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丰根本没有想到司马健会忽然这般诬陷自己,他挺起的身子猛然又扑腾了两下,气急败坏吼道:“小崽子,你竟敢跟本官下套儿?!”
可司马健却满不在乎地一指卢植,说道:“你不是也给卢大人下套儿了吗?怎么,就兴天下只有你一个搬弄是非的家伙,不许我也向陛下那里尽一尽谗言?”
这一番对答下来,所有围观的同志们都傻了:什么叫歪理邪说,这就是啊!而且歪理还能歪得这么正派、这么光明磊落,实在让人…让人无言以对啊。
宗员这时候也有些动容了,忽然开口说了一句让满营兵士轰然大笑的一句妙语:“小兄弟,你怎么就不去当官儿呢,我咋觉得,咱大汉王朝就少一位你这样的奸臣?”
这时候,左丰就算是天字号第一大傻,也看出司马健跟卢植、宗员才是一路人。好死不死,火辣辣的天气让他本就怒火攻心的身子,又流出不少汗来。汗水流到他娇嫩的后腚上,蓦然拉得他钻心裂肺的疼,更让他恨不得将司马健这等人全部抄家灭门:
“小贼,你莫要此时张狂,待回到雒阳之后,我一定好生将此事禀告皇上。好让你知晓一番,谁才是天子身边的宠臣!到时候,定将你们家族之人尽数抄斩,罚没家产,看看你们这等丘八贱民,是否还能笑得出来!”
狰狞的话语配着左丰狰狞的嘴脸,让谁都不怀疑他对此事的刻骨和坚决。一时间,所有人都被这个已然半人半鬼的宦官给吓到了,毕竟,在场之人都不怀疑,这位左丰宦官,的确是有这等决心和能量的。
最明显的例子,眼前的卢植不就是吗?大儒马融的得意门生,名满天下,又领兵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可以说挽汉室于不倒,当之无愧的汉室功臣。可这又怎样,还不是就在左丰的三言两语下,沦为了阶下囚,只能满心壮烈地等待着未知的宣判。
没有人相信,司马健这一个几乎已然没有朝中任何势力的家族旁支子弟,能对这位手握重权的宦官如何。谁都知道,这些宦官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他们汉军军营可能就是一条狗。但一回到雒阳,甚至都可以借助天子的威势调动天下兵马,这样的一股势力,又岂能是司马健这等小人物可以承受的?
“左大人,君子行事,当恩怨分明。此番之事,皆因卢某得罪大人而起,大人又何必牵连他人,睚眦必报?”卢植此时也看不惯左丰的作派,然而,此番开口,他并未再义正言辞呵斥,而是用上了这等恳求的语气。
可想而知,如今的卢植经历这一番变故,已然知晓了世界并非如他在古书圣典当中那般简单而直白,他的心,也正在一点一滴开始沉沦哀伤。
但司马健却没有对卢植露出半分感激,反而还鄙夷不已:跟左丰这种小人讲道理,卢大人你脑子是被驴踢了吗?左丰要是汉朝唯一的好官宦吕强,压根儿就不会发生这种事儿。跟这种人假如能讲得通道理的话,那黄巾贼还造个屁反!
而回望左丰的时候,司马健的眼神当中也没有一丝惧怕,反而也是鄙夷到底的轻蔑:“你们这些宦官,能不能有点出息?说来说去,就会个抄家灭门、占人家的财产,就不能有点创意?比如,把男的全部阉了陪你们作伴儿,女的充入女闾世代为妓,再让陛下降下一道诏令,将这个家族之人打倒在地踩上一万只脚,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司马健这一番话落下,让在场之人都觉得他已经疯了。他非但不赶紧想方设法逃过这一劫,反而还替这心胸狭隘的宦官说出如此恶毒的主意,难道他是嫌自己的家族现在混得还不够惨吗?非得把司马家的先烈,气得从坟墓当中蹦出来才甘心?……
“桀桀桀……好小子,果然好创意!”左丰也真被司马健给气着了,见过不怕死,还真没有见过这样没脑子、还要将整个家族都赔进去的蠢货:“小子,既然你如何诚心祈求我,我也不会让你失望,回到雒阳之后,咱就这么办!”
“好啊……”司马健无所谓地摇了摇头,然后一巴掌拍在了左丰的屁股上:“一言为定,可不准反悔哦。”
左丰那屁股早就开了花,又哪能经得起司马健这一魔掌?左丰当即‘嗷’地一声便叫了起来,白皙的脸庞涨得跟煮熟的虾子一般,凶光毕露:“小子,你敢打我?!我定然要将你家族之人……”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将我家族之人满门抄斩,家产罚没嘛。”司马健看起来已经很是不耐烦,又一巴掌拍在了左丰的屁股上:“我的记忆力没那么差,您呐就好好养伤,我等着您兑现诺言。”
对付这种宦官小人,司马健同样觉得很没有意思:宗员已经够蠢了,有贼胆没贼心的家伙,事儿没办成就先得罪了人;可这些宦官,虽然有贼心也有贼胆,但智商明显需要充值,也是事儿没办成就先将自己的恨意表露了出来,真当别人都是傻子,洗干净脖子等他们砍啊?
当然,这其实也怪不着他们。毕竟这个时代,大环境讲究的就是‘君权至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一套。就如卢植这种家伙,智力分明跟自己差不多,但就因为思想被限制住了,明知道自己会冤死,还是就一头钻进去等死。
假如左丰聪明一点的话,他其实就该看得出,自己才是最危险的。他所有的力量、权势,都必须在回到雒阳这个前提下,才能得以实施。没有这个前提,那就是县官不如现管,身处满是对他仇视的部队中,他不知道紧紧夹起尾巴,忍得一时之气,实在愚蠢至极。
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怪不着他。毕竟他也是这个时代的人,逃不开世俗的蒙蔽,以为有了皇权的庇护就可以为所欲为。孰不知,他好死不起碰上了根本没将这个时代规则放在眼中的司马健,遇到这样一位丝毫不按套路出牌的家伙,他的命运就可想而知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行进当中,左丰真后悔自己醒了过来。因为从那天开始,他就吃上了几乎已经遗忘的苦头:香喷喷的羊汤羊肉,他只有闻闻味儿的待遇,想要吃上一碗?抱歉,您还是回到了雒阳再说吧。
想弄点去瘀化血的药?抱歉,也没有。您随便薅点草敷屁股上得了,反正草药草药,是草总有几分药性,凑合着用吧。
就连想喝两口清水,左丰都不可得。要知道,部队行军不是每天都露宿河边的,那些镖师和将士们,都有着丰富的行军经验,知道提前装满水囊。可左丰身边跟随着的小宦官们,哪里懂得这些?
这对于在宫中整天锦衣玉食的左丰来说,是可忍孰不可忍?何况还得每天对着这个总镖头,每天时不时还要被他拍两下屁股?这种毫无修养和风度的宦官,终于被心中的邪火烧光,他一天不咒骂司马健十几遍,恐怕都睡不着觉。而司马健也对左丰的生命力感到不可思议,在连没有青霉素的汉代,这家伙怎么还没有蹬腿儿?
但两天过后,左丰就开始认怂了,因为骂人也需要耗费力气的,这对于他这种伤重之人,可是难以承受的高强度任务了。到了第二天中午,奄奄一息的左丰,艰难地让那些小宦官抬他到司马健的面前,舔着干裂的嘴唇说了一句话:“司马公子,我认栽了,从今天起,你我恩怨两消如何?”
那时的司马健,正满嘴是油啃着一条羊后腿,眨巴了一下眼睛点头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