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雒阳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司马健入座之后,面对这三位老家伙不怀好意的笑容,自觉地就斟满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可酒入愁肠后,他便忍不住抱怨:“三位,这汉室天下大乱,真跟我没什么关系,你们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
“因为放过你,我们三人连个牵恨的对象也都没了。”司马防不愧是司马健的亲大爷,这种强盗逻辑的话,他说的那叫一个脸不红、气不喘。
于是,司马健只好认命,在司马防微微托手的示意下,又干了一杯道:“这下,你们可以说了吧?”
“蹇硕这一次带诏令入大将军府,让大将军督战凉州!”卢植是曾经带过兵的人,对这种消息最是隐忍不住,率先开口说道。
“什么!韩遂又杀过来了?”司马健闻言大惊,他清楚记得当初自己在凉州可是跟韩遂说过以商促战大策的,假如韩遂这时候卷土重来,那大汉历史真的就乱得一塌糊涂了。
“韩遂并没有任何动静。”对于韩遂未死这个消息,卢植自然也是知道的。
“既然韩遂没有卷土重来,那让何进入凉州去督战个鬼?”司马健当时就懵圈儿了,一脸不解又道:“马腾呢,我那个便宜大哥不是在凉州干得很好吗?”
“马寿成近些年的确混得不错,得益于你当初的安排。他已然为散关的骑都尉,镇守边陲,笼络羌胡之余不忘抒表忠心,陛下对其还是很放心的。”卢植淡淡解释了这一句,随后脸色就变得很难看,气愤说道:“可那阉贼却拿数年前周慎之事来当借口,说什么兵无常势,凉州虽然近年来太平,却毕竟胡人异种狼子野心,让何进这位沉稳敦厚之人坐镇,才不会再现当初周慎之祸。”
胡昭这时也一脸不忿,愤愤不平道:“如今镇守凉州的乃是皇甫将军,皇甫义真老成持重,深思熟虑之智将,几时谈功冒进过?他蹇硕拿这等可笑借口调大将军出雒阳,简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司马健听着听着,忽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蹇硕拿着刘宏的鸡毛当令箭,对付一些士大夫小朋友还是可以的。但何进再怎么说也是刘宏的大舅哥,他还拿这招去对付何进,那就怎么都说不过去了。要说何进整蹇硕,还能说是打狗要看主人,要给刘宏留几分薄面。可现在蹇硕这条疯犬却主动咬上了何进,这种剧情,就让司马健有些看不懂了。
再怎么说,何进现在表面的势力也是权倾朝野,身边围着一大群的士大夫小朋友。刘宏就这样放狗去咬何进,怎么看都透露着一股子狗急跳墙的味道。
“那结果呢,结果就兵变了,何进忽然暴怒,将蹇硕给收拾了?”司马健越想不通,自然就越想知道答案。而他推测何进会赢,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再怎么说,蹇硕只是有权无兵,何进虽然有兵无权,但老实人发起飚来,是流氓都害怕的。
果然,卢植随后的脸色好转了一些,痛快回道:“结果自然是西园八校尉及大将军各幕僚竭力反对蹇硕,八校尉甚至调动起私兵将大将军府团团包围。蹇硕吓得面如土色,只能灰溜溜逃出大将军,成为雒阳街上的一桩笑谈。”
剧情发展到这里,司马健就愈加感觉不对劲了。看这种情况,雒阳朝堂里的局势好像已然箭在弦上,随时都可能大爆发啊!大将军何进和他那些士大夫小朋友这样搞,分明就是拥兵自重摆明了跟皇帝作对的模样……违抗诏令,这些家伙都好胆量啊。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呢?
不在雒阳的司马健,只根据酒肆及三位老人只鳞片爪的分析,自然弄不清这幕后的重重深雾。
然后,不出意外地,这一次司马健又一次酩酊大醉。与上几次不同的是,这次三位老人好像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所以也就没怎么灌司马健。于是,司马健这一次只喝了个七分醉的模样。
等他半睡半醒的时候,他忽然感到有人正在啪啪地抽他的脸。等他猛然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了一手拎着木屐然后一脸错愕的彪悍媳妇柳月儿:“好哇,原来我根本不是究竟过敏,全是事后你这样对待你家夫君的!”
“夫君,你这都是错觉,是梦境。对,这是你在做梦。”柳月儿掩饰地一笑,随后下手却一点都不轻,直接一木屐将司马健拍晕了过去,然后满意地拍拍手:“这样,你就真的会以为是在做梦了……”
可随后就在司马健始终疑神疑鬼,分不清是是非非、对对错错,梦境与现实的时候,他再一次回到院子中时,赫然又看到了司马防、卢植和胡昭对着中平六年第一场春风发愣,而那院子里的石桌上,果不其然放着一些下酒菜。
“三位,求求你们高抬贵手,放小人一条生路好不好哇!”看到这一幕的司马健,两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好吧,既然你已厌烦同我们这些汉朝遗老共谋一醉,我等自然也不会勉强。”胡昭哀伤地开口,伸出攀住一节刚冒出嫩芽的树枝,随后轻轻拂过,那哀伤的模样,就好像林黛玉俯身要葬花一样。
这样的口气和动作,让司马健立刻就意识到情况不一般:或许,这一次大汉真的要亡了?
“不错,这一次大汉似乎真的要亡了。”卢植举着酒杯,没有送到嘴里,而是默默洒在了地上:“蹇硕第二次持诏入大将军府,这一次,宦阉同士人彻底决裂了……”
“什么叫彻底决裂了,难道说,上一次他拿着诏书入府,都是在逗天下人玩儿不成。不是说,都搞出兵变了嘛,最后还不是跟一个屁一样,梦醒了无痕?”
“这一次真不一样。”司马防这时也举起了一杯酒,缓缓洒入地上:“这一次听闻蹇硕拔剑欲诛杀了大将军,幸好袁绍等人率兵赶到,一场厮杀,才让蹇硕折戟沉沙……”
哦,合着上次的兵变没有见血,这次见血性质就不一样了?不错,这权力斗争的确又上升了一层,可大头目谁都没有挂,还不是有机会继续折腾?
“不,雒阳当中还有消息传来。”司马防将手放在了司马健的肩膀上,似乎想这样让自己看起来更坚强一些,然后才说道:“雒阳大街小巷当中都在流传,陛下病了……”
啥,刘宏要翘辫子了?
司马健脑中刚想到这一层,忽然就想给自己一个巴掌:不错,现在已经是中平六年,按照历史,刘宏就是在这一年的四月蹬了腿儿。也就是因为刘宏感觉自己时日无多了,所以他才狗急跳墙,让蹇硕拿着自己那狗屁不顶用的诏书去逼迫何进入凉州,然后见事情不成,直接就让蹇硕率兵入府诛杀何进,好为他钟爱的小儿子登基铲除障碍。
“街头巷尾都在传,说陛下做噩梦看见先帝了,慌里慌张跑出去摔了一跤,若不是羽林左监许永及时为他捶敲足底,夜里恐怕就……”虽然是在自己家,司马防还是习惯性地张望了一下:“我费力探听了一下,有太医私下里议论,说陛下恐怕是没几天了……”
“陛下真的要……”司马健虽说心里早有准备,但真到了这个时候,也忽然变得有些惆怅感慨起来:“就为了废长立幼把天下人士得罪尽,他这样真值得吗?临终之前,还不想想为汉室做点正事儿,还想着一意孤行耍脾气,这皇帝当得……唉!”
卢植同样摇头,接口道:“光武帝也曾废长立幼,可是光武帝有德,所以无人反对。当今陛下想如此,实在太异想天开了……”
“他什么都没有……真心忠于他的宋后叫他废了,士大夫早就众叛亲离了,儿子估计恨他,百姓更盼着他早点死,他只有一个蹇硕。天子当到这个份上,也够失败的。”司马健倒是无所顾忌,干脆将刘宏的生平所为都说了出来。
最后,还无不感叹地总结道:“路是他一步一步走出来的,面子也是他自己弄丢的,最后想打肿脸充胖子,实在有些可笑了!”
可话音刚落,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阴柔的声音:“陛下有诏,召别部司马、平淮令司马健入宫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