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叶可以分解脂肪的功效,的确是有的,但若说塞外民族没有茶,就会得疾而死,这事司马健却是不信的。
很简单的事实,就是汉代这个时候并没有向那些食肉的游牧民族输送茶叶,可人家活的照样好好的。当然,得肠胃疾病的自然有,但若是满族都因荤腥油腻而亡,那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但对于司马健来说,他要的,就是制造这样一个笑话。
“大人,塞外戎狄并不知晓茶这一事物,更不明白茶的功效。我们只需将此物神化一下,再找些特定的人来做一做典范,必然就会使塞外戎狄对茶这等事物趋之若鹜,由此,行销整个塞外,并不是什么难事儿。”
卢植率先想到的,就是茶的功效对塞外民族的影响。但他同时也意识到,塞外戎狄并不知道茶这一事物,由此便提出了这个疑问。
司马家的回答,带着一丝神棍的气息。让卢植微微蹙了蹙眉头,但很快那眉头就平缓了起来,脸色也变得有些无奈:司马健这小子,似乎天生就带着一丝邪性,干起这等坑蒙拐骗的事儿,简直信手拈来。
不过,这时代讲究的也不是什么‘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朵花,五十六个民族是一家’,相反,这时代最深入人心的,反而是血淋淋带着几分刀兵气息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一真理。虽然还没有上升到种族冲突这么严酷的程度,但就算对于卢植来说,那些戎狄蛮夷也跟汉人不属于一个世界。
由此,对于司马健要将茶这一事物行销塞外,并借此控制游牧民族意识观念之事,他是没有多少心理负担的。反而皱眉看了半天这茶后,又悠悠问道:“此物若想行销塞外,必然要经车马运输,可来回奔波数日,茶已腐朽,又怎么可能让塞外之人享用?”
对于这个疑问,司马健选择用事实来说话,他将一个红漆木盘拿出,上面放着的是一块方方正正的茶砖。然后,当着卢植的面,掰下来一点放入茶碗当中,再沏上热水。肉眼可见的速度,那碗中的颜色就变得莹绿起来,茶叶舒展沉浮,自然一番独特的美感。
“这,这就是先前我喝到的茶水?”卢植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就跟看外星生物一样的表情。这情景看起来有些滑稽,但司马健却并未露出一丝一毫对卢植的鄙夷。
毕竟,茶砖这东西只有到明清时期才有的。让汉代的人亲眼看到一千多年后的事物,的确会让他感到匪夷所思,换算一下,这就相当于一个未来人拿出一块精巧的腕表,告诉你那东西可以让你获悉世间万事,自由通话、甚至瞬间进入另一个虚拟世界当中,你同样也会惊诧无比一样。
茶砖的先决条件是得有炒茶,然后再用蒸汽蒸软了,用模子压成条状,这样一块一斤的茶砖,比起松散的茶叶节省的地方简直不能相比。由此,茶叶松散,体积庞大、不方便运输、发霉变质等一系列问题都便迎刃而解。
见司马健拿出此物,卢植便知道他要将茶叶行销至塞外,并不只是说说而已。但卢植隐约还觉得,司马健执意如此,并不仅仅只想赚钱那么简单而已,由此他再一次不自觉地喝了一口茶,慎重问道:“司马公子,你此番所为,究竟意欲何为?”
“不为太多,首先为镖局创造财富这条,我不说您也能看出来。”司马健这时表情变得认真了许多,将思绪在脑中又过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继续开口道:“大人也看得到,近百年来,我大汉与戎狄蛮夷相争甚厉、无论西羌、匈奴、鲜卑、乌丸,皆降而复叛、叛而复降,羌胡和汉民始终彼此仇视,势如水火,年年血腥仇杀,大小动乱不计其数。朝廷出兵镇压总共不下千次,斩羌胡首级不下二十万,耗钱以亿亿计,已成国祸矣。”
“那你就想用这小小茶砖,解决数百年未尽之难题?”卢植惊愕非常,端着茶碗的手也感觉重逾千斤,让他有些都捧不起来一般。
“这只是一个设想,大人您可以想象得到,戎狄胡夷一旦对茶叶大肆需求,必然会对汉室有所顾忌。若是一块小小茶砖,可换来这点,那便也功德无量了。”
卢植怫然作色,震惊不已道:“那你就不怕此物,更会成为胡人劫掠我汉室的罪魁祸首?羌胡狼种也,生性残暴,上百年来他们频频入侵中原,让边境上狼烟四起,民不聊生,百姓流离失所,十室九空,苦不堪言。若此物之神奇当让他们信以为真,那你司马健还有何面目见天下之人!”
卢植这番话说的声色俱厉,但落入司马健耳中,却仿佛清风拂山岗。他只是略微抬头望了一眼卢植,淡淡说出了一番很不负责任的话来:“大人,您也看到,如今朝廷对羌胡之患束手无策。既然都已经成了破罐子,为何还不破摔两下?”
卢植登时起身要走,不想再与司马健这等商贾俗人、这等丝毫不将汉室天下放在心中的人,哪怕再说上一句话。可就在他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司马健剩下的话才悠悠传入卢植的耳中。
“大人,世间任何万物,皆有存在的意义。如刀枪火种,在我们只能躲入洞穴的时候,这些事物若出现,必然可以让我们可以免受野兽的袭击。可用在人与人自相残杀上,他们就成了凶器。由此,茶砖一物也是如此,用之若善,则可成为汉民与羌胡和平友好的桥梁,若用得不好,那又怎么能怪在我的头上?”
说完这些,司马健也不想太过深沉,又开口暴露了自己的本质:“至少,茶砖一物真能行销塞外,也可将塞外羌胡的财富捞来不少。这样,他们以后想打我们,没有钱也会一筹莫展吧?”
“狗屁!”听了司马健这些歪理邪说后,卢植不得不承认,其中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心中其实也已认可了。但对于司马健的无知,他还是忍不住爆了粗口:“那些狼崽子们,就是因为没钱没吃的,才会来我们这里抢,你真捞光了他们的钱,他们还不天天来?”
“那我们赚了那些羌胡的钱,至少可多买几支弓箭、盔甲,对付起那些穿着毛皮的家伙来,也轻松些不是?”司马健可不会被卢植绕进去,眼珠一转,就又说出了这番话。
“怎么说都是你有理……”卢植无奈地又回到了自己的席位,对司马健已然有些无语:“真想不到明白,你空有满腹的韬略,为何偏偏掉入了钱眼儿当中。大汉百姓若都如你这般,那将成何等群魔乱舞的世间?”
终于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卢植主动提及了这商业一事。司马健知道,自己能够说服卢植的机会,只有这一次,当下心中严谨,但表面上仍旧不动声色随意说道:“大人缘何就断定,这商业一途,就会使我大汉民心不古、祸国乱政?”
卢植其实心中这话也憋了很久了,两人终于有了这番机会可以开诚布公地谈一下,卢植也是很乐意的。与司马健不同的是,他是抱着一颗治病救人的耶稣心态,想拯救司马健这只迷途的小羔羊的。
“商贾奸诈,毫无信义,人人争相效仿逐利,世间淳朴风气则荡然无存,此其一也;商贾贪婪,为蝇头小利斤斤计较,为巨富利润可通敌卖国,此其二也;商贾虚伪,为利不择手段,淡漠情义,流毒世间遗患无穷,此其三也。”
卢植缓缓伸出三个指头,正当司马健以为要完结的时候,他忽然又伸出低四个指头,斩钉截铁继续道:“最重要的一点,是商贾乃流通之业,若人人行商,则地无人所耕、衣无人所织,汉室赋税成无水之源,命脉断绝,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
听完这些,司马健完全惊呆了:卢同学,你不去参加辩论赛,实在屈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