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司马健不尊您,反在军阵之前胡言乱语,乃大不敬之罪,当诛之以儆效尤!”赵忠慌忙跑了出来,对着刘宏一拜后,就急不可耐给司马健扣上了一个大帽子。
但事实上,赵忠现在心中已然很虚,他这时候来找司马健的茬儿,用意其实已不在搞到司马健。他身为宦官,最会察言观色,这些时日刘宏的反常,已然让他隐隐不安,预感到今天可能会发生些什么。由此,他极需抓住司马健这个小过错,来试探一番刘宏对他们的反应。
毕竟,在这之前,就在他们的眼前,刘宏还跟蹇硕走得那般近!
当然,赵忠此刻的恐惧,也不是他还有心思跟蹇硕争风吃醋。
别人不清楚,他们宦官窝儿里的人却最明白:蹇硕可是董太后的人,跟他们这些十常侍可不是一伙儿的!
严格来说,十常侍这些人也不属于何皇后这边的,但终究说起来,他们受过何家的钱,也跟何皇后有着相扶相助的过往。
而何皇后与董太后的不合,宫廷当中又谁人不知?
综合这些,赵忠必须此刻站出来借题发挥。否则,他真的就是传说中那种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人。
可随后,刘宏的反应,却让赵忠忽然一个身子战栗,差点瘫倒在地上。刘宏只淡淡瞟了赵忠一眼,随后用着淡淡的语气说道:“朕觉得,司马健爱卿或许意有所指吧?”
这都不算偏袒,司马健简直就不知道什么算偏袒了,他赶紧深深一拜,装作诚惶诚恐的模样说道:“陛下圣明,臣适才所言自己都不知何意。臣只觉陛下英明神武,不禁惊呼出口而已。”
司马健真心庆幸,汉代从来没有‘人民’这个名词,包括‘农民’、‘公民’这些也都不存在。由此,他只用这敷衍辩解之词,便仗着刘宏的恩宠躲过了军前失仪之罪。
而这一刻,赵忠,包括他身后的十常侍,都瞬间脸色惨白。他们这些人不由自主地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看来是要酝酿什么大反击了。
但司马健却不以为意,西园八校尉当中,除却蹇硕之外,其他七人都是士大夫集团恨宦官恨得牙根儿痒痒的家伙。这八万新兵在手,只要接下来能镇得住场,宦官纵然再有手段,也翻不了什么天来。
由此,在刘宏看来是享受、司马健却感觉每分每秒都是煎熬的情况下,他直接将话题引向了正题:“陛下,此番不过列阵,我大汉之军自不是木胎泥俑,等着敌军来斩首。还请陛下移步高台,御阅军演,一窥我汉军之威!”
司马健这话说的豪气干云,但他的心情其实跟刘宏一样虚。
不错,刘宏现在也心虚。他之所以要大费周章搞这个阅兵,可不是单要清楚身边宦官。而是他明知道汉室已经被他折腾得不像样子了,却不得不这样打肿脸充胖子,给自己找些心理安慰。
司马健的虚,相比起来就有些小虚了,他只是明知道这些新兵不过都是样子货,却还要厚着脸皮说出这种不要脸的话。
然而,更可悲的是,刘宏这个比司马健还要军事小白的蠢货,却半点看不出司马健的虚:“壮哉,朕这便赏阅汉军雄威!”
众星捧月般待刘宏又在御台上站定,大将军何进终于有了露脸的时机,高声大喝道:“行阵”
场中一下号角大作,几百面战鼓同时敲响,鼓声直传九霄。
在一百面军旗的引导下,各路兵马开始行阵通过邙山,打头阵的是曹操帐下最雄浑、身材最魁梧的许褚,浑身甲胄的他,高擎着军旗在前,犹如一堵山在移动。身后是五百人的护旗队,他们手中的刀枪箭戟、戈矛钺星,一水儿朱红的杆,纯金的头,彰显着这支天子亲军的身份。
后面跟着长长的队伍,分成一个个方阵,每个方阵一千人,踏着同一个步点。这支部队共有十个方阵,是训练营中保留兵士最多的方阵。司马健不得不承认,人才就是人才,曹操在汉末政堂文风当中不能脱颖而出,可一遇到他擅长的兵事来,立刻便大放异彩。
这十个方阵也踏着相同的步点,万人的步伐整齐划一,踏在刚刚平整过的校场上,如一条长龙隆隆而来。在抵达邙山脚下刘宏的御台时,他们突然改为甩步,依然是整齐划一的步伐,每一步踏在地上,都显得那样气势雄浑。
这样的出场,登时让御台上的所有人震撼起来。汉代这时候,谁见过一万多人的军队,动作一致到像一个人一样?尤其那忽然变动的甩步踢腿,更让他们感觉那就是一柄柄环首刀,在唰唰出鞘,这种‘第一次’登时让人目瞪口呆起来。
汉代的兵士训练,其实就‘术’和‘阵’两种,术基本上指的就是武术,是兵士增强个人战斗能力的训练,这个自然不能拿来阅兵。而‘阵’这一项,就是军阵了。虽然汉代的军阵演练同样令人震撼,但司马健搬出后世的大阅兵来,又怎么能不棋高一招?
曹操之后出场的部曲,其实就没有什么好看的了。因为司马健只有这三板斧,后续的部队无非在行进当中,偶尔停下来表演一些司马健交给他们的军事动作。聪明的,顺带喊喊口号拍拍刘宏的马屁,傻一点的就赶紧走去过完事儿。
不过,即便如此,初次见到这种场面产生的震撼,也让御台上整天只会坐而论道耍嘴皮的军事外行们,相信司马健真的只用半个月时间,就训练出了八万精兵。一时间群臣谀词如潮,在刘宏面前称赞起刘宏的英明神武,大汉福泽深厚之类的话来。
就连能看出门道儿的一些家伙,也都不开口拆穿:这时候去撞枪口,是嫌自己活得不耐烦了吗?
十常侍战战兢兢看完这一切,眼神中升起没多久的狠戾就变得动摇起来:他们也想得出,只训练了半个月的新兵蛋子,哪里会敢杀人?原本,他们还指望着让那些虎贲、羽林郎们也参与一下军演,然后吓坏这些人的胆子,刘宏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
可想不到,这八万的军演竟会如此真心动魄,让他们蓦然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更不敢寻刘宏提议其他兵士参演……
而这时完全被表象蒙蔽的刘宏,反应过来后,竟满脸红光。随后更直接从御台上站起,扯着嗓子宣布道:“朕得此精兵,何愁天下不安?!此乃天子亲军,朕应为无上将军,抚镇四方,荡平天下!”
听到这里自己给自己封官的,司马健终于忍无可忍地冷笑了一声:历史上,刘宏就是给自己封了这个一个官职,然后,结果就是第二年,他蹬腿儿了……
但这个时候,他还是装模作样地同所有人一样拜伏在地,对着刘宏高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军演到这里算正式结束,口号排山倒海,响彻云霄,好不壮观。但对于司马健来说,一切虚得就跟他的肾一样:兵士内在虚、将领风骨虚、天子完全一虚到底,士大夫是彻底的虚伪,一切,就仿佛都是虚幻……
不过,当司马健看到刘宏随后将不怀好意的眼神,转向那些宦官的时候。他知道,终于要来一点实在的了!
果然,刘宏自封自官后,根本没宣布军演完毕,而是隔着众侍卫将军,刻意对着那些十常侍问道:“诸卿,可见朕之亲军雄壮否?”
“乃虎狼之师也……”十常侍慌张拜伏倒地,战战兢兢说出这话。这一刻,他们也都知道,末日即将到来。
然后,就是刘宏猛然掣剑,厉声喝道:“既知朕兵威神武,尔等缘何还敢篡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