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陈寔一同回到长社后,司马健发现长社的百姓也都做好了迁徙的准备。至于迁徙的方向,百姓们都准备往雒阳京师赶。
这也是封建王朝的一个特色,无论是灾荒还是动乱,百姓们率先想到的,就是天子之所。在他们心目中,天子所在之地必然是安全的、有保障的。
由于顺路的关系,司马健再一次同这些百姓同行。这一次迁徙,让他深刻感受到了封建时代最悲痛的一个缩影。
由于是四月初,逃难的百姓不必忍受严寒酷暑的折磨,但这并不表明这次迁徙便是一路风顺的。这个时代的百姓,永远最缺少的,就是粮食。而由饥饿带来对前途的恐惧和迷茫,则更是一路上最大的挑战。
饥肠辘辘、满心凄凉,就是这次迁徙百姓最大的写照。事实上,离开了土地的他们,已经是朝廷最头疼的流民。而身为流民的他们,也对即将开始的生活,充满了恐惧和怨气……
“凭什么那些黄巾贼动乱,咱们就得背井离乡!”一路上,到处是这样愤懑的牢骚声。
“你要不想死,也跟着那些黄巾贼去祸害百姓啊。”有老人冷笑道:“这世道,就是恶人享福,穷人受罪!”
上了年纪的老人,都是经历过逃荒的,他们依稀还记得每一次逃荒,最多只有一半人能回到家园,其余人小部分饿死,大部分死于瘟疫,悲惨莫可名状。
“世上最惨无过于逃荒了……”悲观情绪愈发浓重,许多百姓又怕又饿,不禁呜呜哭起来。
面对这样的状况,司马健发现陈寔、钟瑜这样的族老士大夫,竟然在迁徙途中发挥着不可忽视的作用。他们主动用行动、用善行来冲缓着迁徙百姓们的恐惧和茫然,将自家的吃食分给穷苦的人,给百姓们鼓着劲儿,尤其迁徙歇息途中,他们还更注重百姓的心理按摩。
大迁徙当中的百姓都是人,不是除了带着他们赶路就可以不闻不问的。为了让这些蚁聚在一起的百姓,不至于因为悲观的情绪而发生人性的丑陋事件。陈寔和钟瑜这些人让自己族中的士子们都动员起来,不是教垂髫幼子读书识字,就是走访百姓、了解他们的不满,解调各姓各地百姓之间的矛盾……
就在这样的种种措施宣导下,司马健亲眼看到了一幕幕人心那如金子般的向善:富裕多带粮食的百姓,主动将粮食分给素不相识的人;饿得只能嚼食草根也要把省下来粮食给子女的父母;还有一些明知道自己不可能赶到雒阳的老人,总会第二日便忽然消失不见,只为省下一些粮食让更多的人能存活下来……
这期间,司马健自然也不例外,尽可能地帮助一些人。甚至,他还想将此番镖局的钱财都捐献出来,可悲的是,在逃难途中,铜钱和黄金还不如一把粟米有用。
而最令司马健感到惊奇的是,陈寔竟然还找到了百姓当中的一些医正,采集了一些薄荷、金银花等药材熬成药汤,让百姓们都喝下去。他知道,这是为了防治瘟疫的有效措施,大范围的迁徙和汉末糟糕的卫生习性,是迁徙途中最恐怖的梦魇。
就是在陈寔和钟瑜这些无私的老人带领下,这支万余人的迁徙大部队才会井然有序,民众情绪稳定,没有任何恶性案件发生……当然,温情脉脉之下的钢刀,也起了很重要作用。
正式迁徙之后,司马健便被陈寔安排与许褚一样担任了治安官一类的角色,他带领着这些灾民当中最勇武的男人,来回不停地穿插在迁徙部队当中。虽然不用说什么,但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威慑。故此,真正遇到什么矛盾时,百姓们也会寻来陈寔、钟瑜这些名老来评理。
当然,真正遇到突发事件时,司马健就必须展示必要的武力。先什么都不说,将混乱中的百姓强行隔离开来,稳定秩序。在此期间,他们这些人必须有着百分百的冷硬,直至等到陈寔、钟瑜等人的调解。
与这些大部队百姓同行,镖队的安全得到了充足的保障。不说他的手下还有一名转职为斥候的人,就说这数万的阵容,足可让一些小股的黄巾贼绕道了。真遇到不开眼倒霉的,有许褚和魏延两人带着一番冲锋,司马健最乐得在后面捡漏……
十天后,部队终于行进到了虎牢关。
虎牢关位于河南省荥阳市区西北部16公里的汜水镇,因西周穆王在此牢虎而得名。虎牢关南连嵩岳,北濒黄河,山岭交错,自成天险。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在汉末时代,这里是雒阳八关之一。
往西,则是雒阳。而往北,才是河内。到了这里,司马健便不得不与这支大部队分道扬镳了。
“陈老,钟夫子,就此别过吧。”虎牢关下,司马健对陈寔和钟瑜深深一礼。连日的奔波逃难,让原本身体不佳的两位老人脸上,更增了几分沧桑和风霜。
钟瑜倒没有说什么,陈寔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伸手唤过陈群道:“群儿,你跟司马公子一同去河内吧。胡昭才识渊博,老夫早就有心让你拜入门下,今日也算得偿所愿了。”
“陈老,您这是?”司马健原本想说两人的赌约不见得谁输谁赢,可忽然看到陈寔眼中的意思舔犊之情,他忽然想通了什么,不再开言。
“祖父……”陈群虽早知陈寔与司马健的约定,但以他的聪慧,也早就猜出陈寔的用意:身为陈家唯一的子嗣,他明白陈寔这是想着保全自己,延续陈家的香火。什么拜师求学,根本都是幌子,是陈寔不愿让自己再这般逃难受苦罢了。
一时间,年仅十四的陈群不由语音哽咽,跪地向陈寔和父母叩首道:“群儿自此必当用心苦读,不令祖父家人挂念……”
“你是个好孩子,老夫早就知道,去吧……莫要如此儿女情长。”陈寔这一刻也忍不住老泪纵横,但擦了擦眼泪后,他却又将陈群拉起,附耳又跟陈群说了些什么。
司马健自然听不到陈寔跟陈群说了些什么,但看到陈群随后看了自己一眼,意识到陈寔的叮嘱恐怕与自己有关。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陈老,钟夫子,各位……就此别过了。”看着日头已然偏西,司马健又一次拜别众人。他没有多少伤感之情,毕竟知道黄巾贼在豫州祸乱不过半年。而有陈寔、钟瑜以及随后赶来的荀家这些人的名头在,朝廷也不可能对这些百姓不管不顾的。
于是,这支几十人的镖队脱离了大部分,坐着轻舟小船开启了返回河内的路途。
渐次行来,司马健免不了有种近乡情怯地感觉。进入河内郡后,他发现河内冷清了不少。原来热闹繁华的村落,也有了大战时的凄惶和警惕。唯一与颍川不同的,这里人的警惕不是用眼睛偷偷瞄一眼,而是先将弓箭对准了自己。
好在一路无事赶到了温县,司马健却发现司马家已修起了高高的堡墙,时有庄丁拿着兵器在上面放哨。
“什么人?站住了!”看到司马健一行人,庄上庄丁大喝起来。
司马健站定,回手让从人止步,自己向前几步,清声叫道:“回报家主,就说不肖子弟司马健护送胡夫子家人回来了。”
“可是远赴颍川的司马公子?”庄丁登时大喜起来,司马健更听到里面一些人还大声吆喝起来:“司马公子回来,带着胡夫子的家人安然无恙归来了!”
司马健不由自豪回头向魏延和陈群看了一眼:听听,哥在温县就是这么地有名!
然而,得意之色不到片刻,就听里面的人又说道:“就是那个当初看到杀人便吓晕了的司马公子?”
“嗯,就是他!”