多因修炼进展缓慢,已经退出武炼门,返回世俗。
剩余的弟子不辍修炼,最低的修为也已有臻身二重,甚至部分已成为了内门弟子。
如山门守卫,比骆成晚三年入武炼门,如今已经是臻身三重。
邢菲仅比骆成年小一岁,因天资极高且是真传弟子修炼资源极为丰厚,她已然是臻身五重。
又如毕洪平,已是臻身四重,虽未能得入内门,但现任外门大执事。
而骆成,现今才为臻身一重凡体后期,与十五六岁的外门弟子相当,与同等年岁的弟子相比,相当于于缺了八年。
如今归门,骆成接下来的日子,怕是会相当难过。
“骆师弟,你一走八年,可否查明了身世?”山门守卫好奇的问道。
他虽有心打听其可否获得了大奇遇,却不方便去直问,心痒不已。
骆成闻言摇了摇头,颇为无奈的摊摊手,说道:“毫无头绪,误入荒迷险地而被困了近八年,哎,险些没能回来。”
他回想起八年来的经历,心头不由得一颤。
倒也完全值了,他终归将伴生之物一般的五色转盘,彻底炼化了。
纵然没有元气丹,尚未真正对五色转盘加以运用,但仅仅炼化后随之而来的改变与提升,已让他倍感玄奇了。
没再继续攀谈,骆成沿着石阶进入了武炼门。
武炼门建于山岭脊梁,囊括百余大小山峰,琼楼玉宇,宝气环萦。
与八年前相较,别无二致,骆成却感觉到许多陌生。
在心底,他不知道时隔八年重回武炼门是否正确,但他没有其他的归处,他的记忆只从七岁开始,好似出生时就已七岁,不知生身父母,之后他误打误撞来到的武炼门,便是姓与名,都属于是他给自己起的。
“不知,还有几位相识的师兄弟?”
骆成没去多做纠结,循着印象一路快走,到了户司殿。
无规矩不成方圆,户司殿管理着外门的弟子来往去留。
八年前骆成外出,就曾到此备录,现今回来又需到此备录,恢复身份。
这样的事情并非个例,办理起来本不麻烦,但他遇到了一人。
此人是位男子,与骆成年岁相当,生一副圆盘大脸,刀缝细的眼睛,身型尤为怪异,好似一个大铁球长出了粗壮的手脚,穿着一身绣金纹的青衫,标志着外门大执事的身份,不是旁人,正是当年曾与骆成约战天择台的毕洪平。
见到骆成,毕洪平先是随意的撩了一眼,旋即惊得从石椅上站起,圆鼓鼓的肚子撞得石桌咣当一声,险些碎掉。
“毕洪平?”
骆成有些叫不准,他虽知毕洪平修炼的是《吞云战体》,会让身形出现莫大的改变,可没想到会变化如此之大。
从气息上分辨,毕洪平的修为应是达到了臻身四重,更在户司殿任外门大执事,已算小有成就。
毕洪平怔了好一会,才算是反应了过来,他的神色很是精彩,一双细眼溢出精光,不住的打量着,嘬着牙齿,道:“啧啧,八年未见,原以为你惨死在了外面。咦,还是臻身一重。呦,看来你在外过得非常滋润,都没了修炼的心思。”
“你很得意?”骆成眉头微皱,随口问道。
有了断定,毕洪平变得尤为兴奋,嘴角直跳:“还是那个德性。”
他认识骆成已有许多年头,早就知道骆成有些古怪,当初进武炼门时,不太会讲话不会用筷子,活脱脱像个野娃子,在十四五岁时,仍是不善与人交流,不通人情世故。
现在看来,骆成除了磨砺掉了锋芒,其他没多少变化。
骆成的脸色不见恼火,他拿出铁令腰牌放于石桌上,平声说道:“烦请执事备录一下,骆某还需尽快回丹峰复职。”
见其不温不火的模样,毕洪平的脸色却是阴冷了下来。
他坐回石椅,拿起铁令腰牌瞧了一眼,又‘啪’的一声扔回石桌。
他看着骆成,冷笑道:“回丹峰复职?你以为你是外门大执事,想去何处便去何处?”
“丹峰的外门弟子,确实还有几位需缺,但将你安排去何处,是本执事的权责。”
“一个外门弟子,欲要命令本执事?”说到这,毕洪平大剌剌的靠着石椅,一脸戏谑。
骆成虽无一颗精通人情世故的玲珑心,但怎能听不出毕洪平的刁难戏耍。
正常来讲,他理应重返丹峰,毕竟他的外门弟子身份一直未变,仅是恢复而已,但正如毕洪平所说,将他安排去何处,是户司殿外门大执事的权利,都是可以根据需缺,直接进行位职的调换。
骆成不去争辩,看了看户司殿内的旁处。
户司殿会有一位外门总执事,及多位大执事,总执事自然不会常在户司殿,眼下未见到,其他两位大执事全在瞧这里的热闹,骆成拿起铁令腰牌,到了另一位大执事前,说道:“还请师兄帮着备录一下,骆某去何处全由师兄安排。”
“备录这样的事孙某并不擅长,还是请毕师兄来办理的好哟。”相貌白净,好似书生的执事笑嘻嘻道。
另外一人,也是此般态度。
毕洪平志得意满,哈哈一笑:“怎么?你想被视作闲杂人等轰出山门?”
回武炼门不会因毕洪平,就算彻底退出武炼门,也不会是因他,骆成暗压恼火,将铁令腰牌送回:“请适可而止。”
“适可而止?!”毕洪平遽然暴怒而起,臻身四重的气息扑压而来。
换成当年,他面对骆成心有忌惮,但今时今日,他自认可如捏臭虫般将对方捏死。
风浪袭面,骆成的衣袍被吹得烈烈作响。
然而他未退一步,腰杆笔直,目光登时冷冽了下来,毫不退让,冷声道:“你想怎样?”
悄然间,一轮巨大的五色转盘出现在他的身后。
转瞬后,转盘化作一五色旋窝,越旋越大。
明明身处殿宇之中,五色旋窝却不受周遭所限。
旋窝遮天蔽日,似要吞了此片天地,不余丝毫。
甚至仿佛骆成一动,五色大旋涡就要汇入他的肉身。
奇怪的是,毕洪平等三人似乎见不到此幕,只是心底有一种难言的感觉。
好似犯了过错后,被不容忤逆的门主凝视一般,芒刺在背。
更似面对煌煌天威,背后的万千毛孔登时溢出冷汗,直想遁地而逃。
毕洪平的气焰顿时熄了,身上的气息也散了,有些艰难的咽了口唾沫。他色厉内荏,恨恨的说道:“哼,若非门规所限,今日定要教训你一番!”
他暗下更是疑惑不已,难道哪位内门长老刚巧路过此地?
另外两位大执事,则神色不自然的低下头,去翻阅桌案上的卷宗,如同面对外门长老巡视一般。
五色大旋窝悄然消失,如从未出现,骆成的脸色依旧略显冰冷。
毕洪平坐回石椅,缓了好一会。
待神色恢复正常后,他冷笑道:“你切要快些修炼,否则待齐某在八个月后成为内门弟子,定让你为奴为婢!”
说到这,他变得悠然自得,拋玩着铁令腰牌,道:“等待半日许,待本执事确定何处最缺人手,再将你安排过去。”
尚未没过眨眼工夫,他似想起一件事,扑棱一下的坐直身体,语气促狭的忙道:“骆师兄,不,骆师弟。你的儿时好友车雁宇,现已是内门弟子,他在剑峰修炼,你怎不去寻他?或许看在往日的交情,他会不遗余力的帮你,赏你几百块元石,将你安排入剑锋外门做剑童,指点你的剑法,哈哈……”
他说完,畅笑得得意忘形。
旁人或许不了解,毕洪平则是记得清楚,当年的车雁宇那属于孬种一个,整天如个屁虫似的跟着骆成。
车雁宇被抢走的元气丹,还需要犟驴愣头青一样的骆成带他去抢回,骆成为此不知挨了多少暴揍。
可惜,现已不是八年前了,眼下的车雁宇,意气风发得很,早不复当初的模样。
骆成神色一动,又冷丝丝道:“八个月后,我定是内门弟子,而你,不行。”
说完,他出了户司殿,向剑锋赶去。
不用毕洪平提及,他也会去寻车雁宇,因在武炼门中,车雁宇算是他唯一的一位好友。
其他人多是觉得他是野兽养大的有些古怪,不愿意与他多接触,而有一次见车雁宇被其他弟子欺凌,他实在气愤不过,上前帮忙,他同样挨顿暴打后,二人就成了难兄难弟。
因修炼的功法均是《归一剑体》,二人便常在一地练剑。
谁敢来找茬惹事,宁可挨揍,也不肯屈服。
二人每月设法多换取一颗元气丹,来满足修炼所需。
到现在为止,车雁宇尚欠他三颗元气丹未还。
刚听闻车雁宇已成为了内门弟子,正在剑锋修炼,他可谓颇为惊喜。
骆成一路快走,很快,他到了剑锋山脚,请剑锋守卫弟子向上通传一声。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与他所想的很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