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健嘴角噙起一丝玩味的笑意,右手习惯性地往嘴唇上开始放,喉结也滚动了一下。但很可惜,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已然穿越,再不可能忧郁地吸上一口烟来故作深沉了。
不过,这点小缺失并没有影响他的发挥,他抬眼向陈寔和魏延看去,待两人都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的时候,才缓缓开口道:“陈老,您是觉得魏小英雄此番救命之恩,恩重如山,不能以世俗财帛相报,此确乃古之君子之风也。”
陈寔点了点头,魏延脸上浮出了恍然和羞愧的神色,正欲开言,却被司马健打断道:“然君子处世,急人之所急,方为正途。”司马健的语调渐渐升高,无形中已成为这些人中的权威,他猛然伸手环指魏延身后那十几名少年:
“诸位请仔细看,这些少年义士皆衣不蔽体,面黄肌瘦。可纵然如此,他们亦不改其志,不肯与黄巾贼同流合污、祸乱一方。如此坚逾金铁、高洁无悔之行,我等莫非皆乃草木之人,便这般熟视无睹吗?”
被司马健指到的少年,一个个窘迫不已。其中一个年纪比较大一些的孩子,在适才生死杀伐中毫无怯色,这时却脸红耳赤,努力压了压自己露脚趾头的靴子,还抓了一把草试图掩盖起来。
人心都是肉长的,先前的百姓被陈寔及这个时代的风气所蒙蔽,并未注意到这些。可在司马健的指示引导下,他们不由一个个低下头来,想着自己的孩子若是这十几名少年当中一位,那该是怎样让人痛心的一件事。
就在他们的情绪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移的时候,司马健又不失时机地慷慨激昂说道:“这样的一群少年英雄,无悔义士,大家以为他们会奢求我们的报答吗?不,他们不需要,他们需要的是,只是我们的肯定,同时给予他们一些果腹之食和御寒之物。这样的要求,难道过分吗?”
“身为君子,我们不当只因为他们救下了我们,便要以弱者的姿态苛求这些英雄什么。相反,从另一种角度来讲,这些英雄也是弱者,诸位扪心自问,假如就因为他们救下了我们,我们便可以因为敬重他们义举而丝毫不给回报,那长此以往,义举得不到传扬褒赞,日后又还有人愿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如此所为,义举为道德枷锁……视而不见者,自心安理得,而出手相救者,只会一无所得。长而久之,诸位认为天下还会有义举?如此,天下可会再有义行,可会再有义士?!”
在场诸人,除了读书钻进了牛角尖的陈寔,剩下的大部分都是心思淳朴的百姓。被司马健这么一解释,他们顿时恍然大悟,就连司马健那甩袖激昂的动作,也如滚烫的油锅里扔入了一滴水,激起无数议论。
司马健注视着激动的百姓们,心情却异常平静。
他刚才说的这些,不过是前世人所共知的道理而已。一个时代的确与一个时代不同,但在人心方面,却是没有多少相异的。再加上百姓大多又是人云亦云,一时间,司马健这一煽动,就让他们蓦然生出了后悔不迭的情绪来。
就连学问最高的陈寔,这时候也被司马健的情绪所感染,羞愧不已地向司马健开口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老夫枉比公子多活几十年,人情练达却不及公子一半,当真相形见绌……老夫只欲以一厢情愿报答魏小英雄,却一叶障目,不知魏小英雄亦然苦命之人……”
说罢这话,陈寔当即喊来自己的两个儿子陈纪和陈谌,将自家的一些财物搬出来赠与魏延。在陈寔这一带领下,在场百姓纷纷慷慨解囊。不一会儿的工夫,如山一般的财物便堆积了起来。
看到这样的结果,司马健心中暗为得意。毕竟,自己可是智力高达72的牛人,还领悟了‘笼络’和‘诡辩’。如此牛刀小试,果然立竿见影,无往而不胜。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司马健立刻从洋洋自得的情绪中警醒过来,好似瞬间进入了冰寒严冬之下。
“魏小英雄,老夫适才确实虑事不详,多亏司马公子指点才未酿成大错。”陈寔很诚挚的向魏延深深一躬,随后闪身露出后面的财物道:“区区一些心意,还望魏小英雄莫要推辞。”
魏延一张紫色的脸庞瞬间涨得都有些发黑,他有些错愕地看着陈寔,似乎还搞不清当前的状况。待真正弄明白刚才的确只是一场误会后,他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当前状况了。
从最实际上的需求来讲,魏延是很需要这些财物的。但问题是,当司马健一下将他抬到春秋义士的高度后,他面对着眼前这些一个个对他们感激涕零的百姓,反而又觉得自己不应该收下这些财物……
这种复杂的情绪,魏延一时扭转不过来,但一旁的司马健却心知肚明:直白点说,这就是国人固有的矛盾,一种名叫‘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病在魏延身上开始发作了。
而人老成精的陈寔,这会儿也一眼看出了魏延的脸皮薄。幡然悔悟的他一时间又福灵心至,眼皮一眨便想出了一个法子:“魏小英雄,老夫知你心思,我等皆是大汉受苦百姓,你也不愿在我等逃难时挟恩图报。然此番迁徙一路上千山万险,又有黄巾作乱,魏英雄既有心为国出力、拯救苍生,不若便一路护送我等平安如何?如此,魏英雄既为我等同路之人,这些财物便可算作我等付与魏英雄的酬劳。”
平心而论,陈寔这个办法当可算作两全其美之策。如此一来,先前那救命之恩什么的便可就此揭过,魏延也不用再背负什么道德的压力。而陈寔则又可光明正大地将这些财物送与魏延,两伙人合为一伙,使得这场很美好的相识羁绊更加牢固。
可问题恰恰就是,陈寔的这个主意实在太特么好了!他要是跟魏延手牵手、肩并肩走出一条牢不可破的革命友谊道路,那自己费这么大半天劲,不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吗?!
自己从头至尾,就是想要勾搭魏延的啊!这要是让陈寔那老家伙抢先了,自己不就一下成了传说中那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冤大头了吗?!
陈寔,你这老东西,你……你,你老而不死是为贼啊!你咋这么会来事儿呢?
司马健一边是心落冰窖般的寒,另一边又对陈寔气得如火山般炽热焦急,这冰火两重天的折磨,让他一下便成了围着食槽乱转的驴。当下,也管不着要脸不要脸,赶紧在魏延尚未开口前,抢着说道:“魏英雄!我,在…在下亦然有个不请之请!”
毕竟是率先替魏延解围的人,司马健这话一开口,魏延登时第一时间就扭过头来。那一刻,司马健似乎从魏延眼中看到了一丝期许的目光。就是这一刻,司马健不知为何,忽然生出了一种向心中女神表白一样的紧张感,口干舌燥、结结巴巴地说道:
“在下……奉天子诏令组建镖局,大丈夫生于乱世,自愿做出一番功业……然创业之初,举步维艰,深恨身旁未有如魏义士一般英雄人物同生共死。今日与魏义士铿锵一见,不知何时才能有缘……”
司马健乱七八糟说了一大堆,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然而,话刚说到一半,魏延却忽然一举手,直言道:“公子不必多言。”
这一句话传入司马健耳中,不啻一道晴天霹雳,心中思绪剧烈地翻腾着,最终被无尽的沉痛和失落覆盖。他清晰感到,自己还是将这个时代想的太简单了,以为自己凭着一腔真情,就能微微改变一下残酷冷硬的历史。却想不到……
可就在司马健满心失落之际,魏延却又继续向司马健问道:“魏延不知,公子究竟想让延做些什么?”
司马健猛然一抬头,看着魏延那张与自己一般同样带着期待的脸,忽然有种天都亮了的感觉。原来,魏延不是不肯加入自己,而是同样有此心思……不错,无论怎么说,陈寔最后办得十分漂亮,但自己,却是跟魏延有着相同价值观且仗义挺身的人啊。而敏感而又倔强的魏延,自然会更倾向自己一些。
“继续干你现在干的事儿,唯一不同的,就是以后有工资拿,有肉吃!”司马健狂喜之下,脱口便对魏延回道。
“好!小人自从之后,就是公子的人了!”
司马健忍不住一娇羞:讨厌了,这么霸气的回答,人家都还没多少心理准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