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啊!”
战鼓急促地响起,震天动地,可在这攻城的号令之下,那些汉军将士的表现却让人大失所望。奔纵突破的时候,他们轻易地就乱了章法,看起来根本没将攻城当回事儿。没上场的士兵,甚至胡乱的挤在城下三里箭矢难及的空地上,向城上的人影指指点点,大声议论叫嚷,与其说是在打仗,不如说是在看戏。
“累死拼死都是一个样儿,上面就是这个算盘。”一名老兵在一旁淡淡道,说到“上面”二字,伸手指了指天。其他人也不知他这手势到底是指那位眉头紧锁的骑都尉,还是在指永远沉默的苍穹。
但其他人都很赞同地点了下头,再转过头去继续观望。
“知足吧,好在咱还没编入第一波呐。”另一名士兵听到他们的交谈,插嘴道,“那些跟着来的乡勇们,真以为这里的黄巾老窝跟豫州那些乌合之众一样好对付。傻呵呵地抬着云梯就去攻城,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也算他们倒霉,这位新来的骑都尉还有些眼色,知道指使不动我们,就先让自己的子弟兵去送死……”言者不胜唏嘘,显然对曹操统辖之兵的命运颇不看好。
加入讨论的人越来越多,七嘴八舌之中,一人策马挤到他们身边来,拍着第一个说话老兵的肩膀道:“好歹也是一个锅里拎勺的同伴,你们就不能说点好的?”
那老兵斜了那骑马之人一眼,讥讽道:“要是没有你把我们的主帅换掉,这广宗城说不定早就破了。现在你倒来装好人,不觉得晚了点吗?”
司马健身后的宗员当即大怒,却被司马健拦了下来。他知道,现在自己跟这军营中的兵士关系很尴尬,若没有宗员一直力挺他,估计半夜睡觉的时候,就被这些兵士割了脑袋。但即便宗员旗帜鲜明的站在了司马健这一头,可司马健仍旧没有做出什么让这些兵士信服的事情来,这些兵士们对他是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的。
不过,这些兵士竟然对曹操拿自己子弟兵攻城一事,完全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便实在令他有些寒心。显然易见,董卓这个蠢货造成的恶劣影响,已然让这些兵士对曹操没有一丝信任,并且,还自发地将那些原来同他们生活在一个地域老乡,划归了别的阵营当中。
直至司马健消失在这些人眼前,司马健都可以听到那些人纷纷又朝地上唾了口唾沫,然后指名道姓地继续骂他起来。
但这骂声没有持续多久,司马健耳中就被巨大的号角声灌满,第一波攻城的部队一面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一面向冲去。
在顶过一阵雨射之后,一千多名乡勇兵成功地扑到城下。他们军纪散乱,士气败坏,与这些经验丰富的百战之师有着天差地别的距离。幸运的是,他们毕竟跟着曹操在豫州沙场中磨炼出了纯熟技巧和战场直觉,使绝大部分人轻而易举就躲过了箭雨的袭击,几乎是毫发无伤地来到城下各就各就位。
趁着城上之兵难以冒头出来垂直向下射箭,他们高举盾牌,飞快而有条理地竖起众多的云梯,开始向上攀登;另有二三十人推着以大木桩简陋钉成的冲车,也在顶着数层厚牛皮的庇护下来到了城门下,巨大的撞击声把号角和军鼓都压过了。
城上的黄巾军一阵慌乱,似乎还有不少人摔到在地。
“城要破了?”在周围众人的一片大笑和欢呼声中,司马健不敢置信地喃喃说道。
如今的他,已然不是对战场一无所知的菜鸟,对于敌情的判断能力,也有了一定的水平。虽然第一次接触攻城战,但他也看得出那些黄巾贼坚守城池作战的经验并不足,只是一波攻击而已,城头上那些黄巾贼就乱了阵脚。
这种情况,城下的兵士是很容易趁机攀上城墙,进而一鼓作气杀入的。由此,他慌不迭向曹操说道:“增加人手压上去,这时候,我们很可能会赢的!”
但始终皱眉不语的曹操,哪怕扭头向司马健看一眼都没有,只是缓缓摇摇头道:“不,我觉得情况很不对劲。事情不可能这么容易的……”
“或许,老天都在帮你。战机稍纵即逝,万不可贻误战机啊!”司马健差点就脱口而出张角已经翘辫子的事情了。这一点,也是他刚刚才想到的:黄巾贼之所以如此不堪一击,必然是已经张角已死的缘故!
算算日子,张角病死的时候,就在这一月!
可就在司马健话音刚落的时候,他忽然看到广宗城内大门洞开。一瞬间,无数的黄巾贼冲杀出来,顿时将冲车旁那些汉军杀了一个措手不及。再之后,司马健就看到了不敢置信的一幕,越来越多的黄巾贼从城中涌出来,同时,广宗城的四周,也不知从哪里就冒出一大片黄巾贼!
那些黄巾贼就如蝗虫,如蚂蚁,所到之处,比曹操手下那些子弟兵更没有什么章法。但他们就仿佛有如神助,乌泱泱汇聚在一处,瞬间就如一群头裹黄巾的蚂蚁围上了一块肉,只在眨眼间,就将那一千攻城兵士淹没殆尽。
“妙才,上去试探一番。”曹操这时才下达了军令,只是,那交给夏侯渊令旗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毕竟,此番前来,他只有不足三千的原班人马,若稍有不慎,就可能折损三分之二!
最惨烈的战役终于打响了,司马健也适时开启了自己的‘洞察’技能。他看得出,夏侯渊率领这支骑兵,无论锲入时机还是地点,都十分巧妙。
他选在了那些黄巾贼团团包围第一波攻城将士的时候,狠狠从外缘的一支黄巾部后冲入。骑兵对步卒的优势立时显现出来,许多黄巾贼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战马踢翻在地,杀得措手不及。
随后的那些黄巾贼面对骑兵,比起守城显然更没有经验,几乎就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长矛挑起、再摔落,然后再被战马狂暴的铁蹄踩得肚烂肠穿。那支黄巾部几乎只在一接触间,就被夏侯渊杀了对穿。
但随后,场中的局势就开始急剧转变。黄巾贼的人数实在太多了,也太密了!人一旦聚合在一块,自然会被杀得尸横遍野。但同时,他们的密集也可以让战马失去冲势,然后被反应过来的黄巾贼团团围杀!
司马健亲眼看到,一名黄巾贼腹部插着两支折断的长矛,一截肠子流淌在体外,犹自死战不息。然后,好像他与那马上的骑士对望了一眼,那骑士似乎被野兽盯住了一般,心胆俱寒,其他一名贼寇猛然扑将上来,一杆木枪将那名骑士捅下马来。
还有一名黄巾贼,分明已经被战马铁蹄踏倒在了地上。可临死之前,他却也用自己手中的刀,斩下了战马的马蹄,战马悲鸣一声,带着背上的骑士向前栽去,人还没有滚落在地上,就被蜂拥而来的黄巾贼砍成了肉泥。
更多的黄巾贼,却都疯了一般武士那些骑士手中的长矛,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朝骑士们冲去。一名长矛折断的骑士,来不及抽出自己的环首刀,就被一名黄巾贼扑下来,那黄巾贼死死咬住骑士的脸,猛然撕下一大块肉来。尖锐的嚎叫声还未彻底响起,半截木桩就刺入他的胸膛中……
这一刻,司马健手中分明攥出了冷汗。或许是幻觉,他猛然就看到那些黄巾贼一个个都瞪着血红的眼睛,有殷红的血迹从他们瞪裂的眼眶旁流出,犹如一群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讨命恶鬼,疯狂地朝自己冲来。
“快,快撤!”曹操也慌了,急促地让人敲起了退军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