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之交,难得有暖洋洋的太阳。事实上,司马健明显感觉汉代的冬天来的比前世要早一些,也要寒冷一些。
为此,还有后人专门研究过,汉代就是因为处在一个小冰期,使得周边的游牧民族缺衣少食,才会激起地缘大锤的敲击,使得那些游牧民族抱团儿成为一个大联盟,南下劫掠中原。
不过,今日南宫里的太阳的确就如情人温存的手,抚摩着大地,令人的心情也温暖很多。水榭当中的水呈碧色,低头还能看到条条银鱼绕着白石头穿梭来回,忽然两两相撞,一摇尾巴,各自散了。
这样的日子,对于雒阳来说,的确是一个难得的好光景。而对于整个汉室王朝来说,也是今年难得的一段庆幸之日。
因为,司马健此番回雒阳,是来给刘宏送张角首级的。
攻陷广宗、且巧妙将兵变消弭无形后,冀州的黄巾局势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这时候曹操再用不着隐匿张角的死讯,令人剖开张角的棺木,将其枭首重金聘用司马镖局镖师护送至京师。同时,已然尽掌军心的曹操继续北上,包围了曲阳。那已经是河北黄巾最后一个据点,胜利近在眼前。
斩杀了黄巾的‘三公’,外带着席卷冲天胜势的曹操,打下曲阳几乎就是走走过场的事儿——而事实也是如此,就在司马健刚将周仓及那些黄巾贼众安顿在河内的时候,便收到了曹操大破黄巾的消息。
并且,在入宫之前,他从曹嵩那里,还得到了另一处黄巾贼的消息。
历史虽然被司马健扭转了一些,但过程还是那么惊人的相似。就在曹操入广宗毫无进展的时候,皇甫嵩、朱儁、王允等人在南阳的战局也陷入了胶着,汉军南下与荆州刺史徐缪、南阳太守秦颉合兵后,击斩黄巾首领赵弘。
可是自包围宛城后,黄巾军看出了汉军的凶猛,一副铁壳乌龟的作派坚守不出,从七月至十月,皇甫嵩、朱儁等人组织了无数次冲击,却始终未能攻克宛城。
心急火燎的刘宏对此大为不满,因为这种局势十分影响他吃喝玩乐的心情,连连派使者催战。值得讽刺的是,左丰这家伙死得离奇古怪一事,倒使得后来的那些使者没敢去向皇甫嵩、朱儁等人要贿赂。
只不过,这些宦官也不会向皇甫嵩和朱儁说什么好话。几番未果之下,刘宏当即召集朝会商议以怠战之罪捉拿皇甫嵩、朱儁下狱。似乎又要重蹈卢植的覆辙,这时候,朝中总算出现了个有眼光的家伙,将刘宏生平又一次从悬崖的边缘拉了回来。
说这话的人,是司空张温。
张温,字伯慎。他做过汉朝卫尉,后来经宦官曹腾推荐,当了大司农,不久又拜他为尚书。在刘宏那里,汉朝三公除了杨赐(杨彪他爹、杨修他爷爷)这等牛人,其他的基本都是花钱买官,张温的司空一职,就是花了不下五百万钱才拿下的。
但不是所有花钱买官的人,都是官场混混儿。眼前这个张温,尽管因为花钱买官,成为别人的话柄,但他做事很勤快,也替国家出过不少力。比如现在,他就主动站出来,替皇甫嵩、朱儁说话了。
张温的原话是:昔秦用白起,燕任乐毅,皆旷年历载,乃能克敌。儁讨颍川,以有功效,引师南直,方略已设。临阵易将,兵家所忌,宜假日月,责其成功。
按照司马健的理解,意思就是:名将不是一天练成的,当年秦国的白起,燕国的乐毅,都是历经多年,才练成了名将。朱俊征伐颍川黄巾军有功,大家有目共睹,所以你得给他成长的时间和机会。再说了,临阵换将,犯了兵家大忌啊。
这话说得很靠谱儿,顶得刘宏半天说不出话。
其中的原因,所有人也都知道,就是因为有卢植这前车之鉴摆着。刘宏不是傻子,看得出来现在还不是卸磨杀驴的时候,更何况他手下也没有比皇甫嵩、朱儁更能打的人了。被张温这么一顶,扭扭捏捏装模作样一番,就说自己心胸宽广、但也心念天下,这不是有些着急了嘛,既然你们说不换,那就不换吧。
了解到这些,上过战场的司马健,对于南阳战役自然有了兴趣。详细问过曹嵩之后,才发现南阳那场仗,其惊险曲折,竟一点都不亚于他跟曹操在广宗的命悬一线。
黄巾贼盘踞宛县这个地方,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当年高祖刘邦就是破了宛县,才高歌猛进,杀进了咸阳城;王莽末年,刘秀等造反兵起义,也是以宛县为主要跳板,才跳进了长安城。
站在宛城外的皇甫嵩和朱儁,两个汉朝名将远望着城头上密密麻麻的黄巾军,就跟饥饿的狼看着可口的猎物,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两名身经百战、人老成精的名将望了一会儿,就知道这棋该怎么下了。接着,他们便集中兵力,主攻宛县西南城角。
宛城的黄巾首领如今是韩忠,见汉军来势猛烈,也于西南城角集中兵力应战。皇甫嵩和朱儁一看,心里暗暗一笑——大傻瓜,竟然真的上当了。
接着,朱儁亲率一支精锐,悄悄地摸到了东北城角。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攀上了城墙,从背后袭击韩忠。
这一招,汉朝很多名将都玩过的,招数就叫声东击西。只不过,皇甫嵩和朱儁换了个方向,叫声西击东,一样的道理。
韩忠无奈,只好退守内城。内城很小,也挡不了多久,对方就派人传话,说不要打了,他们愿意投降。
事情发展到这里,就到了让司马健扼腕叹息的地步。皇甫嵩和朱儁两人的决定,让司马健感受到了一个农耕民族被束缚在土地上,那种固执不开放的思想毒瘤是如何毒害自己人的。
皇甫嵩和朱儁以及一众大佬儿商议了半天,最后给出的回复是:不行,这仗必须打下去,不打个你死我活誓不罢休。
皇甫嵩和朱儁的理由是:杀降不祥,这话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秦朝末年,天下乱势,百姓没有固定的君主,这时候就要多拉拢人心,不必杀降。
今天这情况就特殊了,全国上下,咱就一个铁杆皇帝,如果我们接受他们投降,势必鼓励那些安分守己的人去造反。他们会以为造反成了,就当王,如果不成,就投降,反正都可以保命,这等于是帮助他们成长。所以,我们必须杀进城,把他们通通干掉。
出来混,能打耍狠,都是基本功,更重要的还要学会吹牛粉饰。这话一说,一切杀人的不利条件,都被盖住了。
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想过,接收了这些人的投降,再倒手将黄巾贼寇给卖了,非但可以快速而干脆地解决这场祸乱,同样可以达到平息叛乱的目标。
黄巾起义的主体是什么人?是失去土地、没有活路的农民、流民,他们只要还有一条活路,是断然不会造反的。司马健承认,让士族大阀得到这些奴隶后,他们的势力会进一步壮大,以后必然会走上豪门大族挑衅皇权,进而出现改朝换代的事情。但对于目前风雨飘摇的汉朝来说,这未必就不是一项权宜之计。
毕竟,那样做虽然巩固了士族大阀的势力,但封建王权的确立自秦朝就固定了下来。只要汉朝中间能出现一个如汉武大帝、不,就是后来汉献帝那样的人物,完全可以用政治手段来解决问题。最差的结果,无非也就是藩镇割据。而唐朝后期藩镇割据也持续了差不多百年,总比汉朝被随后的董卓祸乱得皇权不复一点威仪要强太多吧?
简单来说,如今的汉王朝就像一个即将渴死的病人。司马健的做法,是让他喝下一杯掺入了慢性毒药的水,他至少会苟延残喘一段时日,甚至以后还能找到解药。而皇甫嵩、朱儁以及这时代愚昧的思想,就是直接扔给了汉王朝一把刀子:既然活不下去了,那就自己割血喝吧。
两种办法,都不是什么良药。毕竟,汉王朝到了这时候,已然无药可救。至少,刘宏是救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