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司马健上来丝毫看不出套路、却又杀伤力十足的语言攻击,许攸明显有些准备不足,被击得措手不及。以至于,一旁的张燕愕然而又带着羞恼的目光望向许攸,更给许攸以无尽的压迫。
  可许攸毕竟是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人,虽然这名字并不光辉伟大,但也证明他绝不是什么浪得虚名之辈。就在司马健准备滔滔不绝一举击溃他的时候,他忽然就从司马健那淡淡的‘威压’中清醒过来,嘴角蔑然一笑:
  “坐井观天、实则井底之蛙,你在此哄骗一些粗鄙村夫还行,若想哄骗在下却是痴心妄想了!你可知道,此造福天下黎庶之计究竟如何,便敢如此出言不逊?”既然话题都挑开了,司马健也光棍地交代了他的立场,许攸便觉得这废立天子之事,没什么不可以谈的。
  可对于司马健来说,他根本不故意这个话题的严重性。毕竟,入堂之前他就看出堂中没一个大汉忠臣。要么以后大家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捏着我的把柄,我也掐着你的短处;要么,大家以后就是敌人,一拍两散,生死两茫茫,还在乎个谁告谁谋反?
  他此时几乎要笑破肚子的,是许攸竟然问了他这么一个送分儿题。别人不知道这废立天子的密谋究竟如何,他司马健身为拥有着游戏系统的穿越人士,难道还不门清儿?
  “不就几个蟊贼闹着什么耗子娶媳妇儿的把戏而已,”司马健很是不屑,先扬手一指许攸道:“第一个人就是你,并且,就你这样很落魄、没什么实力的家伙,还是其中的核心人物,负责所有计划的制定和实施。甚至,你这幕后首脑还得不辞辛劳亲上第一线,蛰伏在黑山寨当中。”
  许攸傲然一笑,这是他对自己智谋的自信,也是对司马健装腔作势的无情嘲讽。
  可随后就见司马健举起了第二根手指头,摇着头叹息道:“第二个,就是冀州刺史王芬。也不知道这家伙被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仅靠着都还没有司马镖局镖师多的郡县兵,就想草鸡便凤凰,简直可笑。”
  说着这句,司马家还故意向张燕看了一眼,那眼神表达的意思很明显:你别多心,我没有说你,人家王芬好歹也是打入敌军内部的人员,你这直接被定义为贼寇头子的家伙,还排不上号儿呢。
  许攸这时的脸色微微开始松动:冀州刺史王芬,是他用来谋逆废立的王牌,可想不到就这样被司马健一语断中,实在让他不能再保持住外表的平静。不过,为了还想得知司马健究竟知道多少,他只能继续沉下气。
  “嗯,还有第三个人,就是沛相师迁的外甥周旌。师迁是个爷们儿,本公子是很佩服的,为检举郡县不法,得罪宦官王甫蒙难,致使全族惨遭报复,怎么也算大汉的耿直之臣。”司马健先扬后抑,说完师迁后转而脸色一变,浑然蔑视道:“至于周旌这个家伙,无非就是个士族的公子哥儿,清谈座论还行,若想谋篡天下,呵呵……”
  说罢这句,司马健已然看到许攸脸色铁青,他知胜券在握,不由忙里偷闲还向柳月儿眨了一下眼,那意思在说:月儿,你看咱俩价值观挺接近的,我其实也很看不起那些士大夫读书人的。
  最后,司马健伸出了第四根手指,接着摇头道:“最后一位,来历可不小,乃当初名满天下、士族魁首,号有‘三君’之一称号的故太尉陈蕃之子。陈公之名、之功皆不用在下多说,原本陈逸若想有所作为,借助陈公遗泽,必然一呼百应。”
  说到这里,司马健再次真心叹息了一声:“可惜,他竟与你合谋废立天子之事!如今汉室根基虽动摇,却也未到大厦将倾的地步,他如此急不可耐,反而将陈公一世英名尽毁!”
  最后,司马健才抬头望向许攸,伸出那四根手指鄙夷道:“废立天子之事,你们只有这四个人图谋,连一个巴掌的人数都凑不齐。我真不知道该说你们有勇气,还是想象力太丰富……”说罢这一句,司马健又向脸色已然十分难看的张燕那里看了一眼,小指还一张一蜷,用意十分明显:嘿,张大兄弟,你想加入其中凑够这一个巴掌吗?
  得知真相的张燕,脸色立刻就跟黑锅底一样黑。这反应完全在司马健的意料当中,因为他断定,许攸这种人绝对不会跟张燕讲他们造反真正实力的。
  这种本来就属于无本的买卖,最常用的手段就是将一切都搞得神神秘秘、影影绰绰的,然后还专门泄露些细枝末节,留给被忽悠人极大的想象空间,让他们误以为这场惊天阴谋已经到了世人尽皆参与、明日即可大获全胜的地步。
  许攸是这个时代的文化人,但不代表文化人就不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忽悠人。事实上,人一旦在初衷选择上就选择了下三滥,那其过程必然也不可能再演绎地如何高大上。
  而见张燕脸色逐渐阴沉地要滴水的许攸,心中同样惊涛骇浪:“你是如何得知这样的?”
  “哼,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司马健傲娇的一斜眼,才不会傻到跟许攸坦白这个问题。
  许攸瞬间被逼入死角,不得已亮出了最后一张底牌,激昂愤起说道:“汉朝至今已有四百余载,天命已尽。如今昏君当道、奸佞横行,使得天下民不聊生,忿而起义。我等与冀州刺史王大人、周旌、陈逸歃血为盟,改立宗室合肥侯为帝,正是奉天命而行!”
  说完这些,许攸猛然又转向张燕,眼眶都有些泛红,动情说道:“张帅,如今黑山势大,可黑山军越壮大,其根源便是汉朝愈加腐朽不堪。尤其这数百年来,天灾频现、百姓受苦,张帅难道不顾大义当前,不欲行伊尹、霍光之举哉?”
  这话一出,张燕不由迟疑起来。许攸说的并不错,也都是实情。其中‘黑山军越壮大,其根源便是汉朝愈腐朽’这一句,更是击中了张燕的痛点。的确,对于张燕而言,他又今日之威势,何尝不是拜刘宏昏庸所赐?
  这一切能够让张燕感到骄傲吗?
  一点都不,相反,张燕更是感觉到无尽的讽刺!
  虽然,许攸的势力的确有些单薄,但有时候,做一件事儿也不需要太多的准备,反而机缘巧合下就能达成。更何况是废立太子这种大事儿,参与的人越少,反而越可能成功。
  这一刻,张燕不得不承认,他又开始动摇了。
  司马健自然看到了张燕的反应,但并不因为这些就对张燕感到任何不满。毕竟,张燕此刻面对的,是一件他从未做过、半分没有经验、自然也没有把握的一件大事。人的动摇,不跟一个人的性格和毅力有多少关系,只是因为无知而感到害怕而已。
  并且,这个时候,司马健也深知许攸说的一点都没错。由此,他便不可能在这种道义上击败许攸。也就是这个时候,他的‘诡辩’技能,便有了用武之地。
  “多少年了,都是拿伊尹、霍光这两人的例子来忽悠人?拜托你用脑子想想行不行,自殷商起,废立天子之事,除了这两人之外,你还能找出谁来?”司马健一副很不耐烦的模样将此时淡化,又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带回他的‘成败说’上来:“伊尹、霍光两人之所以能成为特例,那也是有着特殊原因,就你现在这群草台班子,还想当伊尹、霍光,你别让两位老人家从墓穴当中爬出来生撕了你。”
  轻蔑之余,司马健又瞟了一眼张燕,分析说道:“这废立之事,天下至不祥也。成败有权、计轻重行方能成事。伊尹人家可是当时的宰相,群官之首,完全踩在了律法礼制的上面,这样人家才玩儿得转。”
  “还有霍光,人家那是外戚,内有太后居宫中秉政决策,外有群卿处朝堂随声附和,再算上昌邑王即位日浅,屁股都还没有坐稳,更没有什么亲近党臣,霍光才能挥挥手将他赶下龙椅。”
  说完这两人,司马健也知自己不能半点不给张燕面子,一反之前居高临下态度走到张燕面前,情真意切继续说道:“张帅,你只听他忽悠你说当年两位多简单,根本看不到这时候的难呐!你仔细想想,废立皇帝之事,当年七国之乱,吴王刘濞、楚王刘戊何等兵强马壮、准备充分,可干这票大事儿,还不是一败涂地,你如今就跟这些小角色混在一起就想改朝换代,你自己说,这是该出手时就出手,还是蠢得不可救药了?”
  这番话可谓一言点醒梦中人,张燕不禁悚然:“这、这……这特么就是坑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